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说得通了。
看在温弥是研究所的大股东的份儿上,雄虫再不情愿,也只能为了公众的利益,忍辱负重地哄着那位贵族的少爷脾气。
联邦对雄性恋采取严格的禁止措施,雄虫本身人数就少,再内部消化,显然不利于出生率,因此,这样的传言也只局限于私下的小范围口口相传。
也有少部分雌虫宣称莱尔和那名姓科维奇的少爷是真爱,但很快就被辱骂得不敢再多说什么。
艾奇最初也差点儿被传闻洗脑。
只是几天前在荒星出差的时候,他已经见过师兄的伴侣。
那名雌虫如此优越,站在师兄身边时,般配得让他觉得无地自容,有一瞬间,他只想要默默地躲起来,内心唯有祝福的想法。
不能再做梦了。
师兄并非是他可以肖想的雄虫。
从几年前开始,莱尔已经很少再参与长期外派的研究工作,艾奇没想到这一次莱尔会主动参与这项课题,得知消息的时候,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一直到落地,才终于有了些实感。
弥赛尔教授口中所谓的“吃着榴莲肉,吹着海风做勘查”,在实地工作中如同童话,能信的也就最后三个字儿。
就跟鱼香肉丝里没有鱼一样,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魏邈在去勘采的路上,才收到奥兰德的消息。
昨天那张脸上伤势的照片,他没有回复,单纯觉得有点儿滑稽,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奥兰德发了一条视频。
很简短的一条录像,只有十几秒的样子,没出现任何杂音,维恩在练习礼仪,脊背挺得端直,脑袋上顶着一只兔耳,目光严肃地仰头看着老师,一副认真努力的模样。
——依照维恩脊背挺直的幅度,这条录像显然充满了摆拍的痕迹。
再晚一秒就要露馅。
奥兰德:您会想念幼崽吗?
魏邈将那条视频看了两遍,有些忍俊不禁,点击了保存键。他甚至能想象到奥兰德打这行字的神态和动作,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拉远距离感的方式,回复道:谢谢。
就如同奥兰德一样,魏邈同样在熟悉什么叫失去。
就像是从未靠拢的海市蜃楼,真正到了散去的那一刻,依然会升起一些曾经拥有过的错觉。
那是浮冰化成水之后,留有的、还未散去的余温。
好在这块伤疤撕开的时间足够漫长,因此并不算疼。
他没有将奥兰德的联系方式删除的打算,等着议员长先生自己给自己降温。
罗安坐在他身侧的位置,侧过脸,笑着说:“说起来,我还没有加上师兄的好友……艾奇师兄都有了。”
艾奇在另一辆轨道车上。
一边说,一边作势打开光脑。
魏邈抬起头,没有动,有点疑惑地问:“教授不是组了个群吗?你直接在群里加我就可以。”何必舍近求远。
罗安:“……”他扯了扯嘴角,才努力地笑了出来,“确实哎。”
替师弟解决了一道难题,魏邈点点头,慢条斯理地道:“嗯。”
轨道车一路向前奔去,离得近了,才看出些山的形貌,一座一座的山如同巨大的、起伏的影子,黑森诡谲,弥赛尔教授携带着艾奇,从车上下来,眼睛里终于流露出兴奋的神色。
山路坎坷,魏邈背着包,倒是走得如履平地,偶尔还需要拉一只胳膊负伤的艾奇一把。
无论是上辈子,亦或是这辈子,他对这样的流程已经相当熟悉。
弥赛尔教授走在最前列,肌肉紧实得被包裹在衣料之中,即使天气炎热,也穿得严严实实,他走路时有些跛脚,需要携带登山杖来稳定步频,魏邈跟在队末,在熟悉的虫面前,多少有些惫懒做打扮,抛去了在研究所时多余的体面,脑袋上别了个清凉贴,将手上多余的灰尘冲洗干净。
越向深走,雾气弥漫,前方隐约间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罗安走着走着,就溜到魏邈面前:“莱尔师兄。”
“嗯。”
罗安道:“我保护你。”
他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魏邈一个雄虫,要学这个专业。
魏邈侧过脸,小朋友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就算再想装瞎都没机会,他笑了声:“没必要,我有自保的能力,真遇到事儿了你自己记得跑就成。”
他也没想到,弥赛尔教授感兴趣的赫然就是克里格尔山脉。
也是前几天还没和奥兰德离婚时,去荒星出差的时候,按理说还藏匿着反叛军的地方。
有序的脚印和一些多余的痕迹,说明这座山脉已经整体被搜索了一遍,看情况,显然是第一军团的军雌们留下的足迹,魏邈五年前就随弥赛尔教授来到过这座山,五年后这里依然一模一样,时光仿佛在这里静置,反倒像是黑胶唱片一样,唱臂旋了一遍,又倒回到原地。
罗安应了一声,颇为直接地道:“您有雌君了?”
雌虫的追求相当明确且简单,罗安之所以跟着弥赛尔教授干活儿,单纯是为了镀金,路上有一个雄虫加入,是意外之喜。
按理来说,雄虫这个年龄不可能没结婚,但罗安还是想试一试。
他不觉得自己差在哪里了。
他直接,魏邈也直接,他道:“我对你没兴趣。”
罗安脸上原本热切的笑容, 逐渐冷淡了下来。
魏邈没什么多余的感触,如果说上辈子喜欢他的人尚且还能探索出一些逻辑,那么来到联邦, 仰仗于雄虫的稀有程度, 脱离了贫民窟后,很容易给他一种一切唾手可得的错觉。
他可以随时待价而沽,把自己卖一个好价钱。
在对联邦趋于一无所知的时候,魏邈也确实这么做了, 因为觉得娶谁都无所谓,所以权衡利弊之后, 自然而然地将婚姻当做一场交易。
所以如今的结局, 也是他应得的。
吃一堑、长一智, 魏邈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回应如此繁多的爱慕。
他也没有这个精力。
此后一路,罗安相当安静。
一直到了乌黑的矿脉前, 都没有声响,弥赛尔教授平静地向后瞥了眼, 懒得管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儿,只是嘴角抽了抽。
他这学生似乎在哪儿都这样受欢迎。
最初进研究所的时候, 各种问讯如雪花一样塞了一箩筐, 有不少甚至打到他这里来, A级的雄虫单是精神力等级便已经遥遥领先,值得贵族雌虫的垂青。
更别说莱尔的样貌和品性看起来都还不错。
莱尔结婚之后, 一切明里暗里的风波平息,再加上离得太远, 弥赛尔教授几乎都忘记了当初的盛况,如今才从脑海深处翻腾出这段久远的记忆。
相较于几年前,他这位学生显然沉淀了许多, 收敛起开刃时的冷芒,变得更温和、从容不迫,但容貌上却并没有太多的变化。
一如往昔。
弥赛尔教授还记得最初遇到莱尔时,那一双挡不住防备的眼睛,乌黑的瞳仁如同擒住猎物,携带着抵挡不住的锋锐,仿佛世界隔绝在外,精神需要时时刻刻、高度的紧绷。
似乎患有轻度被害妄想症。
——那是他对莱尔的第一印象。
这五年来,这份印象一再被刷新,依次变成“疑似有智力障碍的雄虫”、“脑子不怎么灵光的学生”、“会调酒,并宣称诸多新奇的调酒的方式并非他独创的学生”,后来又演变为“有卓越天分,但不再从事野外勘察的弟子”。
弥赛尔教授偶尔会遗憾。
如果他这位学生是雌虫就好了。
……如果是雌虫,也不至于非要结婚,可以将一生都奉献给地质学。
魏邈还不知道他的教授已经为他安上了这样一个宏大的愿景。
克里格尔北坡相对平缓,侧面是笔直的山体,能看见石壁被打出的、一个个平直的豁口,掩藏在茂密的林中,植被繁茂,魏邈照例拍了几张照,顺手用锤子从山体空隙的石英脉里挖了点儿水晶出来,水晶上大多都沾染了硬块的泥土,并不算漂亮,用水过滤后,魏邈直接塞进包里。
他这几年攒了很多千奇百怪的石头和随手挖掘的萤石、水晶,几乎全扔在庄园内卧室的展柜里,估摸着这会儿凶多吉少。
好在死道友不死贫道,魏邈心情相当平稳。
没有的话,再挖不就有了。
越向深走,坡度越陡。
“矿洞在地下。”弥赛尔教授道,“今天先进行最基础的钻井、爆破,但具体的情况还得实地……”
话茬刚落下,他便突然停顿了脚步。
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声响从幽微处探头,弥赛尔教授表情凝肃了些,他和魏邈对了下眼睛,魏邈没说什么,只是举起手,是一个石头剪刀布的布的姿势。
——五。
弥赛尔教授点点头,下一秒,直接合拢起登山杖,漫不经心地戴上热成像眼镜,魏邈低声提醒了一句:“他们有隐身装置。”
但凡有点儿智力的雄虫,都不会在明知道这里或许还存在反叛军残部的情况下,依然来坚定地送死。
——有弥赛尔教授在的情况另说。
一名S级雌虫的战力,足以压倒性地扫平大多数意外情况。
再加上足够的武器储备,剩下的也不会再成为意外。
弥赛尔教授问:“你怎么知道的?”
魏邈哂然:“……猜的。”
“我还以为是雄虫的精神力自带的功能。”话音刚落下,几道张着虫翼的影子便突然袭了过来,弥赛尔教授同样张开虫翼,他的翅膀巨大,携带着珍珠粉的光泽,几乎没有多余的骨骼,在阳光下翕动时如同剔透的紫色水晶,几乎转瞬之间,便掠过天穹,训练有素的双手扼住一名雌虫的脖颈。
旋即,狠狠地摔了下去。
“砰——”一声,那名雌虫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被摔在地上,紧接着,剩下的四位雌虫无一幸免,接二连三地摔了下来。
魏邈慢条斯理地一个个摸了一遍呼吸,确认这些虫还活着,转过脸,平静地对罗安道:“把他们捆起来吧。”
罗安还有些缓不过神来,他过了片刻,才慢半拍地动了起来,忍不住问:“……实地勘察这么危险吗?”
在布列卡星读大学时,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情况。
他已经从表白失败中缓过神来。
没兴趣就算了,只是被雄虫这么直接地拒绝,难免觉得有些丢份儿而已。
“偶发事件。”魏邈语气温和,眼皮不皱一下,笃定地道,“这也是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艾奇在旁边露出神秘的、心照不宣的微笑。
他当初也是被这种话术给骗进来的,彻底进入了这个行当。
……干这行的,也只能互相骗骗了。
艾奇因为受伤,无法承担多余的任务,魏邈和罗安匀了一下,他给自己的三只俘虏绑了一个颇为艺术的十字扣,罗安不太熟稔这项技能,一边偷窥魏邈的动作,一边自己动手实验了一下。
然后把剩下的两个雌虫从上到下绑成了粽子。
刚刚落地的弥赛尔教授:“……”
他不得不严肃地制止:“罗安,停。”
再这样绑下去,没过多久真的要出虫命了。
地上的几名雌虫发出痛苦的口申吟声。
魏邈搬了个折叠凳坐在一边,听弥赛尔教授问:“你们是谁?”
“……”
“装备很齐全。”弥赛尔教授夸赞了一句,“你们也要来勘采矿洞吗,有没有安卡米州的州府许可令?”
他的审讯简单粗暴。
“许可令?”地上的雌虫目光涣散,显然已经对虫生失去了希望,亦或是有些脑震荡了,“……什么许可令?”
魏邈递给弥赛尔教授一瓶水,示意老师顺顺气儿。
弥赛尔教授的语气严肃起来:“那你们已经涉嫌非法勘采。”
罗安硬着头皮瞄了眼莱尔和艾奇,见两位师兄都没有提出异议的打算,还是觉得不对劲儿,道:“教授,他们真的是来勘察矿脉的吗?”
看样子不太像啊。
没有携带任何专业设备,但都穿着轻型的装甲。
气温突然凝固了一会儿。
弥赛尔教授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罗安一眼,道:“问你了吗?”
罗安明智地闭嘴了。
魏邈眯起眼,没说什么,他调出光脑终端的一张研究所的合照,将图片放大,投影到乌黑的山壁之上,问:“你们见过这几名雌虫吗?”
那是最初在荒星的爆炸现场,被反叛军带走的、他的三名同事的脸。
这会儿几名被打下来的雌虫神色都有点儿恍惚,魏邈干脆站起身,强硬地扒开打头那名雌虫的眼睛,扭过对方的头:“你好好看看。”
几日没有浮现行踪,第一军团也没有消息,反叛军的老巢都被打了,照样不见同事的踪影,他的语气难免带上些压迫感。
雌虫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神色逐渐清明,道:“你们是第一军团的……军雌?”
他盯着魏邈脖颈上半露出的虫纹,后知后觉地怔了一下,表情相当复杂。
他想要显露出一些厌恶的神色,但雄虫对雌虫天然的吸引力又让他一时间难以招架。
魏邈用脚尖碾住这名雌虫的骨翼,道:“你只需要回答。”
“你说他们?”雌虫痛得一个激灵,嗷嗷叫了几声,“我不清楚跑哪儿去了,不过应该不在金枕星了。”
“……最初为什么要抓他们?”
“谁知道,不关我们的事儿。”
魏邈慢条斯理地用长柄的地质锤,敲进那名雌虫还未合拢的骨翼缝隙里。
锤子方头扁嘴,看起来像是一只滑稽的鳄鱼嘴,是上辈子魏邈用惯的款式,因为刚给了石英脉一锤子,他心疼水,没洗,这会儿还沾着点儿泥。
鲜血汩汩涌出,被钉死的骨翼疯狂翕动,地质锤上被凿开的泥用血浸润了一遍,立刻就消失不见了。
好在虫族不是热血动物,没有破伤风的风险。
魏邈垂下眼,问:“山里还有其他虫?”
雌虫不说话了,惊恐地看着魏邈。
“有吗?”
“……有。”
“你们怎么躲过第一军团的搜查的?”
“他们搜过了,但我们有自己的办法。”
魏邈问:“你们躲在哪里?”
眼看着那个尖尖的锤子朝着骨翼逼近,雌虫犹豫了一会儿,闭起眼睛,还是老实地道:“……主峰南侧。”
罗安在旁同样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他到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不寒而栗地道:“……太夸张了吧。”
这是在干什么?
一名雄虫,面不改色地刑讯逼供?
艾奇面色如常,他早就习惯了师兄的作风。
弥赛尔教授趁空坐到魏邈携带的、那张唯一的折叠椅上,露出一个风和日丽的微笑:“尽快适应真实的环境,罗安。”
今日天阴。
联邦的一号监狱位于中心城区的穹顶之上, 如同一颗平滑的天然琥珀,劲风呼啸,合金闸门落上一重又一重落锁, 奥兰德穿行其中, 入眼皆是一片纯然的白,透明的风窗哗哗作响,除此之外,静得针落可闻。
走廊极端空旷、电磁场颠倒, 错杂的声音一阵一阵入耳,一直走到尽头, 霓虹灯闪烁了一下, 闸门自动开启, 奥兰德平静地走了进去。
里面被关押的雌虫的双臂被锁链箍紧,冰冷的机械骨骼不断地浮现出各种错综复杂的数字, 蓝色的纹路张开、又缓慢闭合,就连脸上都隐约浮现出金属的色泽。
奥兰德蹲下身, 席地而坐:“雌父。”
他身处在这样逼仄的空间之中,目光却难得平和, 道:“很久不见您了, 您还好吗?”
这里关押着联邦唯一一名存活着的、SSS级精神力等级的雌虫, 拥有完好无损的巨型骨翼,监狱的重力被挤压到极致,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不断发生新的磁暴。
卡里尔·柏布斯总算抬起头, 他灰蓝色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这位年轻的雌虫,漠然地道:“你来干什么?”
“定时探望长辈,是基本的道德修养。”奥兰德笑着道, “您看起来过得很不错。”
卡里尔露出嘲讽的、冷峻的表情:“而你似乎恰恰相反。”
简直像是一个被踹了一脚的落汤鸡。
奥兰德不语。
他兀自坐在墙角,静默了一会儿,无数纷繁复杂的画面从脑海中一幕幕划过,大多数是有关魏邈的,过了很久,他的脸部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道:“我只是不明白。”
卡里尔无动于衷地垂下眼,淡淡地问:“你的荒唐计划终于失败了?”
奥兰德笑了一声,目光冷淡:“我真是期待这样的一天。”
“你蠢得如此毋庸置疑,奥兰德。”卡里尔叹了口气,笑着道,“我都不知道你每天在装模作样地奋斗些什么,让我想起来你小时候在沙滩上铲沙子,铲得无比用力,而事实上,沙子只是沙子,你没有办法把这些东西切实地变成你的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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