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几人摇摇头,嘘了一声。
“……我,我有两个女娃。”李城肆说,“我穷……我是,我是农村出来的,我想让,我两个姑娘,上城里的学校,跟,跟城里的娃一起……念书。”
“我两个女娃……听话,学习也好。可是……可是我一个女娃,那天来给我送饭,结果一脚踩空……从建筑工地的七楼……摔下去了。”
“你知道,那什么滋味儿。”
李城肆声音发抖,两只眼睛被脸上的情绪挤出绝望,“也有人在你面前死过……你知道的,她……她都摔成肉酱了……我好好的女娃……”
众人沉默,想上去拦的人被他这段往事说得木在原地,不知所措。
李城肆通红的眼里挤出两行老泪来。这段往事太令人伤心,他嘴巴都抽搐起来,看起来又哭又笑的。
“我……我,我后来,知道,是我工友忘了跟她说,那个地方板子撤了,她着急找我,才跑空了……我老婆哭得住院了,另一个女娃,因为这事儿被同学欺负,也抑郁症了……”
“我全家……我全家都塌了!”
“白落枫!!”
“我知道得靠自己,我当然知道这儿得靠我自己,可我自己靠不住!”他歇斯底里地喊起来,“你有底牌,你明明能放我们所有人出去,你凭什么不用他!”
白落枫淡淡道:“你女儿关我什么事。”
李城肆愣住。
他难以置信:“你说什么?你,你再说一遍?”
白落枫还真就重新说了一遍:“我说,你女儿关我什么事。”
李城肆气炸了:“你说什么!?你要、你要见死不救!?”
“是我把她推下去的?还是是我让她去给你送饭的?还是说,是我明知道工地有安全隐患,小女孩上去不安全,却还是让她进去了的?”
“她死的时候,难道我在场?我是原因之一?”
李城肆哑口无言:“你、我,这……”
“都不是,对吧。”
白落枫站在原地举着自己的双手,一动不动地继续平静道,“你很惨,那又怎么样?我也很惨,我这辈子没从轮椅上下来过,现在心脏里还有支架。我男朋友在这里被人当狗一样圈着,你现在还要把他当成过关的工具。我救你女儿,谁救我男朋友?”
“我没有……”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我没有!把嘴闭上!!”
李城肆大喊大叫,眼瞅着他激动得五官都要扭曲到分家了,白落枫只好把手举得更高了一点,应了几句好好好,沉默了下来。
李城肆气喘吁吁,朝他举着刀道:“听好了……我不管,反正……你,你一定要救我女儿!”
“我不想杀你,白落枫……我不会杀你,你跟我来!我……我们去老王家。”
白落枫立刻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哦,”白落枫说,“你想拿那把刀指着我的脖子,逼他放我们走,是吗?”
李城肆用力点了点头。
“只有这一条路了,”李城肆说,“我们……只有这一条路了。老王是做纸人的人……这村子怎么回事,他一定知道,只要威胁他……他就能放我们走!你跟我来……我不想杀你,但你要是现在不跟我来,我现在就捅了你!”
白落枫没有吭声。
他望着李城肆的眼睛,他看到那里面有要吃人一样的光。
比鬼都要吓人。
白落枫突然笑出了声。
他突然明白了,列车长是什么用意。
“原来如此。”他说,“原来如此,你……”
话音未落,苏茶突然一声尖叫。
白落枫一哆嗦,啧了一声:“吓我一跳,干什么!”
他转头一看,才发现众人的表情都十分惊恐,缩成一团,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俩。
一个人突然这样尚且有病,一群人都这样,这就不得不让白落枫怀疑有病的是自己了。
他迷茫地眨眨眼:“你们干什么?”
“背后!白落枫!”张孟屹指着他后面,“纸人!”
白落枫莫名其妙,回头一看,一个纸人就站在他背后。
白落枫一回头,就和纸人鼻尖对上了鼻尖。
那是一个几乎能亲上的距离,白落枫甚至和他对上了眼。
一瞬间,白落枫心脏骤停。
李城肆大叫出声,一屁股坐到地上,刀子也啪地从发抖的手上掉了下来。
白落枫听到一声闷闷的窃笑。
只听咔咔两声,纸人的脖子突然往旁一歪,发出颈骨在嘎嘣脆的声音。
接着,纸人朝着白落枫张开了嘴,那竟然是一张血盆大口。
只要一口咬下去,白落枫必定尸首分家。
白落枫眼疾手快,立刻蹲了下去,纸人没咬住他。
他往旁一个翻滚,抓住李城肆掉在地上的刀。纸人笨重地朝他张着血盆大口走来,白落枫拿着刀冲上去,一刀捅进对方心口上,之后手一转,重心稳住,握着刀向下一个直线,就嘶啦劈了下去。
纸人身上竟鲜血飞溅,李城肆尖声惨叫。
白落枫松开刀,抬身伸出手,顶着喷溅的鲜血,拉住纸人被刀捅出的两片纸的缺口,当场将它撕成了两半。
李城肆两眼一翻,活活晕了过去。
纸人的血盆大口也变成了两半,它软软地瘫到了地上,里面的碎血碎肉散了一地。
白落枫甩甩手上的血,顺便抻着自己白色的冲锋衣外套看了一眼。
已经全都是血了。
他没在意,继续甩了甩手后,回身一看,众人已经惊呆了。
除了张孟屹。
白落枫眨眨眼:“干嘛?”
“没有,”阮千呆呆地说,“我听他们的形容,还有你在周嫂家的表现,我以为你是个纯粹的病秧子……”
白落枫疑惑道:“我不是吗?”
“你可能对我的话有误解。”阮千说,“纯粹的病秧子,应该是不能徒手撕纸人的。”
“还好吧,这种事儿越纯粹越干得来,如果你是个病秧子的话。”
白落枫用袖子抹掉自己脸上的血,很漫不经心地又回过身去,又补了一句,“我在我自己眼皮子底下吐过两升血,半条命都当着自己的面儿吐没了,我怕这个?”
阮千沉默。
她懂了白落枫的意思。
他这个病秧子从小就在医院里,不但自己身上的,别人那种血淋淋的场面也没少看过,这种事儿对他来说实在不算得什么。
从这个层面来讲,纯粹的病秧子打这种游戏,反倒很有天赋。
不论场景多掉san,他都不会动摇的。
白落枫低下身,在这个被他分成两半的纸人跟前打量了了一会儿。他忽然眼前一亮,在尸肉堆里找到了个东西,于是伸手把它拎了出来。
那是一张长条的纸,虽然已经全被血染红了,但能依稀看出是用来写纸人名字的那张黄符。
白落枫把它抖搂抖搂,转头对着寺庙里的烛光展开,借着把黄符照得透亮些了的光,白落枫依稀看清了符上的名字。
看清的一瞬间,白落枫难得地血凉了。
“粱一童。”他说。
白落枫念出了符上的名字。
三个字出来的一瞬,众人鸡皮疙瘩起了全身,后背发凉。
“怎么回事?”施远跑过来说,“这纸人是粱一童?”
白落枫点点头。
犹豫片刻,他说出了实情:“这么一说,我昨晚做了个梦。”
“什么梦?”
“一片黑,我听见有人在哭,就追过去看了。我看见有个人背对着我蹲在地上哭,我问他为什么哭,他不回答我,就一直说都怪我都怪我,非让我替他去,去干什么也没说。”白落枫说,“这么一想,那个声音很像粱一童。”
众人不寒而栗。
“在找替死鬼。”阮千说,“那本基础风水入门上有写。有一些被邪法所害死于非命的人,会找替死鬼来替代自己。其实不一定能够脱离,但是他们的怨念不管这些,只会想着多拉一个人下水是一个。”
“人性。”张孟屹评价。
施远说:“等一等,那秦晴那个是不是也是这样?那个阴桃花。”
“有可能啊。”阮千说,“秦晴也没有给画像,我们也不知道那个阴桃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白落枫让张孟屹去给自己把包里的毛巾拿了出来。他擦干净手上和脸上,把外套脱了下来,扔到一边,说:“我去一趟老王家。”
“去那儿干什么?找他要配方?”
“不止。这些纸人确实都是他做的,他肯定知道什么。而且他也说了,他屋子里有不能给我看的东西,他那边一定是有什么的。”白落枫用毛巾撸了两把沾血的头发,“不论如何,重点都在他身上,我再去问问。”
“你单枪匹马的太危险了,我跟你去。”张孟屹说。
苏茶说:“我也去!”
“寺庙里不能没有人,留两个。”阮千回头对施远和梁月时说,“那就你们两个看家,我们一起去一趟老王家。”
粱月时给她比了个OK。
其他几人一起出了寺庙,顶着夜色,往老王家去。
路上,张孟屹随口问白落枫:“你有猜想了吗?”
“差不多吧。”白落枫说,“既然没有菩萨,就证明这个村子里的人根本不信菩萨,办庙会就是个幌子。他们肯定是想让阴阳相倾,把那些灵位上的死人变回来。那些仆从就是他们的壳子,他们估计是想用邪法,把死人的灵魂塞进那些傀儡仆从里面。”
“原来如此,那每家都有几个仆从的事,就能解释了。”
“嗯。”白落枫说,“但我还是觉得怪怪的。”
“确实,有的地方还是说不通。”阮千说,“已经有好几年的失踪观光客了。都已经这么多年了,阴阳相倾还没有完成吗?”
“可能是需要时间?就跟加载进度条似的,得腌入味儿才行。”
“是这样吗。”阮千说,“对了,白落枫。”
“嗯?”
“有件事我一直忘记说了。”阮千说,“周嫂跟你男朋友说了村头老李,但是刚开个头就不说了,好像不想让我们听到似的,记得吗?”
“啊,记得啊,在周嫂家里吃饭的时候吧。”
“那之后,我就去老李家看了,偷偷潜进去看的。”阮千说,“老李家有面照片墙。他们都说老李娶媳妇了,但是他家里的照片没有一张是和他媳妇拍的。不仅如此,那些相片里面都没有人。”
“没有人?”
“对,每一张都只有景色,但看起来不应该是风景照。”阮千声音沉下来,“就好像照片里面的人被挖走了。”
“挖”这个字儿太妙了,苏茶受不了:“姐,你别说话跟讲恐怖片似的……”
“说实话而已。”阮千咳嗽了声,继续说,“而且他家里没有一样像是他老婆的东西,连衣柜里都没有女人衣服。我出来之后,偷偷听村人说了几句话,就听他们说,老李的媳妇坏了,送给老王头去修了。”
白落枫停住脚步,诧异回头:“送给他去修了?”
“是的。”阮千说,“还有另一个人说,他家的仆从也被送去修了。”
白落枫:“那难道说……老李用的纸人仆从当老婆?”
“听起来就是这样吧,所以你的猜测应该八九不离十了。”阮千轻笑道,“一会儿见到了人,你试试跟他打听一下。但注意有个度啊,就算之前是你男朋友,现在也是NPC,理智不一定在线,别让他起杀心。”
白落枫点头:“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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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 一行人来到了老王家门前。
头顶寒月倒钩,屋顶上的乌鸦感知到人的脚步声,扑楞着翅膀引喉鸣叫, 四散飞走。
四野茫茫, 风吹野草。不知是不是这片夜色显的,老王本就漆黑的屋子似乎比白天更阴暗了。
苏茶搓搓胳膊, 往人群之中缩了缩,环望一圈四周,不安道:“晚上来这儿真是跟到地府似的……”
“是吗?”
白落枫早就在大半夜来过一次, 倒是没觉得有什么。
今晚的风倒是大了许多。
白落枫那件外套沾了太多血, 穿在身上不舒服, 他就脱在寺庙里了。
他就只穿了一件单薄衣服,现在站在风里,他搓搓胳膊,冷得吸了好几下鼻子。
“我先进去,你们等我消息。”他对众人说。
“还是陪你进去吧。”张孟屹说。
“等我消息吧。本来这些事情他就不愿意告诉我, 有别人在, 他更不愿意说了。”白落枫说,“他记得我了, 没事。”
苏茶放不下心:“真的没事?”
“没事,有事我早死了。”白落枫说,“等着吧。”
白落枫一挥手,不给他们继续说下去的空,抬腿走了。
众人在院子外面等他。白落枫搓着胳膊,小跑进院子里面, 四处看了一圈前院的杂物后, 走到门前, 敲了敲门。
老王一向都不会立刻出来应门,这次也一样。敲完两声,白落枫站在原地等了会儿,没等到老王出来,他就又敲了两次,抻长脖子喊了声肃郁。
喊完他才想起来,这关的肃郁更认“老王”这个名字。
于是他又拍了拍门,改口喊了几声老王。
仍然没反应。
白落枫站门口拍了半晌,老王半声都没哼。
站在院子门口等候的几个主播都察觉到了这儿的不对。
阮千高声问他:“怎么了?”
“没事。”
白落枫秒回。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还早。
才七点半,这个点儿应该不会睡吧。
白落枫心里突然有些不确定了。这关的肃郁设定上可是个爱酗酒不好好睡觉的做白事老头,没准就是这两天晚上忙着干活没咋睡,今天就七点闷床上呼呼睡起来了呢?
白落枫正深思时,仿佛是邀请他进去看看一般,门把手突然发出酸涩的吱呀声。
白落枫低下头,那门把手在他眼皮子底下自己咔哒咔哒两声,自动转了半圈,又吱呀一声,自己开了一条门缝。
白落枫:“……”
门就那样吱吱呀呀地自己打开了。
门缝里,传来些许略显遥远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声音有些吵嚷,断断续续的。
白落枫听了片刻,分辨出那好像是老电视不断换台的声音,里头夹杂着电流的嘶嘶声和戛然而止又不断变化的说话声,还有高损音质和雪花乱频的声音。
声音很远,是在里屋。
白落枫握住门,沉默片刻,把门缝又拉开了一些。
他回头,正好和院子门口的那些人对上了眼神。
白落枫边做口型边做手势地指指里面,示意他们等自己信号,他要先进去看看。
张孟屹不干,他扭曲着表情要疯似的低声问:“你能给什么信号!?”
白落枫点点自己脖子,说:“我会叫啊!”
白落枫也不等他回答,嗖一下子就钻进屋子里去了,还把门关上了。
张孟屹还想拦他,结果屁都没蹦出来一个,白落枫人就没影了。
张孟屹气得嘴都跟中风了似的歪了,生气道:“这死孩子!”
“还真够我行我素的。”阮千挠挠后脑勺说,“他这种病秧子不都该胆子很小吗,真怪。”
白落枫完全不知阮千对他的评价。
他的四周一片漆黑。老王头屋子里都没窗户,眼下连个蜡烛都没点,真真是伸手不见五指,白落枫就算抬着手都分辨不出这几根手指在哪儿了。
里头老电视的声音还在响,不停换台的动静让那些声音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满堂喝彩一会儿二泉映月,情绪的不断切换让这片屋内的黑暗尤其恐怖。
“肃郁?”
白落枫试着喊了一声,无人应答,他又唤,“老王头?”
依然没人应答。
白落枫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往前走去。掀开门帘进了里屋,他看见里屋深处有凄惨惨的白光。
纸人们东倒西歪地横在里屋,和白落枫白天来时一样。
换台的声音越来越勤快了。嘶嘶的电流声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地,那些声音渐渐一声都要发不出来了,就像挨个惨叫呻.吟出来后立刻被堵上了嘴。
白落枫端着手电筒,硬着头皮走过去。
里屋一片空空荡荡,电视机前也是。
白落枫在老电视噼里啪啦的换台声中四周环视,老王头始终不见踪影。
作者有话说:
今天飞机延误了,十点才到酒店,今天就短小啦,明天正常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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