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算和睦的氛围突然寂静下来。
奥兰德半晌没有说话。
好在菜很快上齐,魏邈将沙拉递给餐桌内侧的奥兰德,问:“应对一件事的最好办法,是装作不闻不问吗?”
“……我不愿意。”
“为什么?”
奥兰德抬起眼,目光错综复杂:“您明明清楚。”
魏邈和他对视良久,过了一会儿,才挪开眼睛,他问:“一知半解。我又逼你了吗?”
餐厅水晶灯投下斑驳的细小亮面,奥兰德目光晦暗,道:“我们签订的离婚条款上,没有明确的条款规定。”
……要不然,他根本不会同意。
退一步,就是一退再退,他的雄主要把他撇清到什么地步?
他没有再多的余地了。
“我以为这是共识。”
“那您现在在干什么?”奥兰德目光讽刺,“和陌生虫共进晚餐?”
魏邈缄默。
“好,抱歉。”他过了许久,才妥协道,“按照你的步调来吧。”
桌下,他的手突然被攥住,一双冰凉的手和他十指相扣,他们离得如此近,肩膀紧挨着肩膀,魏邈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听到奥兰德喃喃的声音:“雄主,您不能抛弃我。”
“……”
魏邈没有放开奥兰德的手,他道:“你也可以主动抛弃我。”
他不需要给奥兰德科普婚恋自由,显而易见,这位雌虫比他更加清楚这些含义。
奥兰德只是不认可。
“除了我,您心里还有其他的雌虫吗?”
“你为什么总是纠结于这种事?”这也是一大未解之谜,魏邈忍不住探讨一般地问,“我有这方面的迹象吗?”
他到底多没有职业素养,在什么时候表现出过滥情的迹象,以至于这五年来,奥兰德脑海中总是浮现出一个假想敌。
从几年前的定位器到尤文,一路草灰伏线,离婚的每个步骤都吊诡和玄奇,用无理取闹来理解或许不太合适,但魏邈实在难以读懂奥兰德的思维。
“……”心脏的跳动仿佛都停滞下来,熟悉的痛意又不断蔓延,明明最开始,他只是想要陪雄虫吃一顿饭,讨好一下对方,期待雄虫多理会一下他。
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您没有,可是其他虫有。”奥兰德注视着魏邈俊美的侧脸,雄虫不笑时的神色相当冷漠,几乎让他觉得陌生,他心内惶然,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扯开,“雄主,我们明明这么恩爱……”
语气沙哑,剩余的话却说不下去了。
不能再多说了。
雄主会不耐烦的。
他为什么总是如此不理智?
……恩爱?
这个词儿劈头盖脸砸过来的时候,魏邈还有些发怔,他多少有点儿怀疑这个词的标准,毕竟他和奥兰德,说相敬如宾勉强还算对味,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基准,但要说多么如胶似漆、情深似海,那应该还差了一段漫长的距离。
脑海中电光石火地闪过什么,理智告诉他应该适可而止,但他这一回却偏偏更想刨根问底。
他抽出手,替奥兰德摆正了刀叉,语气淡淡地问:“你觉得我们恩爱?”
奥兰德表情惶惑地看着他,微微发怔,仿佛不理解他有此一问。
就像是触发底层逻辑的程序一样,自动停摆。
这座行星,每时每刻都传来巨大的呼啸声,窗外的悬浮车从餐厅的街角呼啸而过,机器虫来去的声音在地上发出窸窸窣窣的敲击声。
以及犹如摩斯密码似的,店员在洗机械臂的响动。
而就在这里,他脑海里的美好婚姻,犹如金塑的雕像,时间久了,金漆嘣得掉落,变得破损和风蚀,只露出一张面目全非的面孔,被白蚁啃食,他的雄主用如常的语调,轻轻地道:“这是我的荣幸,证明我们最初的婚前协议,我履行得还不错。”
店内的声音静得针落可闻。
奥兰德的表情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他面色苍白,望着魏邈,目光从直白的不解, 逐渐掩饰不住, 流露出不受控制的暴戾之色,他扣住魏邈的手腕,道:“……你说什么?”
神色已经全无遮掩。
“雄主。”他语序颠倒地说,“您在开玩笑, 肯定是开玩笑的,是不是?”
他的手甚至没有用力, 魏邈便觉得整个胳膊传来被钳制的、沉闷的痛意, 他拧起眉, 冰冷地道:“放开。”
眼前的雌虫终于流露出后知后觉的惶恐,他几乎在瞬间便放开了魏邈, 张了张口,却不知道怎么为自己辩驳。
魏邈静静地看着奥兰德。
过了半晌, 他才说:“没错,是一个玩笑。”
他学习维恩的无辜表情, 歪了歪脑袋, 唇角弯起一点上扬的弧度, 道:“为什么这么大反应,不好笑吗?奥兰德。”
这顿饭最终只是潦草地吃了几口, 魏邈便没有了兴致。
奥兰德默不作声地跟在他的身后,走出餐厅, 过了很久,才说:“您不想看见我。”
他的目光从魏邈的脸上,一点点打量过魏邈的全身,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魏邈看了眼时间,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道:“三点半了,回去吧。”
“如果我死了,您会不会有一点难过?”
魏邈一只手插进兜里,垂下眼,没有说话。
“这几年,我给您什么,您都不要。”奥兰德冷不丁地问,“……您想要去哪里?”
“我没有想去哪里。”魏邈没有太懂奥兰德的意思,“你只是暂时没有办法接受分开。”
“地球呢?”奥兰德突然笑了一下,他咀嚼着这个充满陌生意味的词汇,抛下了温和的面具,语调干涩而玩味,“也不想回去吗?”
“……”魏邈蓦然转过脸,死死地盯着奥兰德,目光变化复杂,那双黑色的瞳孔泛着黑曜石般的光彩,晦暗不定,“你说什么?”
他将刚刚缴获的牌,又打了出去。
奥兰德蓦然有了些报复的快感,这种快感幽微而明确,他从未从这张脸上看过如此激烈的情绪,而这样的情绪,是因为他。
他好像真的装不下去了,连伪装出多余的表情,都觉得没有力气。
可紧随而来的,是无边无际的痛苦。
这种痛意不知道从何而来,就连心脏都仿佛停止跳动,他的雄主明明逃不出他的手心范围,可他还是感受到了漫长的苦涩。
不想让雄虫拿这样的神情看他。
不想听魏邈说出这样绝情的话语。
如果只是协议,这五年的漫长时间,难道是虚假的吗?
在婚后的第二年,雄虫明明说过爱他。
他的雄主,哪怕只是哄哄他,他很好哄的。
——或者是他的错,他应该自觉地离开,离雄虫远一些,不打扰对方。
“您的手腕还好吗?”奥兰德听到自己的声音,“我去您家里,给您上些药吧。”
他终于发现,他好像确实学不会听话。
回到公寓的时候,魏邈脑海中突然自动弹出一个问题:你见过凌晨四点的布列卡星吗?
他手腕有一处明显的淤青痕迹,估摸着是奥兰德攥出来的,也算是种瓜得瓜,奥兰德一进门就要下跪,被魏邈轻飘飘一个眼神给阻止:“别占地方。”
客厅就那么大,没地儿匀出来一片专门给雌虫下跪的地方。
奥兰德:“……”
他的手指微微蜷缩,沉默不语地问:“您的药箱放在哪里?”
“左手边第一个柜子。”
药油抹在手上,冰冰凉凉,奥兰德眼眶里突然涌出热意,他说:“雄主,对不起。”
他又给魏邈惹麻烦了。
脑海中的疑问太多,魏邈沉默了半晌,抛出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知道地球?”
“……”奥兰德抬起头,旋即又骤然垂下眼,“之前只是猜测。”
魏邈问:“看到我的反应变成十成十了?”
奥兰德不说话,神色发怔。
魏邈盯着奥兰德的睫毛,问:“从谁那里知道的?”
答案呼之欲出。
奥兰德警醒地摇了摇头:“……我不能告诉您。”
魏邈问:“不觉得这个事实很荒谬吗?”
——楚越,竟然在奥兰德手里。
这个时候纠结剧情的次序已经没有意义,节奏早已全盘打乱,魏邈也不清楚奥兰德对楚越是个什么看法。
奥兰德又摇了摇头。
他仿佛变成指令被打断的机器,只能输出最简单的结果。
窗外霓虹闪过。
魏邈很难描述自己此刻是什么感触,只觉得复杂难言,他没想到七年后,能够从这个世界听到这个熟悉的词汇,就连他,都已经很少再回想。
尘封已久的回忆,拂去灰尘,历历在目。
同胞吗?
他没想过,奥兰德会挖得这么深,再这样下去,似乎底裤都要被扒完了。
他问:“你还知道什么?”
“……没有了。”
“什么时候知道的?”
“最近。”
魏邈没有说话。
他将挽起的袖口放下,站起身,为自己倒了杯水,有些疲倦:“好,先这样吧,我去睡觉了。”
他承认自己蚍蜉撼树,妄图和奥兰德和平离婚。
奥兰德同样跟着站起身,他拽住雄虫的衣角,低声唤了一句:“……雄主。”
魏邈转过脸:“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柏布斯先生,请自便。”
维恩醒来的时候,看到雄父坐在阳台旁边看书,魏邈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挺拔的身姿被毫无保留地被勾勒出来,他只睡了三个小时,生物钟便自动将他唤醒。
维恩嗷呜一声扑到魏邈怀里,扬起一个笑容:“雄父,早上好呀!”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过雄父了。
魏邈笑着接住他:“早上好,维恩。”
他捏了捏维恩的脸肉,说:“维恩好像瘦了。”
“没有呀。”维恩摇了摇头。
他好奇地环顾四周:“这里就是雄父的新家吗?”
“对。”魏邈说,“所以我们要先去刷牙。”
“……好吧。”维恩问,“你有我的牙膏吗?”
“我给你买了新的。”魏邈说,“换一个味道,草莓的。”
“草莓味也可以。”维恩的脸皱成一团:“看在雄父的面子上,维恩勉强接受。”
魏邈神色叵测:“你几个星期前,不是说最喜欢草莓味吗?”
“我现在不喜欢啦,笨蛋雄父。”
魏邈咬了咬牙,揉了一把小朋友的头发:“喜新厌旧的维恩。”
卫生间不在房间内,魏邈推开门,便闻到熟悉的饭香味儿,维恩疑惑地转过头,趴在魏邈的耳边,悄声问:“雌父怎么还在?”
“……可能是觉得雄父做饭难吃。”魏邈随口道,“害怕把维恩饿坏了。”
维恩歪了歪脑袋, 萌萌地说:“这样呀。”
他坚决不会告诉雄父,雄父不在的这几天时间,都是管家先生在做饭的。
魏邈把幼崽的脑袋扶正。
他将小朋友送进盥洗室, 问:“维恩今天有想要去玩的地方吗?”
“看电影!”
“可以。”魏邈思考了一瞬, 问,“去滑雪场吗?”
小朋友一边刷牙,一边含糊不清地回答:“好呀好呀。”
魏邈靠在墙边,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幼崽, 过了片刻,才推开门, 朝着厨房走去。
说实话,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奥兰德了。
在奥兰德面前, 他能够做到的事情微乎其微,就像是翻不过五指山的猴子, 一味的僵持,只会让事情停在原地。
……何必如此。
一段关系的开始, 或许需要付诸共同的合力,但一段关系的结束, 只需要一方宣布终止。
魏邈觉得腻味。
他敲了敲厨房的玻璃门, 走了进去, 奥兰德正在盛蔬菜汤,他还穿着昨晚那件纯灰色的高领毛衣, 系着一件浅蓝色的围裙,室内暖融融的光线撒在他的身上, 看起来竟然有些岁月静好。
“雄主。”他眉眼弯弯,神色如常般转过头,“您去餐桌等就可以。”
仿佛最近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称谓也再次回到原地。
魏邈弯下腰,将烤箱里烤好的水果披萨拿出来,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神色同样如常:“你昨晚睡在哪里?”
奥兰德湛蓝的眼眸含着柔和的笑意:“沙发,没有打扰到您吧?”
“……”魏邈闭了闭眼,问,“一定要这样吗?”
是他疯了,还是奥兰德疯了?
奥兰德随意地说:“如果打扰到您的话,您可以把我赶出去。”
魏邈不语。
“我不会阻止您出去工作。”他语调温温柔柔,完全藏起周身的锋芒,如同柔软的羽毛,带着些祈求的意味,“您放心,但剩下的时间,您总能匀出来一点,陪陪我……还有幼崽吧?”
餐桌上的气氛相当诡异。
说是餐桌,实际上是一体两用式的茶几,魏邈给维恩打开投影仪,小朋友一边吃饭,一边看了一会儿游戏视频,魏邈坐在他旁边,面色平静,很多梗他能听懂,但没什么想笑的欲望,倒是奥兰德表情愉快,露出很感兴趣的模样。
视频声音实在有些吵,光污染严重,都是些游戏主播大喊大叫的声音,仿佛击杀一个看起来长相恶心的怪物是一种重大的成就,奥兰德强忍住想要皱眉的欲望,低声问:“这是什么游戏?”
荼毒幼崽。
如果雌虫都是这个样子,联邦就乱了套了。
他之前似乎没怎么关注过这个领域,没想到这么火……或许需要管控一下。
得避过雄虫喜欢的游戏。
“《曙光》。”魏邈解释了一句,“是很经典的一个新手关卡,洞窟漆怪,他的命门是眼睛,但眼睛太多了,所以比较难打。”
这一关会限制等级,过关方法多样,有莽过去的,也有拉扯流、苟命流、献祭流,再加上副本掉落的常规奖励相当丰厚,所以哪怕过了,偶尔也会有高等级主播回去重刷,把漆怪当猴耍。
再加上三维感受的子弹时间,视觉体验相当美妙,是五感的盛宴。
魏邈是当时第一个过关的玩家,用1级的小号无伤通关,时至今日,几亿玩家的排行榜上,他的得分都是毫无疑问的第一名。
这一关之所以这么火,时至今日都有很多游戏主播各种整活,和“魏”当初发布的视频也有很大关系,放在之前,都是bossMVP结算画面。
奥兰德眯起眼,认真看了一会儿,他看不懂左上角的蓝绿条,一知半解地问:“可以攻击他的右手吗?”
“……”魏邈转过脸,挑了挑眉,“当然可以,这是最快的解法。”
虽然攻击boss的眼睛会打出致命伤害,减血减得厉害,但攻击右手,会有持续的麻痹效果。
他通关的第三次,才发现了这一个漏洞。
奥兰德下意识垂下眼,有些干涩地抿了下唇角,没有对上雄虫的视线:“我随便说的。”
“维恩对这个游戏很有兴趣。”魏邈揉了揉太阳穴,想了想,还是补充了句,“下次不让他看这些了。”
从半年前起,维恩就偷偷用他的游戏ID,无师自通地打过了新手教程。
——逼得他花了一天时间,把掉到D级的评分又打了回去。
再玩,是真输在起跑线上了。
维恩蓦然转过脸,气鼓鼓地说:“不行!”
奥兰德淡淡地瞥了眼维恩,却没有说话。
魏邈问:“看电影还是待在家里看视频?”
维恩望着魏邈,脑袋瓜慢半拍地转了转:“……看电影。”
“看完这条视频,我就关掉投影仪了。”魏邈说,“吃完饭就去,好不好?”
维恩点点头。
奥兰德拽住魏邈的衣袖。
魏邈淡淡地看向奥兰德,听见他用紧绷的声音道:“雄主,我也要看电影。”
魏邈:“……”
星际影院几乎都采用的全息设备,完全模拟仿真的环境,几乎身临其境。
也有AI交互的影片,不过故事性比较弱,大多都是第一人称的冒险视角,魏邈选了个经典的童话电影,讲的是几十年之前,一名雌虫幼崽的地心漂泊之旅,科普性质比较浓。
……里面没有所谓乱七八糟的感情线,魏邈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他多少有点儿害怕维恩的观念被影响,虽然不可避免,但能晚一些是一些,等亚雌幼崽有分辨力的时候再了解也不迟。
检票的卷毛雌虫手忙脚乱地将魏邈送进去,脸已经红透了,等舱门关闭,才呼出一口气,感觉大脑终于降温。
“我天。”他对着旁边另一位检票口的雌虫道,“一家三口吗?”
“应该是。”
“……好帅。”
“我怎么感觉两位家长似乎没怎么交流过,表现得很生疏?”票虽然是一起给的,但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话。
“我也觉得。”卷毛雌虫说,“不过应该是一对吧……那位雄虫阁下手腕上的表,值我一年的工资,他都会抱着幼崽,我又相信爱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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