四个人就这样坐在会议室内,谁都没有说话,静静的等着。像是被抽干力气的木偶,僵硬麻木的垂头守在自己的位置上。
直到晚上23点后,亲自着手处理宋忱后事的丁渠深才回来。
会议室大门不轻不重的响了一声,丁渠深进来就看见众人如此模样,历经此事后一直灰暗面色的瘦削脸庞上肌肉动了动,最后捏紧了拳心,走进来。
四个人都没有动静。
他深吸口气,嗓音已经沙哑:“……这场失火有问题。”
丁渠深不等几人对此事的反应,继续道:“火源自宋忱的公寓,爆炸也发生在他的公寓里。火警报警器没有损坏,但这场火灾和爆炸太相似了。”
犹如想到什么,他们终于罕见的有了反应。
“十年前的那场火灾。”他自顾自,“太相似了,况且都集中在宋忱他们身上。”
十年前,大火发生让一层楼的人都几乎丧命;十年后,失火爆炸害死了当初“最后”一位幸存者。
明晃晃的不对劲。
“而且除了宋忱之外,火灾和爆炸发生时公寓里还有一个人在。”他声音极重极沉,“那位死者尸体被焚毁,我们怀疑这场火灾有问题,封锁了现场,现在只有法医被派去了检查。”
“这件事我们肯定会彻查到底,给所有人一个交代。”丁渠深缓缓转身,瞧见他们后顿了顿,“……我会给你们放假,你们视情况而定。不强求你们在这段时间内恢复。”
他就说到这里,这次来会议室他不是来安慰众人,也不要求他们给出什么回应。
这件事发生得突然而又严重,是他们所有人都未曾料想到的。任何一个人都没办法接受。
——他也是。
临走前,他默了片刻,留下一句话:“……追悼会在后天。”
语罢,他抬步离开。
这时候公寓失火爆炸的事情已经传播开来了,公安厅大部分人都知晓了这件事。
忽闻噩耗,大家都震惊得不可置信。
丁渠深走在路上,第一次觉得公安厅的走廊安静到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他紧绷着脸,不知不觉走得越来越快,最后脚上绊住某个物体,踉跄着扶住旁边的墙,直至此刻他才终于停下来。
一片死寂中,他拿出手机,艰难的吐息过后拨通了一则电话。
电话接通,对面传来熟悉的男人的声音。
他道:“陆和锦。”
岚尚公寓。
502。
失火发生地,周围被大火焚烧得焦黑,剩下难以分辨的残渣框架。
现场只有一具残骸,大火发生时就在公寓房间里,被活活焚烧致死。
经过法医提取化验最终对比得出遗骸的身份,就是福利院内一位老人。
丁渠深在法医之后,一早就来到了现场。
入目一片狼藉。
“丁主任,您先在外面等候一段时间,公寓失火爆炸后空气中仍可能存在一些有害物质,我们需要先检测鉴定,清理一下。”一名刑警如是道。
火灾过后的现场异常难处理,不仅罪证可能被一起焚烧殆尽,而且还特定的专业人员清理后才能进行有效勘察。
虽然昨天公安厅就指派了一些刑警过来调查,但是还是没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处理完毕。
丁渠深没有固执,依言退出房间。
上午8:30分,502公寓还在进行有害物质检测与清理,10点,刑警开始了对房间的勘测与搜查,终于,在一名刑警掀起一块烧的只剩一半的支架时,检测仪器红灯微亮,“嘀”的微弱响起一声。
“有问题。”
几个人同时快步赶过去。
“仪器有反应,这里。”
他们小心的聚拢起一点灰尘一般的物质,几乎肉眼都察觉不了。
“收集好,拿回去检验。”
除此之外,他们在这之后都没有明显发现。
丁渠深一直跟进他们的进度,守在一边。等到被收集好的物质呈出来,他主动接过,带着东西就赶去了化验部门。
路过特案组办公室时,他毫不意外的在里面看见了本该放假中的特案组队员。只是他脚步停顿一刹,就继续径往前方去。
待他再出来时,他敏锐的察觉到公安厅里略微的异常。
不远处隐隐传来动静。
丁渠深当即加快了脚步。走到特案组办公室门口时,他果然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里面的氛围很凝滞,特案组的人不吭声,刑侦队的人却焦急不已,其中那位女生急得几乎哭出来。
而总是跟在搜查身边的那个队长也脸色阴沉。
山雨欲来风满楼。
被他们质问的贺连泽等人依旧默不作声。
这几个人是他叫来的,他自然要负责。不过在他们认清这个事实之前,他做不了什么。
在特案组与刑侦队彻底吵起来之前,丁渠深及时出现介入,中止了他们借此发泄的行为。
火灾事件的结果刑侦队自然也是知道的,否则也不可能他昨天一通电话他们几人此刻就折返了回来。
“丁主任……”正抽噎着的女生瞧见他,泪流不止,呜呜咽咽的喊他,“丁主任……”
陆和锦也看了过来,只是整个人都紧紧绷着,拳头捏得死紧。
“……好了。”丁渠深开口,话是对着特案组的人说的,“是我叫他们来的。”
贺连泽等人咬紧了牙。
他微微侧头,这回面对刑侦队的人,说:“我叫你们来不是让你们来吵架的。宋忱跟你们合作过几次,我知道你们交情不浅。这次来,明天就是他的追悼会,……你们也参加吧。”
直到现在韩奕还是听不得关于死亡的字眼,无法相信宋忱的死讯。听到那三个字,他猛然扭过了头去。
刑侦队一行人也猝然怔在了原地。
半晌,丁渠深听见刑侦队此次以来唯一一句发言:“追悼会……这么快吗……”
他视线一顿,随即向出声的人扫去。
在这几人中,季钰还算保持着一点理智问:“就这么确定了,难道不再查了吗?”
“查,会查下去的。不可能就这样放过。”丁渠深确定道,但接下来的话他缓了一口气才继续,“追悼会要早点开,……他是被失火爆炸波及,尸体……很难保持。”
季钰缄默。
好一会儿,他才说:“如果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我会尽力。”
丁渠深没回答,但致意的微微颔首。
收回目光时,他瞥过异常的陆和锦。
对方自来到这里后就没听他说过话,整个人如同一张紧绷的弦,反应在所有人里都显得平静得过分,没人清楚他在想什么。
丁渠深最后示意:“明天早点来,如果要带花就带栀子。……他比较喜欢。”
许湘不可抑止的痛哭出声。
这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没有人来安抚他了,连一见她哭的陆和锦也没有嘴硬心软的嫌弃制止她。
她泪眼模糊,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度过得知宋忱死讯的那个晚上,也不记得自己站在参加追悼的一众黑压压的人群中,看见骨灰盒被呈出来,再送去墓园的情景时自己的表现了。
所有人都沉默着,当刻有宋忱字样的墓碑出现在眼前时内心的沉痛无以复加。
偏偏是众人最不相信会死的人逝世了。
在特案组上前送花时,她和陆和锦站在人群最后,远远地看着墓碑逐渐被白色鲜活的花束包围。
待到天色黑沉,墓园里的人几乎全部散去,许湘终于低了低头,轻轻一拽身旁静立的陆和锦,嗓音沙哑:“……陆队,我们该走了。”
身边的人微微一动,环视一周,才发现这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他稍稍有了反应,不自觉往前走动两步。下一秒,他的衣角就被人拉住了。
许湘染上一点哭腔:“陆队……”
“……”陆和锦嘴唇动了动,复又闭上,再开口时声线平直,“你先回去吧。”
“陆队……”
他不为所动,淡淡看了她一眼。
直到四周重归寂静,这里最终只有他一个人后,陆和锦望着墓碑上贴有的宋忱的照片,指尖一动,拂了拂上面沾染的灰烬,随之蹲下身,将怀里的一束栀子放到对方墓前,再抬头正与照片里的人双眸对上。
他忽的轻笑一声,指腹间是遗照冰凉的触感,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没想到第一次送你花,居然是为了祭奠你……”
他重新站起身,黑色的服装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站在墓前,不多时,夜色里“呲”的燃起一小簇火苗,摇曳在半空中。陆和锦收回打火机,指尖多出了一支烟。
他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碰过这东西了,自从他最初因为好奇与尝鲜尝试学过后,他就没再吸过烟。
这东西又苦又涩,又容易呛人,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喜欢到上瘾。
此刻再试,却只觉头脑越发清醒。
红色火星浮在夜幕中一明一暗,陆和锦最后一边忍着呛意一边缄默的盯着墓碑吸完第三支烟后,静立的人终于有了动静,抬手将烟头掐灭。
之后转身离去。
“检验报告出来了,丁主任。”
一份纸质报告递交到丁渠深手上。
已经是深夜。
丁渠深拆开看见内容后,呼吸一沉,果然验证了他的猜想。
次日一早,他就召集了特案组和刑侦队众人。反正特案组得到假期后依旧是待在办公室里,他不如借着此事稍微引开他们的注意。
文件被他放在了会议室桌上。
“这是昨晚检测出来的报告。”他道,“第一份,他们在宋忱家中检测到及其微弱的硝化纤维残留物,有89%的概率是它引起的这场失火与爆炸。硝化纤维暴露在空气中会自燃,同时遇到明火或高热极其容易燃烧爆炸。”
“第二份是法医从宋……死者体内检析出来的。他体内残存几种药物,其中西米替汀与氨茶碱类成分具有相互作用。西米替汀主要用来治疗胃部,但氨茶碱类正好与其相反,服用会对胃产生极大刺激,并且与西米替汀同时服用后会造成氨茶碱中毒,出现头晕、头疼、心脏异常等情况。”
“宋忱服用胃药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不可能连这两种药物不能同时服用的情况都不知道。所以,这及其可能是凶手实施的犯罪手法。”
话落,几乎是同时所有人都抬起头来。
这说明,实施犯罪的人有极大的概率是他们身边的人。
第76章 假死脱身法(四)
即使听过见过这么多案件,但从来没有哪一次比他们听见这个线索时更加震惊与难以置信。
丁渠深不像他们因为此事而震颤,直截了当的将众人心中所想但又无法说出口的想法说出来:“或许你们之间就有害了宋忱的人。”
“怎么可能!”韩奕失声否认,陷入混乱,“我们跟宋队待在一起这么久,我们之间怎么会有想害他的……”说到此处,他忽的一卡顿,旋即猝然扭头盯向刑侦队众人。
不只是他,刑侦队的人能感觉到特案组其他的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他们身上。
即使仍然惊愕,但刑侦队中李希原他们也及时否认了:“没有,我们不可能这么做!”
“……”一直缄默的陆和锦在此刻也开口了,转向丁渠深,“你一开始就在怀疑我们?”
他不置可否。
但他最初让他们返回湛州市的时机与如今的态度就说明了一切。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我们相处了这么久,”许湘磕绊地急忙解释,“我们……再怎么样也不会害宋支……”
贺连泽缓缓抬起了头。
陆和锦依然面对着丁渠深:“我们没有要害他的动机。”
恰在这时,一道男声介入,彻底将局面推向了白热化:“可以查。”
刑侦队的人骤然一怔。
他们缓缓转头看向说出这话的贺连泽。
后者坐在座位上,从来停在地面上的目光抬了起来:“如果你们没有做,自然就查不到你们身上。”
清者自清。
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但这席话落在他们之间却挑衅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林瑞咬了咬牙:“你们不相信我们?”
“证据就在这里,这是最合理的怀疑。”贺连泽语气生冷僵硬,仿佛注意只放在了破案上面,“到时候查出来自然会还你们一个清白。”
气氛凝滞,自从这个怀疑被特案组的人说出来并承认后,他们两队之间的平衡天秤就被打破了。信任在天秤两侧岌岌可危。
许湘噤声,想说的话也不敢在此刻吐诉出来。
“那两种药物是混合在一起的,成分含量也几乎一致。”贺连泽翻阅完桌上的资料,“他前天除了去找过许昭华,就只有来过聚餐。桌上的饭菜我们都先吃过,没有混合药物。”
“暂时排除许昭华的话,就只有季钰买给他的一盒胃药。”
被提到的季钰本人眸光微微一动。
“我们合理怀疑,胃药里混合了氨茶碱类药物。”
说到此处,程冬阳也有了反应:“前天……哥有胃疼。”他去找过宋忱,当时宋忱便表现出不适,脸色苍白。而他也告诉过自己,他吃过了胃药。
除非在此期间宋忱又另外服用了混有氨茶碱类的东西,否则极大概率跟胃药有关。
“……”
季钰沉默一瞬:“我确实给宋支买了胃药。”
特案组众人眼神一凛。
“但我只是买了胃药后交给宋支,并不清楚其中是否混合了氨茶碱类。”他还算沉静,说,“而且我是看到宋支喝了酒后才去买的,在此之前我不可能提前预知到这些,然后对胃药动手脚。”
丁渠深出声:“你是在哪个药店买的?”
季钰回答:“就在聚餐地点旁的明升药店。”
对他一系列盘问下来,他们并未发现其中有何异常。而刑侦队的人也安静的看完这一过程。
在贺连泽问完,话语停下来之时,没想到陆和锦却兀的开口:“难道你们只怀疑我们刑侦队,不怀疑自己的队友吗?”
话落,室内寂静几分。
陆和锦扫过他们:“我也有理由怀疑是你们谋划害死了宋忱。”
韩奕等人额角青筋一跳,当即激烈反应:“你什么意思?!”
“除了我们队季钰,宋忱遇害当天不是还有人与他会面了吗?”他冷硬的腔调令特案组众人更加难接受,“程冬阳,他不是去见了宋忱吗?他和宋忱关系亲密,而且还知道宋忱家的密码,随时可以潜入他家里。难道他的嫌疑不比我们大吗?”
丁渠深视线淡淡掠过程冬阳。
“他有嫌疑,但他不会这么做。”纪宁道。
“为什么?难道就是因为你们相信他吗?”陆和锦冷不丁,“我们也不会这样做,但你们依旧怀疑我们。所以说到底就是因为你们不信任我们?”
“你……”韩奕一字出口,却无法辩驳。
“——他确实有更大的嫌疑。”
一句话出口,惹得特案组众人愕然,纷纷看向丁渠深。
而程冬阳没有动静。
丁渠深:“他存在动机。”
“丁主任……”
“十年前那场火灾。”他忽视掉妄图介入的韩奕等人,清晰的将事件道出,“或许你们或多或少知道了一些,但一定没人知道所有。”
“……宋忱父亲和我是同事,是一名优秀的刑警。他查出了许多关于犯罪组织的信息,侦破了很多案件,从而抓到了组织中不少犯罪人员。”他声线平缓沧桑,“一次中秋,他终于有时间回去陪伴家人团圆。那时候宋忱还只有十岁。在他父亲回去的那一天,宋忱独自在上苑小区里。那时候就有一个人靠近了他,从他口中确认他们是亲人,住在此处,并且今晚就回来。于是就有了那场大火。”
“那场大火烧死了很多人,破坏了很多人的家庭。而程冬阳,就是当时存活下来的一个孩子。”
众人瞳孔微微一缩。
“程冬阳的祖父母在那场大火中死亡,但那天他父母不在,因此逃过一劫。”丁渠深继续,“自那之后,他就产生了心理阴影,一度患有自闭症与幽闭恐惧症。”
陆和锦出神。
难怪宋忱虽然跟程冬阳明明没有血缘关系,但仍然对他好的如同亲人。
历经这场事故,他心底该有多愧疚?
陆和锦内心蓦地抽痛一刹,意识到后又立即将情绪压下心头,眉头却不禁紧紧一皱。
“如果有人恨宋忱,那么只可能是恨他当初无意引导了这场灾难。”丁渠深,“即使这只是一个泄恨的牵强借口。”
季钰指尖无意识蜷了蜷。
程冬阳没动,只是在丁渠深说完之后,默默道:“我不恨他。”
谁都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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