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泽莫名其妙:“那我为什么……”
“可若与你相关之人身上留有因果,便会将你卷入其中。哪怕你轮回转世,也身不由己地会被卷入因果之中。”
意思是,这些前世的梦和事儿本来和陆青泽没关系,但和前世的事有关系的人身上还沾着因果,所以就把本来置身事外的陆青泽扯了进来。
陆青泽却越听越不明白了:“可您刚刚说,人如果死了的话……”
住持忽然笑出了声来。
“老衲确实这样说了,因为这是事实。”住持说,“可是老衲从来没说,他们都已轮回转生。”
陆青泽怔了怔。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一种冰凉的恐惧如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地爬上了后背。
他倒吸一口凉气。
“施主,你前世本就不是一般人,老衲说到这里,你也明白了。”住持淡淡道,“你梦中的人,有人虽已死了,却从来没有轮回转生。”
“有人死后游荡世间,已过千年。”
“有人仍然对你虎视眈眈,所以你此生的命中还有劫难。”
“此事与你前世有关,但与你此生的父母无关。如果将他们牵扯进来,只会白白枉死。”
住持说,“你这次离家之后,在劫难结束之前,不要再回来。”
住持一动未动,仍然向佛闭着双眼双手合十。他声音平淡,像毫无波澜的水面,陆青泽却感到有一股寒意将他包裹。
他咽了口口水,感到事态十分不妙,问道:“会发生什么?”
“时机来了,你自然会知道。”住持说,“不必担心,会有人来帮你。”
住持终于睁开眼。他温和地看向陆青泽,放下合十的双手,又哈哈笑起来,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他看着陆青泽:“噢,对了,即使佛牌碎了,你也不用再回来请了。”
“啊?”
陆青泽疑惑不解,正要问为什么,住持却不听他说话。
住持转身就往庙外走,笑着说:“不用担心,顺其自然就好。有人为了杀你游荡,也有人……”
后面的“也有人”是什么,陆青泽没听到。他眼睁睁看着住持突然在眼前消散而去,就像一阵突然被风吹散的白雾。
庙门外突然也起了很大的白雾。
门外的一切立即被白雾掩埋,什么都看不清了。
陆青泽看得愕然。
四周变得空无一人,独留陆青泽一人被白雾锁在庙里。他心中生出些许不安,尤其刚才那住持消散前说的佛牌的事。
他赶忙站起来,走出去。等他出了门来,白雾便在眼前消散了一些,但不多,能见度还是很低,白雾给他空出来的地方就只有两米多点。
目光所及之处仍然一片空空荡荡,院子里响起树木被风吹得叶子摇晃的飒飒声。
陆青泽叫了几声住持,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忽然,他看见了一抹红。
是人的衣角。
陆青泽站定,向着那处看去。
白雾散开了更多些,陆青泽看清了那人。
他怔住。
他看见自己的脸,看见梦里穿着正红吉服的自己站在视线尽头。
他看见自己笑着。
又是一阵邪风吹过,风大得将对方的长发长袖忽的吹得凌乱,也掀起一阵风沙,将他吹得睁不开眼。
陆青泽抬手挡住风沙,耳边渐渐重新响起人声。
待风停,陆青泽放下手,却看见面前的供台。
他仍然跪坐在佛前供台前的蒲团上,面对着这寺庙里顶天立地的一尊大佛。
佛像面容温和,不怒自威,嘴角带笑。
周围传来三两路人的低声私语,都在说着寺庙里的所见,没有半个人注意到他。
陆青泽愣了好半天。
良久,他站起身。要出门的时候,他看见门槛边上的卖香火的摊子边,一个小和尚还坐在里面守着。
陆青泽问他:“你们住持来过吗?元永住持。”
“元永住持?”小和尚愣了愣,说,“元永住持上个月就圆寂了啊。”
他瞳孔骤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小和尚吓了一跳,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讪讪地又说了一遍:“元永住持上个月就圆寂了啊。”
陆青泽目眦欲裂。
“这怎么可能!?”他说,“我们进寺庙的时候,门口扫地的小和尚还去叫来了元永住持!”
“门口扫地?”陆青泽眼前的这位小和尚也蒙了,说,“我们从来不在下午扫地的!”
“……”
察觉事情不对,陆青泽抬脚就往外跑。
小和尚喊了他一嗓子,没喊住他,陆青泽脚底生风地往他父母在的那个寺庙房间里冲。
事情诡异,小和尚也察觉出似乎不对,赶忙扔下摊子追了上来。
“施主!”小和尚在后面火急火燎地喊他,“施主,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陆青泽没理他,直直跑向通往寺庙前院的圆拱门。
忽然,他爸妈从拱门里走了出来。
陆青泽跑得快,险些没收住,差点儿一头撞在他亲爸陆勇强温暖的胸膛上。
他脚上一个刹车停了下来。
他爸妈吓了一跳,见他脸色发白气喘吁吁,又疑惑起来。
“怎么了,跑那么快干什么?”秦杨雪问他,“出什么事了,脸也这么白。”
陆青泽不知道该说什么。
卖香火的小和尚跟着跑到了跟前来。他仰着头,一脸纯真且茫然地看着陆青泽。
陆青泽支支吾吾两声,问:“你们……和住持聊完了?”
“聊完了啊。”秦杨雪笑起来,“挺好,这宽文住持虽然是上个月才做上住持的,但对我们可有耐心了。我都觉得我一堆车轱辘话来来去去一遍一遍地问可真烦人,但人家一点儿没嫌我……”
“宽文?”陆青泽又愣了,“我们见的不是元永住持吗?”
“元永住持?”秦杨雪也愣了愣,说,“儿子,你糊涂了啊,我们一进寺庙不是就有小师傅告诉我们了吗,元永住持上个月就已经圆寂了。”
“是啊,”陆勇强跟着说,“我们见的是宽文住持啊,穹泽寺新的住持。”
“……”
好巧不巧,又一阵风吹过。
明明已经入春了,背后种在庙院里的大树都已经枝繁叶茂,可吹来的这阵温煦的风却让陆青泽遍体生寒,后背发凉。
身后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被吹得哗啦啦地响。
父母和身后追上来的小和尚看陆青泽神色不对,都追问他怎么了。
陆青泽没有声张。面对父母焦急的担心和小和尚的担忧,陆青泽的脑海里回响起元永住持对他说的“此事与你前世有关,但与你此生的父母无关。如果将他们牵扯进来,只会白白枉死”的话。
陆青泽当然不想让父母枉死,于是他选择了沉默。
陆青泽强打起精神打了两声哈哈,随口找了个理由敷衍了过去。
他找的理由还算高明,父母虽然还是面露担心,但也没有刨根问底。
在穹泽寺的事情都办完了,父母就带他又驱车回了家里。
晚上八九点钟,吃完晚饭,陆青泽把椅子拉到窗边,打开房间里的窗户,趴在窗框边上吹起了夜风。
他对着深深黑夜长叹了一口气。
已经四月份了,外头已经春暖花开。
陆青泽看着窗外的夜景,心想,他可能天生克和尚,短短二十年就熬走了俩住持。
上个月已经骑个小鹤西去了的元永住持今天还又出现在他面前,唠唠叨叨地嘱咐了他一些事儿。
这住持倒是很负责,圆寂了都还记得陆青泽。
这还是陆青泽第一次青天白日活见鬼。也不一定是鬼,和尚圆寂了应该能在天庭有个官做,元永住持现在大概算个小神仙吧。
反正陆青泽不知道他算鬼算仙。
吹了会儿夜风,陆青泽冷静了下一团浆糊的脑袋,细细捋了捋现在发生的事。
住持总说,他做的梦和前世因果有关。他这辈子的命里还有前世的劫难,所以他需要记起前世的事,所以才会一直做前世的梦。
也就是说,梦里的事都是实打实发生过的。
而陆青泽在那个梦里,一直是一身正红的太子吉服。
他是皇帝立的太子。
对,他是太子。
天子血脉,皇后所诞。
小时候,陆青泽刚做梦没几天的那时候,他妈就问他梦里都是什么,他又是什么人。
小时候陆青泽不懂,而且梦里的他自己年纪也不大,梦里梦外的两个陆青泽都还没啥心眼子,陆青泽就只记得梦里的宫人一个劲儿叫他“太子殿下”。
于是外头的陆青泽就很实诚地告诉他妈妈说,老妈,我是太子。
秦杨雪差点儿没笑晕过去,但后来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陆青泽的话说得很真。
陆青泽还说了很多梦里的细节。比如宫里有许多宫人,太子殿里都摆了什么,皇帝也是个很信玄学的人,总是找来国师给太子算这算那。
陆勇强正巧就是大学的历史学教授,听完陆青泽描述,他沉默地坐到背靠着客厅放在阳台上的摇椅上,对着落地窗喝了三壶茶,查了两小时文献,才终于说:“他没蒙咱俩。”
秦杨雪那时候还在笑:“怎么,你也要跟儿子一块儿逗我呀?”
“是祁昭。”陆勇强告诉她,“你别乐了,他说的估计是真的。如果他梦里的那个皇后叫他‘昭儿’,那就是衡国第三位皇帝衡安帝的儿子,太子祁昭。”
秦杨雪一下子笑不出来了。
那时候陆青泽还不明白咋了,大下午的他在餐桌上捏着蜡笔画来画去,脸颊上都被抹上了一抹蓝,一点儿不知愁滋味。
陆青泽的确是太子祁昭。
后来做的梦里,他得知那位皇帝——也就是他前世的亲父。那皇帝名叫祁邕,而他本人名字单字一个“昭”,所以是为祁昭。
之所以是自己推断出来的,是因为宫里压根没人敢直呼他全名。
梦里,祁昭所在的国是为衡国,他为皇后所生,且皇后这一生就只有他一个儿子。
衡国历经三代,第三代皇帝祁邕与皇后温沈柳感情和睦,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因着两人从前一同经历诸多风雨,所以皇帝对皇后那叫一个一往情深,几乎不怎么过问后宫妃子。
但太后坚持要皇帝开枝散叶。
那个时代,搞纯爱基本绝不可能。太后话里话外都隐隐有股威胁之意,且皇后若是在后宫中一枝独秀独得恩宠,或许只会引火烧身。
皇帝便也往后宫去了几次。
只是他没什么宠妃,最得皇上恩宠的仍然只有皇后。
但皇帝膝下还是有几个其他子嗣。
祁昭后面有两位皇子,一位公主。
那两位皇子中的一个某日溺毙,横死在了宫里,于是祁昭就只剩下了一位皇弟和一位皇妹。
梦里,祁昭被立为太子,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就被帝后当做下一任皇帝来教导。
然而天不遂人愿,衡国灭在了他父皇祁邕手里。
并不是皇帝做了错事。
某个夜里,敌国突然大破城门,一拥而进京城之中,杀了帝后,掳走太子祁昭,一把火烧了皇宫。
太子祁昭被掳回敌营,在营中受尽折辱。军士们把所有刑罚用在他身上,肆意蹂躏,哈哈大笑,说要把他带回敌国献给皇帝。
祁昭也从他们口中得知,之所以他们能这么顺利地破开城门,奇袭京城,是因为城中有位衡国重臣通敌卖国,暗地里给他们开了一路绿灯,才让他们通畅无阻地杀了进来。
祁昭气极恨极,却没有力气了。
他奄奄一息,几乎半口气都要吊不住了。
正当以为自己将死的时候,营外突然响起马的嘶鸣声。
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再然后,营帐起了火,有人闯进来,一杆长。枪挑飞了他跟前的军士。
那人一身红衣银甲,身披一件玄色的披风。
太子祁昭愣住。
他认得此人是谁。
敌军被他的奇袭打得溃不成军,被刺穿胸膛的军士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一阵人仰马翻里,红衣人把他从地上抱了起来,冲出了敌营去。
他出了营帐,浑身是血地吹响了一声口哨。
一匹战马立即从火海中踏过敌营军士,朝他奔来。
红衣人侧身上马,一溜烟跑出了敌营。
祁昭认得他是谁。
是楚樾。
他祁昭的忠臣。
——过去,皇帝祁邕有个最有力的心腹武臣,冠军侯楚闳。
楚闳驻守塞北边疆,戎马一生,为皇帝呕心沥血,前赴后继,一生从未败过。
楚闳有个儿子,就是楚樾。
和楚闳一样,楚樾也为了皇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但不同的是,他爹楚闳指名让他为太子鞠躬尽瘁。
这也是皇帝祁邕下的令。
太子终有一日会继天子之位,太子身边得有个武臣忠护着,也好吓吓旁的不懂事的和有歪心思的。
所以楚樾是祁昭的忠臣。
打祁昭有记忆起,楚樾就时不时地会进宫来看他。后来他也奔赴塞北边疆去了,两人见面的次数少了许多,但楚樾对他的忠心半点儿没变。
虽说是皇帝让他跟随太子的,但楚樾其实本身就心甘情愿的跟着他。皇帝的一道皇命,也是歪打正着了。
楚樾子承父业驻守边疆,立下汗马功劳,也封了冠军侯。
国破之时,他还远在塞北。但得了消息,他生生跑死了两只马回来,独自一人杀进敌营,把太子祁昭救了出来。
之后,楚樾把他带进一处隐蔽山林里,为他包扎上药熬粥,好生照顾了很久。
楚樾说,要跟他自此隐居山林,外头的国事一概再不过问了。
毕竟敌国举手遮天,太子祁昭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后来,敌国又找上了门来。
他们又把太子祁昭带走了。
他们把他带回敌国。等楚樾赶过来,他们就把祁昭压在了城门上,高声威胁他。
他们说,只要楚樾给敌国做事,就放了太子。
不然,就让他血溅当场。
梦到此处就结束了,陆青泽之后再做梦,梦就莫名其妙倒了带,回到了他四五岁时一片安详的皇宫里,再次从头开始。
陆青泽没有听到楚樾怎么回答的,也不知道自己在敌国最后是什么下场。
只是有一件事很奇怪。
他从来看不清楚樾的脸。
陆青泽的太子梦从小做到大,和其余人做梦看不见从未见过的人的脸的情况不同,梦里的每个人的面容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上至一国之主的皇帝祁邕,下至外头洗衣的宫人。
他连跟着父皇的老太监的脸上的褶皱深浅都看得清,却偏偏看不清楚樾的脸。
从梦里见他第一面开始,陆青泽就看不清他的脸。
楚樾的脸像蒙了一层雾,陆青泽总是看不清。
他只听得到他的声音,那像是冬林里终年屹立不倒的巨大松柏一样沉稳清冽的声音。
楚樾最后如何了,陆青泽始终不知道。
小时候,他长大到十几岁的时候,随着梦做得越来越多,陆青泽开始很好奇楚樾的结局。
于是没等梦到大结局,陆青泽就先一步找到了陆勇强,想看剧透。
——陆勇强知道太子祁昭,这个人在史书上有记载。
那他也应该知道楚樾。
大约是上中学的初二那会儿,陆青泽去找陆勇强问了楚樾和“祁昭”。
念着陆青泽已经十四五了,很懂事了,陆勇强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翻出了历史资料给他,也给他细讲了讲。
当爹的还是以自己儿子最优先,于是陆勇强没管楚樾,先说了祁昭。
他说,太子祁昭是衡国第三代衡安帝之子,据传闻,是个为人宽厚大方开朗乐观的人。
博学多识,能参朝政,学得能文能武,只是也有调皮的地方。他会偷偷翻墙出宫,不顾自己是太子,大大方方毫无戒备地溜进民间偷玩了好几次,惹得衡安帝每每勃然大怒。
本来,他该继承天子之位,但只可惜朝中忠臣通敌卖国,导致衡国覆灭,太子也死在了敌国手中。
太子还没继位,所以朝中几乎没有与他推心置腹的忠臣。
除了冠军侯楚樾,楚不辞。
不辞是他的字。
“楚樾这个人,很有名。”
“历史上一共只有八位冠军侯,楚樾和他父亲楚闳就一人一个。”
“他和他父亲都是历史上很有名的武将。”陆勇强说,“两个人都是冠军侯,也都在年轻的时候就得了封狼居胥……你也学历史了,应该学到封狼居胥了,知道这是什么吧。”
陆青泽点点头。
他既然知道,陆勇强就没有过多解释,继续说:“一家出了两个封狼居胥,楚家的地位极高,是皇家最亲近最信任的将门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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