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上位后,恐怕是知道什么事情,就偷偷把李无?已从流放之?地?接了回来,帮他改头?换面,回到朝廷做臣,又?放出流言说?他一家?已经都死在流放之?地?。”
“为?什么瞒……恐怕也是因为?李无?已算是罪臣,不敢张扬地?把他接回京里。”陆青泽说?,“随后李无?已留在朝中,先帝也的确收拾好了祖帝留下的烂摊子。”
“再之?后,可能就是李无?已金蝉脱壳,死了一回之?后再回到朝廷……隐忍数年,在你?做了皇帝后,终于报了血仇。”
“恐怕他当年真是冤枉的,被流放的血海深仇一直记在心里。”
祁邕对他整理出来的前因后果并无?异议,点了点头?。
“既然会死过一回,那就是先帝在位时死去的臣子?”
“那可有不少。”祁邕说?。
的确有不少。
“徐进朝他爹就死了,周尚书他爹也是,就连姜国师也死了爹娘。”
陆青泽哈哈一声:“怎么可能是姜国师。”
祁邕笑了声,显然他也不觉得是姜国师。
尽管如此,他还是问了句:“姜国师资料看了吗?”
“还没看,”陆青泽说?,“没来得及。”
姜明仪一心一意为?大衡,陆青泽没怀疑他。
祁邕在资料堆里翻了会儿,找到了姜明仪的资料。
他随手翻了翻,就放到了一边。
“没什么东西。”他说?,“国师这种玄乎的东西,资料都不怎么记。现代讲究科学,不准封建迷信,太玄乎的都被删干净了,还没有梦里知道的多。”
陆青泽呵呵了声,他早猜到会这样?。
“手上有关李无?已的资料太少……”
说?到底,李无?已真的是当年那个?被流放的臣子吗?
祁邕又?只是听了一嘴而已,史书半点儿都没提到这位。
虽说?可能是先帝不让写,但祁邕听劈叉了也是有可能。
思考越来越发散了,什么可能性都乱七八糟地?往脑袋里来。
陆青泽愁得往后一靠,伸手就乱揉脑袋,对着一桌子资料把脑袋柔得跟个?疯老头?似的。
他长?叹一声。
“要不再去找个?老道算算吧。”他自暴自弃道。
“也是个?办法。”祁邕并不反对,“手头?上情报太少,大衡又?只有这匆匆几百年,史料本来就少,这些朝臣的资料不多,看来靠自己?查也查不出什么。”
陆青泽想了想,转头?叫道:“阿樾。”
楚樾站在门里,没反应。
他一动不动。
“阿樾?”
楚樾还是没反应。
他站在门里,半张脸浸在黑暗里,噙着嘴角笑着,整个?人像个?死了的雕塑,身后是更广阔的黑暗,仿佛随时都会冒出另一只鬼。
那原本温和的笑容此刻令人发毛。
陆青泽整个?人都毛了,叫他的声音都有些没底气:“阿樾?”
楚樾动了。
他应声往前走来几步,走出了黑暗。
那仍然是惨白俊美的一张脸,一双眼?睛笑意盈盈。
“殿下。”他答。
他看起来没事,陆青泽松了口气。
“怎么叫你?好几遍都没反应。”
“刚刚在想事情,”楚樾说?,“殿下有何事?”
“我还在想李无?已的事,可手上没什么情报。你?毕竟跟他交手这么多年了,我想问问你?。”陆青泽说?,“你?对他,还有什么印象没有?什么都好,有什么想得到的吗?”
楚樾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不记得太多了。”他只说?,“这人总一身白衣,疯疯癫癫的。”
“不疯也干不出来这些事儿。”陆青泽嘟囔。
楚樾没做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陆青泽望了会儿头?顶的吊灯,又?转头?看看他。
楚樾脸上仍然噙着笑,眉眼?却低敛,还和从前那样?乖顺,脸上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晦暗不明。
陆青泽看着他,忽然想起往事。
游园会上,楚樾被他带走,而后在太子祁昭问他是否做正妃后就哭了一场。
他哭着答应了祁昭,祁昭哭笑不得地?过来安慰他,把他哄好,才回到游园会上。
游园会在那之?后就散了,第二天皇帝祁邕就赐婚下去,一纸圣旨到了楚家?。
但他们并未成婚。
一是太子年纪还有些太小,年方?十七。
姜国师掐指算过,说?太子的命数,二十婚娶最好。
楚樾就说?那便再等等,于是仅仅是定了婚,还未成婚。
可仅仅是定亲,也足够轰动京城。
碍着是皇帝亲自下旨,京中也没人敢说?什么,只在茶余饭后说?了几句——可二皇子气得不轻,他宫里连着几天都收拾出去了一堆上好的瓷器碎片,估计是气得掀了好几张桌子。
太子祁昭乐了好几天,连着半月都满面红光。
北疆还有些事要办,楚樾也要回去守边关。于是一月后,他又?回了北疆。
狼族大灭,北疆已经无?事了。所?以那之?后,楚樾都时不时地?会回来几次。
每次回来,都会跟太子亲昵一番。
日子原本很好的。
大衡风调雨顺,四海升平,天下平安,太子祁昭和冠军侯楚樾定了亲。
虽说?宫里斗来斗去的有些不太平,但帝后关爱,皇帝也偏心他。虽说?有所?波折,但太子祁昭的一生?也是顺风顺水。
本来安心长?大,登基登位,娶楚樾入宫做后……做个?明君治理衡国,可以就那么平平安安地?过一生?。
原本是可以的。
可婚娶之?年当年,太子祁昭二十岁时。
国破了。
皇宫一场大火,蔓延整个?京城。
烧死了他安稳的一生?。
太子祁昭在?一片火海里跑得?肋骨生疼,上气不接下气。
他身后的是震天的喊杀声?,路上他被地上的焦尸绊得?摔倒。
他不敢懈怠, 爬起来继续跑。
终于跑到北宫门,就见那道门已经被烧得?变了形, 全然出不去?。
于是他又翻越旁边的宫墙。
手上烧伤无数,几?乎掉了层皮。他咬牙忍痛手脚并用地翻墙出去?, 刚落到地上,一转身,原本空荡的宫外便围上来了一群敌军。
乌泱泱看不见尽头的人头和战甲,为首那人嘴角压不住的笑意?,让太子祁昭脑子一嗡。
为首的人抬了抬手,一旁就有人上来,抬手一手刀,狠狠劈在?他脖子上。
祁昭眼前一黑,重?重?倒下, 没了意?识。
之后的事,虽然楚樾跟他说了很多, 但祁昭其实都没印象。
再醒过来,他就在?军营里面了。
他是被一盆水浇醒的。
一盆刺骨的凉水。
一醒来,他就听到四周传来刺耳猥琐的笑声?。
脸上和发丝间淌下来的冷水冷得?他打?抖,他甩甩头,下意?识的想?用手去?拨开?遮挡视线的发丝。
可这一动,他才发觉自?己动不了。
他愣了愣, 回头,就看见手被铁锁链牢牢绑着,动弹不得?。
一瞬间记忆回笼, 他猛地想?起发生了什么。
他又转回过头来,看见敌军的兵士们笑着靠近他。
之后,便是惨无人道的折磨。
被抓到手里的太子沦为阶下囚,又没有什么价值,于是就成了那些兵士们的乐子。
他们打?他踢他,又用刑具折磨。
后来他们觉得?没意?思,又卸了他的腿,解开?锁链,边打?边让他爬着跑。看他跟条狗一样边呕血边拼命爬到角落里缩成一团,便哈哈大笑。
他们把他装在?麻袋里,挂在?战马屁股上,让战马拖着这位昔日金贵的太子绕着军营跑了一大圈。
兵士们把他血肉模糊的从麻袋里拽出来,又浇了一盆冷水。
看着他一激灵惊醒过来,一群人又哈哈大笑。
祁昭恨得?快发疯,可一张嘴,却只呕出血来。
地狱一般的日子。
他挨了二十多天。
他想?死,他当真想?死。
可能让他去?死的东西都被收走了,连条能当白绫的东西都没给他留。
兵士们玩够了,就把他锁起来,让他只能趴在?地上呆着,连站起来一头撞死都做不到。
所以生不如死。
暗无天日。
兵士们说他被国所弃,没人来救他。
太子祁昭知道是真的。他当然知道,这种情况,来救他才是愚蠢。
楚樾大概也不会来。
这样一想?,祁昭心中突然很庆幸还没和楚樾成婚,这样楚樾就不会成个寡夫了。
他倒在?地上,看着军帐的帐顶,心中对楚樾喃喃了几?句对不住,开?始默默求着满天神佛赐死。
神佛没有赐死。
有马蹄声?传来,外面突然传来惨叫大喊。原本看守他的兵士们也被叫了几?个出去?,外面很突然地喊起了“起火了”。
营帐的门帘被掀开?,一身红衣的人闯了进来。
剩余的看守的兵士,都被他一**穿,挑飞了。
祁昭怔住了。
他看着那人向他转过头,跑过来。
他看着绝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朝他冲过来。
他看见那人双眼通红,解开?他手上锁链,把他抱了起来,冲出军营。
上了马,听见军营中的声?音逐渐远去?,看见楚樾的脸的确清晰,马也在?身下颠簸嘶鸣,太子祁昭才终于从身后的炼狱中回了魂。
他终于意?识到,楚樾单枪匹马地杀进来,把他救出来了。
多日来的辛苦委屈,多日来流过的血受的苦挨的打?,在?看见楚樾的脸,在?跟着他逃出生天了的这一刻,终于决堤。
他抓着楚樾,张嘴嚎啕大哭。
气若游丝的人哭得?声?音不大,但嘶哑的声?音已足够撕心裂肺了。
“你去?哪儿了——”
他抓着他,哭叫着一遍遍问,“你去?哪儿了,去?哪儿了——”
“对不起,对不起——”
楚樾抓着缰绳纵马,另一只手把他紧紧抱着,流着眼泪,语气慌张地哄他,“我来晚了,没事了没事了……殿下不怕,殿下不怕!”
“不会伤着殿下了,谁也伤不着殿下了……”
他一声一声哄着,身后利箭袭来。
楚樾纵马躲过,嘴里还在?不住地安慰他。
甩掉敌军兵马,楚樾一转身钻进了一座深山之中。
他抱着祁昭。
他们运气不错,在?山林里走到傍晚,在?深山里找到了一山间小屋。楚樾抱着他进了里面,就见小屋虽然破旧落灰,可该有的东西都还有,角落里甚至还有一把蒙尘的弓箭。
楚樾把他放在?床上,回头去?屋子里仔细寻找东西。
祁昭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他犹然心悸,躺在?那里气喘吁吁了好久。
楚樾后来回来了,手里拿着个落灰的毛巾。
他说这里似乎是个猎户的屋子,东西很齐全,只是都落了灰。毛巾木盆水桶什么都有,连白布和夹板也有,角落里甚至还摆着弓箭。
桌子上还有没收拾的碗盘,大约是猎户出门狩猎时遭了不幸,这屋子才这么空了下来。
虽说猎户可怜,但对他俩来说却是天降甘霖,正好能用。
“殿下先歇着,我去?打?些水来。刚刚下马时,听见了水声?。”
“猎户住在?这里,应该离水源也近。”
祁昭点点头。
楚樾出了门去?,没多久就打?了一盆水回来,还顺路捡了一些枯枝做柴火。
他回到屋子里,生了火,烧了水,把毛巾投了一遍,走到床边来,帮祁昭擦掉了身上的血,解开?身上的衣服。
他边弄边低头道歉说着失礼,祁昭知道他在?对什么道歉。
太子这么金贵的人,随意?被他人解了衣,那是亵渎。
可事到如今,还谈什么亵渎?云端上的人掉到泥沟里了,早已没有什么礼数。
他一声?不吭地偏头看着头上的房梁,看着那些木头弯弯绕绕的纹路。
楚樾一寸一寸地擦干他身上的血。
祁昭沉默很久,哑声?问他,为什么回来?大衡的臣子想?救他?
楚樾的动作立刻顿住了,沉默很久,他告诉他,是他自?己非要?来的。
祁昭早料到如此?,于是笑了,嘟囔了句果然如此?。
“也就只有……你这么犟的,会这么不听话?。”
祁昭说。
楚樾没说话?,手上继续给他擦血。
祁昭开?始咳嗽,又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不回去?了。”楚樾说,“没人想?救殿下,我不回去?。”
祁昭没说话?。
他继续望向头顶的房梁,木头的纹路弯弯曲曲,看不到尽头。
擦干净身上的血,楚樾也看到了他的腿。那双早在?军营里被卸了的腿早已青紫,祁昭也早没了知觉。
端着看了半晌,看出来已经没救了的楚樾红了眼眶。他没吭声?,又拿起毛巾来,给祁昭擦上身的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祁昭无奈,心里也发酸。这么多天了,这是第一个给他哭的。
祁昭叹气。
他颤颤巍巍抬起被拔了三片指甲砍了小指的手,拍了拍小将军的脑袋。
日落西山。
小将军哭了小半天。
外头渐渐暗了,小将军从屋子里翻出个简陋烛台来,摆在?桌子上点上了。
他还翻出了几?身衣服,挑了合适的,给祁昭穿上了。
用来包扎的白布落灰了,小将军就把白布用沸水煮了,这样洗过后,晾在?了外面。
入夜时它们干得?差不多了,楚樾取了回来,又找了陈年白酒出来,用它当做杀毒的,给祁昭把身上的伤一一处理好了。
他边弄边掉泪,时不时地就抬起手来抹抹眼睛,吸几?口气。
祁昭受着处理,低头看着他。那时他们离得?很近,祁昭一低头就能看见他发红的眼眶和在?里面打?转的泪水。
一夜无言。
给他包扎好,楚樾又给他穿好衣服,把他放下躺倒,盖好被子,安置在?床上,叫他睡吧。
祁昭偏偏脑袋,看着他。
楚樾已经哭了半天了,一双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脸上全是泪痕。
祁昭双腿废了,双手还能抬,但也被残害过。他浑身上下几?乎没一个好地方,身上甚至还有敌军烙下的敌国的奴印。
像个被剪了羽毛的残鸟。
可即使如此?,请他睡下时,楚樾也还是退后一步,跪在?地上的。
他也还是低着头的。
他还敬他。
屋外夜风呼啸,草木瑟瑟。屋内粗木麻布,处处简陋,屋头甚至顶上破了个洞。只有一个的烛台摇曳着火光,夜里略显昏暗,连楚樾的脸都照不清。
祁昭看不清他,只觉得?眼下的一切都晦暗无比。他突然无比庆幸楚樾没有带着他回去?,没被旁人看见如今这副风中残烛的模样。
他按了按颈边,那里烙印着敌国的奴印。
是几?天前,一群兵士将他按在?地上,用在?火里烤过、还通红着的器具按在?他颈边的。
他歇斯底里的惨叫声?里,兵士们哈哈大笑。
楚樾已经看过了,但他没有厌恶唾弃,只是眼睛更红了些,眼泪掉的更厉害了。
楚樾跪在?他床边,又一次出声?请他睡下。
他声?音颤抖。
“真的不回去?了吗?”
祁昭哑声?问他,楚樾点点头。
“敌军在?与大衡一战。”楚樾说,“大衡臣子,还余下一些。我接到消息时,是带着北疆军回来的。”
“大衡还留着一些兵马,还想?背水一战。”
“可我不回去?。”楚樾说,“不救殿下的大衡,我不回去?。”
祁昭想?起皇宫的火海。
他想?和楚樾说些什么,可楚樾说:“我和殿下躲在?这里,不再去?外面。”
“外面还在?打?,外面若看见殿下,不知要?说什么,做什么。”
“我和殿下躲在?这里,安安稳稳地过一生。”
楚樾边说边抬头看他。
对着那双望着他的,乞求的、痛苦的眼睛,祁昭说不出话?来。
他的喉咙干哑了,大片大片的话?堵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哑了半晌,他只说:“睡吧。”
秋雨连绵。
那之后就下起雨来了,天很少放晴。
楚樾真的没有再回去?,他甚至脱了战甲。那些跟他一起得?了荣耀功名的战甲寂寥地挂在?屋里,和那些锅碗瓢盆一起。
他开?始外出,拿着屋头里猎户留下的弓箭和斧头。
有时候去?劈柴,有时候去?狩猎,会抓回来一些兔子山鸡做了吃。
他是真的想?这样一辈子。
祁昭躺在?床上养伤,和战甲两两相望,心中和外面的秋雨一样凄凉。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其他小说推荐
- 倒悬时(椰中海) [玄幻灵异] 《倒悬时》作者:椰中海【CP完结】CP2025-02-21完结17.32万字 1.34万人气 922海星文案:傲娇心口不...
- 至死不渝(公子轻尘/靡宝/煮字疗饥) [近代现代] 《至死不渝》作者:公子轻尘/靡宝/煮字疗饥【CP完结】CP文学网VIP2025.02.27完结43.26万字8.36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