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正说着,一声吃吃的偷笑响了起来。
众人立刻回头。
一个披头散发、浑身被烧得血肉模糊满身是血的女孩正站在通往三楼的楼梯上。她两手搁在烧得弯裂的扶手上,前倾着身, 脑袋搁在臂肘里, 朝着他们偷笑。
“是我放的火, ”她轻轻说,“也不是我放的火。”
众人一蒙。
她直起身,转头留下一串低低的嗤笑声,又跑上三楼。
“哎!等等,什么意思!”
张孟屹高声问。
施远问都不问,一步冲上前,掠过了他,第一个冲了上去。
他大叫:“站住!”
“施远!”
粱月时追了上去,余下俩人也赶紧跟上。
刚踏上台阶,肃郁的话突然闯进白落枫的脑海里。
【你记住,二楼通三楼的楼梯断了一截。】
白落枫猛地明白了。
粱月时追着施远跑了上去。拐了个角,他们看见那穿校服的女孩跑上了三楼。
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完完整整,施远想也不想,冲了上去。
张孟屹心里打鼓,老职业病给他带来的是在这种事儿上近乎完美的直觉。
他有些迟疑下来,道:“哎,有些不对吧,别追——”
“别上去!”
白落枫突然在后面喊。
张孟屹被他狠狠往后一拽,强制逼停。老警察差点没咬到舌头,活活“呃”了一声。
粱月时回头,看到白落枫抓住了张孟屹。
白落枫向他喊:“拦住他!那个楼梯已经断了!”
粱月时瞳孔一缩。
来不及多问多想,粱月时回过头,伸出了手。
施远突然脚下一空。
他低头,刚踩住的楼梯突然消失了,脚下空空荡荡。
眼瞅着人要掉下去了,粱月时很及时地拽住了他的胳膊。在他掉下去前,一把将他扯了回来。
女孩的笑声突然癫狂起来。施远被拽得跌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听到笑声,他抬起头,看到女孩的身影变得透明,最后消失,而那笑声也随之一同变得遥远起来,最终也归为了寂静。
旧校舍里安静了下来。
众人惊魂未定,一时之间,谁都没说话。
半晌,张孟屹皱眉责备道:“你脾气怎么突然那么急?之前不是挺稳重的吗。”
“一直这样。”
见没事了,粱月时松开施远,没什么表情地淡淡道,“没什么机会暴露本性而已,这小子其实急得很。我说真的,你要是不改改,迟早要丢命。”
“真他妈啰嗦。”
施远低低骂了他一声,刚要继续说,身下突然传来咔吱一声。
那是个让人心脏骤停的声音。
是个好像东西下一秒就要断了的声音。
施远一下子沉默下来,众人不约而同地心里一震,看向他坐着的那块。
接着,又传来咔咔几声,那一节台阶砰地碎了。
众目睽睽之下,施远当场身子一歪,掉了下去。
他下意识地赶紧抓住旁边的扶手。可那扶手被烧成了脆脆鲨,当场在他手里碎成了黑炭。
粱月时也赶紧伸出手,但他没抓住施远。
施远什么都没抓住,也没人抓住他。
他掉下去了。
粱月时目眦欲裂,他撕心裂肺地大叫一声,抬脚就要跳下去。
“哎!!”
张孟屹一步上前抱住了他,喊着:“冷静!别!!”
“冷你妈静呢!”
粱月时大骂着。他低头去看,急得眼泪都飚出来了。
突然,一个身影冲了进来。
眼瞅着施远就要摔到地上爆脑浆了,那身影伸出手,在最后一刻,稳稳地接住了他。
突然出现的救世主,让楼上的三人顿住了。
他的姿势选的太好了,他把施远公主抱住了。
校舍里吹起焦味的风,风带起黑色的不知名碎屑。
来人的刘海被吹得飘飘,校服的衣领也随风微晃。
他刘海有些长,发后的一双狭长凤眼隐在其后的阴影里,若隐若现。右眼角下有道细长的疤痕,像一把剑。
他的神色冰冷极了,像在看一个死人。尽管是抱住了人,但他眉眼间的神色充满着不耐烦和不感兴趣。
刚死里得生,施远懵懵地,反应不过来。
抱他的人对他也没耐心,两手一扬,直接把他扔到旁边的废墟上。
施远被摔得屁股一痛,“草”了一声,回过神来了。
他妈的,是白落枫的亡夫哥!
他捂住后腰,龇牙咧嘴道:“你神经啊!”
“骂人之前先道谢。”
肃郁把手插进兜里,面无表情道,“要不是我蹲在这儿,你现在已经是乱葬岗成员之一了。”
施远无言以对。他抿抿嘴,有些不情不愿地说:“谢谢你了。”
“不客气。”
肃郁抬头往上看。
他在通往三楼的楼梯断裂口看到了两个往外看的脑袋。再下面一些更安全的楼梯间里,白落枫也从扶手后露出了一颗白毛脑袋。
白落枫也在往下看着。他的眉头微皱,似乎是不解肃郁为什么在这儿。
肃郁把手搁在嘴边一拢,拿它当喇叭,朝他们高声喊:“先都下来吧,上边没东西了——”
张孟屹高声回他:“你又知道了吗!”
“废话!你上学还是我上学!”
张孟屹无言以对。
白落枫把脑袋缩了回去。
不多时,三人一块下来了。
出了楼梯,白落枫小跑出来,一路急速到肃郁跟前,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正好回来了。”肃郁说,“看到了吗?鬼。”
“是看到一个。”白落枫说,“你认识她?”
“怎么可能,我又看不见鬼。我是觉得你们昨天什么都没找到,是不是因为我在这里的原因,所以这次就离开一下试试。有用吗?”
张孟屹森森道:“有用啊,很有用,有用得施远差点去跟他妹妹团聚了。”
施远刚被粱月时从地上拉起来,他嘴角抽了抽。
粱月时蹲下去,给他拍裤子上的土,随口问:“有事儿没?哪儿伤着了没?”
“没有。”
施远应着,抬头看向肃郁道,“我怎么感觉你知道什么呢?你真不认识里面的鬼?”
“我能知道什么,我就是个学生。”
肃郁正要说别的话,张孟屹突然看到了远处的人影。他拿胳膊肘怼怼白落枫,又扬了扬头,示意他往那边看。
白落枫顺着他扬头的方向看过去,看到有三个人正往这边走过来,为首的人正是阮千。
“是学生家长。”张孟屹说,“没想到还留在学校里,也不知道来这儿是干嘛的。挖尸体吗?学校不交就决定自己动手了?”
白落枫干笑两声:“怎么可能,校长的那个意思,不是他把尸体私藏起来了吗?就算是埋起来了,也不会是埋在这个废墟下面啊。跑到这里来挖,能出什么货啊。”
“万一呢。那个学生不是也说了吗,死了的人一大部分都是蒸发了的,跟被这块地吃了一样。也就是说,这片乱葬岗现在是会吃人的,不一定什么人就埋在这下面。”
张孟屹说,“万一他不交尸体不是因为不肯,是因为不能呢?”
“你的意思是,校长不是不交尸体,也不是藏起来了,是丢了才交不出来?”
张孟屹点头。
白落枫沉默。
就算是这样,这些家长也不能查到这么多吧。
他们毕竟只是家长,又不是调查员和灵媒师。校方提防得最严重的就是他们,他们能获得情报的机会太有限了。
说这几句话的功夫,几个家长来到了警戒线前,白落枫看清了他们的配置。
阮千在最前面,接着是李城肆,第三个人则是一个新队友。她穿着一身运动服,扎了个高马尾,戴着眼镜,长相普普通通,没什么表情。
李城肆还是老样子,绷紧着一张脸,用力得五官都透露着“我很紧张”的信息。
阮千带头翻过警戒线,走进旧校舍。
她说:“人挺多的啊,都在干活呢?”
张孟屹说:“不然呢,凑一桌打麻将吗。”
白落枫低头,看到阮千手上拿了个袋子。袋子是红的塑料袋,有点透明,他看见里面装了很多金色的元宝和纸钱,还有一束白菊。
粱月时开口问:“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阮千张嘴刚要答,白落枫说:“来烧纸吗?”
阮千闭上了嘴,看向他。
白落枫指了指她手上的东西,说:“我看你拿了一兜子纸钱。”
“确实是。”
阮千把手里的红袋子拿起来向他们展示,说,“毕竟我女儿没尸体,下不了葬,没墓碑,就只能在这里给她烧一点了。”
白落枫看向她身后的二人:“你们也是?”
李城肆含含糊糊应了声,新队友也点头。
“节哀顺变。”白落枫说,“但是校长还没跟你们交涉好吗?”
“交涉好了我就走了。”阮千说,“你是灵媒师来着吧?你又不是没和校长接触过。你看他那不要脸的死比样,能不能交涉成功,你心里没数?”
她真的很咄咄逼人。白落枫讪讪摸了摸鼻子,道了句抱歉。
肃郁往他这边走了两步,侧身挡了他一下,道:“校长什么样,跟他又没关系,你凶他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一更先更啦,晚点零点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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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郁说。
阮千愣了一下。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关里碰见NPC的肃郁, 没想到这才在这儿第二天,NPC就已经开始这么直接地对白落枫好了。
“抱歉。”她说,“同学, 你是……”
“学生而已。”肃郁说。
肃郁不愿意多说, 阮千便点点头,不再多问。
她拿着袋子正要往里走, 李城肆开口说:“你记得白落枫是谁吗?”
白落枫愣了。
肃郁也愣了。
连带着其他人都愣住了。
李城肆比白落枫本人还急不可耐。他在举步维艰的废墟里几步上前,越过阮千,急切地逼近肃郁, 道:“你记得他是谁吗!?”
“李城肆!”
阮千大声喝他, 李城肆一哆嗦。
他很不服, 道:“我问问怎么了!?”
“别犯病了!”
阮千不耐烦了,回头道,“过来!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跟我没关系了!他是学生!要是想起来了,说不定……”
李城肆又要开始了,阮千抬腿就一脚踢到他后腰上。李城肆嗷一嗓子, 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阮千走过去, 跟肃郁说了句“不好意思”后,一把揪起他的耳朵。
李城肆大声嗷嗷着喊疼, 阮千不管不顾,直接揪着他把他拎走了。
几人回头,望着阮千气势汹汹地拽走李城肆,而李城肆在她手里痛得惨叫连连,大声抗议。
阮千半点儿不理他的抗议,头也不回地催:“李妮妮!过来!”
“好嘞——”
那跟着她的新队友应着声, 往前走了几步, 想必她的名字就是李妮妮。
李妮妮突然想起了什么, 又停了下来。
她望向白落枫,问:“你是灵媒师,对吧?”
白落枫应:“是的。”
“你真能算命吗?”
完全不会的白落枫丝毫不慌:“准确来说,我不能算命,因为我不是道士,我是塔罗师。”
李妮妮显然对这个不怎么懂。她歪歪脑袋,问:“有什么不一样吗?”
“还是挺不一样的,塔罗只能占卜。”白落枫道,“命数我是算不了的,我不会,我只能占卜预知。”
“那能通灵吗?”
她这么一说,白落枫就知道她要干什么了。
“可以试试。但是我们这行有规定,不算生老病死。你如果想知道尸体在哪儿,我能试试。”
但是准确率不保证。
李妮妮听出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阮千往前走出了一大截去了,回头一看,李妮妮居然没跟上来,就又很大声地喊了她一声,催她快点。
李妮妮遥遥应答了声,又低声对白落枫道:“那你一会儿帮我算一下吧,钱你照常收。不准也没事,试一试总是好的。”
说完,她离开了。
那三个家长走到了废墟里面一些的地方,在靠墙的一处地方停了下来。阮千从包里拿出几块纸巾来,把那块儿的黑灰扫了扫,又在上面铺了好几沓子纸,拿出盒火柴,把纸点燃了。
纸是最易燃的东西,火很快就大了。
火起了,李妮妮从她的袋子里拿出几根树枝儿来,放进火里。
三个家长一同倒腾,把火势弄大了。
火烧起来了,他们便烧起了纸钱。
那些金元宝和纸钱被丢进火中,阮千和李妮妮都念念有词起来。她们嘟囔着让孩子在下面好好过,有事没事给妈托个梦一类的话。
只有李城肆板着个脸不说话,他还时不时回个头,用充满幽怨的神色盯白落枫。
肃郁微眯起眼:“那老大爷搞什么,神经病吗。”
他也不是傻的,刚刚李城肆冲过来朝他喊的那几句话,足够他体会出来对方没安什么好心眼子。
“他想靠你赢。”张孟屹淡淡道,“这样吧,我问你个问题你就懂了。”
“什么?”
“如果你有个男朋友——我说如果。如果,你男朋友还带着一群你不认识的人进了这个学校办事,大家都需要把你们学校过去那场大火的事情挖出来才能离开,而你很有可能知道真相是什么的话,你会怎么办?对了,你很爱你男朋友。”
这番话里的男朋友转头看向肃郁。
肃郁也瞥了白落枫一眼。和他撞上目光后,肃郁又装作没事人一样把目光移开。
“只告诉我男朋友。”肃郁说,“你们其他人,关我什么事。”
张孟屹笑出了声:“确实。”
张孟屹看向那些家长的方向。家长们还在烧纸,调查员和灵媒师在后面看着。
张孟屹从兜里摸出根烟,点着了。
他吸了口烟。
白落枫转头问肃郁:“这些家长每次来都这样吗?”
“不知道。”肃郁说。
纸烧了一会儿,几人也走上前去围观了会儿。
大约过了一刻钟,纸烧完了。李妮妮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个小盆,阮千从包里拿出一大瓶水。俩人在桶里灌满了水,浇灭了火。
施远忍不住道:“当家长的道具还真齐全。”
“当爸妈的都这样。”粱月时说,“别说当爸当妈了,当个算长辈的亲属都会这样。每次我妹妹出门,我都恨不得把家里的东西全给捎上。”
施远面无表情毫无笑意的从嘴里挤出来一声:“哈哈。”
被浇灭的火堆里徐徐冒出黑烟,阮千从袋子里拿出白菊,放在了黑灰前。
做完一切,她站了起来,抬起头,看着上方。
这原来是校舍的一面墙,但现在已经被烧穿了,只剩下半层的残垣断壁,上面已是一片空荡。
仰头看了一会儿,阮千伸出手,指着上方说:“就是从这儿调下来的,我女儿。”
调查员和灵媒师一怔,抬头看去。
他们也只看到了一片空荡荡。
窗户早已被烧净了,没人知道她指的是几楼的窗户。
张孟屹开口:“几楼?”
“三楼。”
阮千收回手,回过头,道,“当时火很大了,大门整个儿都被烧了,出不来。一楼全是烟,一楼的只能往二楼跑。再后来二楼也烧了,他们就往三楼跑。”
“三楼的本来想往顶楼跑,在天台等待救援。但是这个破学校怕孩子去天台玩出事,把去顶楼的门锁了,没人出的去。”
阮千说着说着,不禁怅然起来,“下面的火烧上来了,也跑不出去。窗户烧碎了,他们就往下跳,大概是想着残了也比死了好吧。”
众人无言。
张孟屹问:“你前天晚上和校长交涉的?然后回家去了,还是住在了学校里?”
“是前天晚上和校长交涉的。他还是老样子,说什么情况特殊,不把孩子还给我,又说让我住在学校里,慢慢商量。”
张孟屹:“住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你?”
“宿舍楼啊。”
阮千说着,指了和他们的宿舍楼相反的方向,“那边那个。”
“完全天南地北啊。”白落枫说,“校长这是想避嫌吧。”
“估计是了。”张孟屹说,“你们的孩子的事,能不能详细说说?我们写调查报告交上去的话,也能给校方造成压力,说不定就能把尸体要回来了。”
阮千想想也是,点头应了,问:“你要知道什么?”
“什么都行,你知道什么?”张孟屹说,“比如,你孩子有没有给你说过遗言?起火的话,手机都是在学生手里的吧,发短信的话或许会有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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