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世子像是受用,因而就坐上床,“这床归我,但今夜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从屋里出去。”
“世子……”卫衔雪皱了皱眉,“世子不怕旁人误会?”
江褚寒没听到似的,他揉了揉眉心,然后直接躺下了。
“……”卫衔雪只好去榻边坐了。
可过了一会儿,江褚寒又把眼睛睁开了。
外头雨声不断,今日的案子又还没结,江世子的心其实也没有那么大,他有些睡不着。
脑子里思绪杂乱,他忍不住偏头,隔着模糊的窗幔看了眼卫衔雪的动静。
他今日第一眼望见卫衔雪的时候,就想起了些不可忽视的往事。
江褚寒是知道自己曾经对卫衔雪有些不好的,当年质子入京,卫衔雪那一身的伤多少拜了他所赐,所以当初江辞回来,江世子被父亲那么一说,他就已经对卫衔雪有过了些许愧疚,他其实知道两国战前,卫衔雪不过是个无辜的弃子。
而正是那时候,他忽然从雪地里晕过去,稀里糊涂地梦见了一些事。
他做了场像是预示来日的梦——那梦没有结尾,却让他记得很清。
梦里的卫衔雪其实和现在的他并不一样,从入京开始,卫衔雪就没对江褚寒说过一句反话,他像个无知懵懂的幼子,让人不明不白地送到了虎狼窝里,谁都能踩他一脚。
江褚寒也是虎狼,他从前也跟现在一样,任凭手下那些将士对他凌辱,最多不过给他丢了一件狐裘,保了他一条性命。
他从卫衔雪身上查不到什么朝中的事,就把他放过了,把他丢在宫里,让宫里的人也欺负他。
那时候三皇子褚黎就好像很爱找他的麻烦,除了入宫和御膳房糕点那事,往后也有件事让江褚寒印象深刻。
卫衔雪在宫里别无倚靠,在这个年纪也不能去国子监上学,他只能偷偷跑到书阁里,悄悄找两本书来看,偏偏这事情让褚黎发现了。
三皇子这个名头就能把质子压死,何况他还抓了卫衔雪的把柄,卫衔雪这人也是听话,褚黎带着人把他赶到御花园的池塘边,让他自己跳下去,卫衔雪竟然也不吭声,他又不是会水,又不是身子骨多么硬朗,居然就这么跳下去了。
褚黎不管他,那天是江褚寒偶然经过,想着怕人真的没了,才顺手捞了他一把。
卫衔雪呛了水,在那初春的池水了滚了半天,人也病了,半死不活的时候才有了太医去瞧他。
这件事情梦里的江褚寒其实早就不记得了,他也没怎么可怜他,如果可怜他,江褚寒也不会往后做那件事——那件事更是让江褚寒觉得耿耿于怀。
可现在江褚寒来看,无端觉得卫衔雪过得还有些让人同情,毕竟他和卫衔雪还有些“不打不相识”的所谓“交情”可言,卫衔雪若这样被别人给欺负了,还不如在他面前吃点亏。
所以这一次江褚寒在那一日进宫,他竟然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御花园里,他还比从前那次早去了些许,喊人给他拿了糕点和茶,生生在池塘边坐了几个时辰——似乎是等着要去捞落水的可怜鬼。
后来没等来人,他才想起,自己怎么就信了一个没头没尾的梦了。
毕竟卫衔雪如今有了先生,怎么会再去书阁里看书,也就不会被褚黎抓住把柄了。
江褚寒吃完了糕点,有些气恼的朝那池塘里丢了块石头,那石头砸在水面上,潋滟的波纹像是碎了,但是江褚寒在那池塘里看见了一个倒映的影子。
他竟然看见了卫衔雪。
卫衔雪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这,他站在池塘边,像是在看水中的自己,其实也才过了一个冬日,但那是江褚寒梦醒之后第一回见他,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望着那个消瘦的身影,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那时一个替他收拾东西的小太监名叫启礼,他还给寒世子带了一份糕点回去,他无意识似地说:“世子可还有什么吩咐?”
江褚寒把杯盏丢下,随意道:“那池塘水深,别让那边那个不长眼的掉进去。”
江世子嘴硬心软,启礼像是知道他什么意思。
之后江褚寒尚有自己的事要做,他很少进宫,也没见过那个旁人口中的燕国质子了,也就是那一次之后,他才对梦里的事半信半疑,才知道这世上哪有事事都能窥见预知的稀奇事。
所以到了这一日驿站,才是江褚寒这么多年第一回见到卫衔雪。
见到他,江褚寒觉得多年过去,自己当初对卫衔雪说的那话还是作数。
时间在夜色里流逝,屋里的烛火似乎都燃完了。
大雨应该是在下半夜停的,江褚寒只感觉雨停后不久,天色就缓缓亮了起来。
他几乎一晚上没睡着,江褚寒睁开眼,他忍了许久,还是觉得有件事不做不可。
外头有了些许光亮,因为窗子掩着,其实有些看不出时辰,江褚寒从床上起来,直接对着卫衔雪躺的榻边走了过去。
卫衔雪似乎还没醒,他躺得很是规矩,连手都是合着放在身前。
江褚寒看了他一会儿,目光挪到一边,卫衔雪枕头边上还放着昨日他取下来的手铐。
也不知这人怎么就真能躺在锁链旁睡着,心里不膈应吗?
但江褚寒没吭声,他好像是半点也没有犹豫,干脆地伸出了手,直接一只手抓上卫衔雪受伤的那只手腕,另一只手拿起了枕边的手铐,锁链穿过榻边的木栏杆,晃荡几声之内,江褚寒干脆地将卫衔雪一只手锁在了榻边。
卫衔雪在锁链响起几声的时候就醒了过来,可江褚寒动作太快,力气又大,卫衔雪几乎还没挣扎,就给江褚寒锁成了个囚徒。
“江褚寒你……”卫衔雪对他客客气气一晚上了,这会儿实在是没忍住,他一边挣扎,另一只手也给江褚寒按住了,“你干什么!”
江褚寒像是嫌按着麻烦,叮铃一声把他另一手也一并锁上了,他面无表情,“手还伤着,别动。”
卫衔雪躺着在榻上,手被锁在头顶,想起也起不来,心里一时就砰砰跳起来,“江世子……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褚寒叹了口气,他没说话,而是把手伸向了卫衔雪的衣领,有件事横在他心里太久了,他今天一定要把事情弄明白。
卫衔雪挣扎的幅度有些大,锁链在榻边哐哐作响,可江褚寒手里一点停顿也没有,他生硬地将卫衔雪肩头的衣服扯下来,又用手按住了他的胳膊。
他这动作实在太像霸王硬上弓了,卫衔雪即便心里猜到他的目的,也还是忍不住要挣扎,江褚寒这才又有些凶狠地说了一句:“说了别动。”
“你……”卫衔雪攥着手,他感觉江褚寒带了硬茧的手在他肩头用力,他整个人有些艰难地被他翻了过去,他的后背露在了江褚寒面前。
“江褚寒——”卫衔雪再也忍不了了,他这样实在太像被江褚寒作践了,“你放开我!”
江褚寒还是不为所动地把卫衔雪后背上的衣服拉下来了,他看清了卫衔雪的后肩。
卫衔雪当年背上的伤已经好了,除了肩骨处留了疤痕,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但他皮肤生得白,旧伤的模糊痕迹留下一点也算分明,但那些痕迹之外,旁的什么也没有。
没有那个印记……
江褚寒松开手,倾下去的身子也直了起来,他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他分明当初在卫衔雪身上看到过一个眼熟的印记。
那印记同他当年看见给母亲下毒的那个刺客身上的印记颇为相似……
怎么没有?
江褚寒还在出神,可挣扎的卫衔雪翻过身来,他直接就对着侧身的江褚寒后腰际一脚踹了过去。
“混蛋 !”
卫衔雪也没留什么力气,江褚寒后腰受过伤,全身他也就那点破绽了,卫衔雪这一脚踹得不轻,江褚寒敏感的地方忽然一疼,他竟然整个人都一下没坐稳,直接往榻上摔了下去。
偏偏此时,屋里的动静好似太大,房外忽然泄了天光下来,有人把门给推开了。
开门的是二皇子褚霁。
外头其实时辰已经不早了,没人敢喊江褚寒起来,一直就等到了二皇子带着圣旨过来。
褚霁听里面动静有些不对劲,因而没敲门,直接就把门推开了。
可他一开门,屋里的场景实在是有些……
江褚寒那一跤摔得结实,他捂着后腰,忍着疼“嘶”了一声,卫衔雪那一脚混着开门的动静让江世子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他对着门边立刻就想骂,可开门那张脸让江褚寒的火气一下堵得胸口一滞,他差点没顺过来气。
但江褚寒立刻就站起来了,他忍着疼站在榻边,些微地拦了一下榻上的画面。
卫衔雪的模样实在有些狼狈,他胸口和肩头的衣服都给江褚寒散开了,若不是他翻身过来,后背也要露出一半,可他的手被锁在头顶,冰冷的铁索将他的手禁锢起来,有人开门的时候他使劲挣扎,可挣不开锁链,只能这样散着衣服衣冠不整,落在外人的眼里。
这狼狈模样就不止显露在江褚寒面前,被旁人也瞧见了。
卫衔雪在门开的时候就羞愤地闭上了眼。
江褚寒落下目光的时候眼神一滞,卫衔雪脸上的神情好像忽然往他心里刺了一道,让他没来由地有些不知所措,方才心里升起的火气也一下被淹没过去了。
可江世子混账久了,他第一反应就是回身过来,对着二殿下也能没大没小,他冷眼过去:“二殿下这可就有些不分场合了。”
褚霁第一眼看清屋里的场景,然后就已经垂下了眼,江褚寒这语气让他犹豫了片刻,他叹了口气,还是背过了身去,“父皇有旨意。”
江褚寒像没听到,他又把身子转过去了,看向榻上的卫衔雪。
卫衔雪的脸已经偏了过去,他皱着眉似乎很生气,可他脸上隐忍,攥着拳头也不顾是不是受了伤。
江褚寒伸手的动作有些迟缓,他方才锁他的时候,手上生硬,几乎是一点也没犹豫,可他现在忽然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了。
像是没等到他的动作,卫衔雪不看他,沉着声音问:“世子还是不能放过我吗?”
江褚寒张了张口,喉间干涩,他摸着袖子,“钥匙……”
卫衔雪呼吸有些重,他叹了口气,“钥匙在我腰间。”
江褚寒把手伸了过去,卫衔雪腹腔起伏,江褚寒摸得有些手指微颤,那小小的钥匙他找了许久。
卫衔雪几乎都要求饶了,“江褚寒……”
江褚寒偏偏这时候才找到,他想分辨自己没别的意思,可他欲说还休,怎么想都像欲盖弥彰。
他想到什么,还是先把卫衔雪胸口的衣服拉了一下,可他食指上的茧还不小心碰到了卫衔雪的皮肤,卫衔雪的呼吸都乱了一下。
江褚寒叹了口气,“我没别的意思。”
他这才用钥匙去开他手上的锁链,卫衔雪手腕都蹭红了,昨晚扎的纱布也泛出了血色,卫衔雪把手从镣铐里缩回去,他揉了揉手,然后在江褚寒面前,慌乱地系起了衣服。
江褚寒把那锁链丢下了,身子偏了偏,还像是给他挡视线。
卫衔雪垂下眼,他系完衣服,竟然对着江褚寒跪坐下来,他牙关好像咬了一下,人却是收敛起脾气,像个被逼无奈的可怜人。
他就这么跪着朝江褚寒拜了下去,“多谢世子手下留情。”
“……”江褚寒觉得心里一沉,卫衔雪这样子和梦里那个受人欺凌的模样几乎如出一辙。
但如今欺负他的好像只有自己。
“你……”江褚寒站在榻前,他想了会儿,尴尬地转过了身,只生硬道:“起来接旨吧。”
卫衔雪攥了下手,抬头时看了眼江褚寒的后背。
他很快从床榻上下来了,跟在后面并未言语,也没给二皇子行礼。
江褚寒停在门边,他这几步走得其实有些艰难,后腰竟然还疼得厉害,没想到卫衔雪看起来弱不禁风,一脚下去竟然能正正戳中他的痛处。
而且如今把人惹气恼了,江褚寒对他下不了狠手,像吃了哑巴亏。
还要被人误会——江褚寒望着褚霁就头疼,怎么给他看着了……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江褚寒对着褚霁难看的脸色,他的脸色其实更难看。
褚霁欲言又止,他目光还扫了一眼后面的卫衔雪,“此事若是让父皇知道……”
“所以你要去找陛下告状吗?”江褚寒想了会儿,干脆也不辩解了,他一手撑在门上,像是拦住褚霁进来,“从前的事你也看见了,我在听松宴上早放肆过,舅舅那样罚我不痛不痒,褚霁,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褚霁早知道江褚寒无法无天,却头一回跟他当面碰上,他说话苦口婆心:“你当真就这样容不下他吗?”
二皇子推门来看,旖旎风光在下,卫衔雪分明就是不情愿的,江褚寒非要把他绑在床头,像是要故意羞辱他。
江褚寒继续混账地横起眉,“我若是容不下他,他早就不能好好站在这儿了。”
“你……”褚霁有些愤愤不平。
“二殿下。”江褚寒像没有耐心,他不想和褚霁吵,干脆催促道:“你过来就是要吵架的吗?要是耽误了圣旨,我可不陪着你挨骂。”
褚霁还是只好舒了舒眉,“父皇口谕……”
他口中停顿,就见江褚寒有些不情愿地跪下去了,后面的卫衔雪也跟着跪下,褚霁这才继续传道:“燕国使臣事关重大,现暂时交予大理寺江褚寒查明真相,卫衔雪一道协办,统调虎贲营一干人等,务必要查出结论,不可让使臣蒙冤,也莫让梁燕两国再生嫌隙。”
就是说事情还是现在这几个人办。
褚霁传完旨意,江褚寒还算是规矩地磕了头,可他起来脸上挂着不悦,“二殿下回去请旨,事情怎么还是落在我的头上。”
他靠在门边抱臂,“陛下这样安排,看来是并不看重这个案子。”
褚霁沉下声:“父皇安排卫衔雪与你一道办案,就算同僚,你莫要再欺他了。”
江褚寒心烦,他挑了下眉,“二殿下如此在乎他,莫不是也看上他了?”
褚霁不可置信:“你胡说什么?”
“既然不是。”江褚寒目光指向外边,“你我也不是第一日认识了,二殿下分明知道同我多费口舌也是无用,口谕是你传的,我如今要查案,可就不留殿下在这了。”
江褚寒放肆地瞥了他一眼,抬高了声音,“鸦青送客——”
褚霁那双狭长的眼睛都要睁开了,这天底下还真没谁比江褚寒还无法无天。
“我必将此事禀告父皇。”褚霁甩开袖子。
江褚寒回头,“殿下随意。”
褚霁就这么被鸦青请走了,江褚寒回身。
可他转身才想起卫衔雪还在身后站着。
卫衔雪脸上其实没什么情绪,他视线低垂,好像比平日里还要规矩听话一些。
江世子干巴巴说了一句:“你别误会了。”
“我能误会什么?”卫衔雪语气平淡:“不敢。”
江褚寒像被他无形地棒喝了一道,“我脱你衣服没别的意思。”
这话听起来有些新鲜,卫衔雪没吭声。
其实倘若没有褚霁这一开门,江褚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分辩的,毕竟他也不是第一回看卫衔雪在他手下挣扎,硬把人弄成什么狼狈模样,只是这事让别人也看到了。
卫衔雪脸皮薄,不比江褚寒平日混账惯了,他要是生气起来和他吵,江褚寒还觉得有些乐子,可他这样一个软柿子的模样,江褚寒竟然还替他憋屈。
但江褚寒哪里会说什么好话,他一咬牙,“本世子不是也被你看了吗?你那身上也没什么好看的。”
他更衣的时候,不还是卫衔雪在旁边伺候的?
卫衔雪似乎缓缓呼了口气,他伸出自己受伤的那只手,他挣扎的时候伤口破了,缠绕的纱布几乎被血渗透,红得分明,他道:“世子若是下旨,我也不敢不从。”
“你不敢什么……”江褚寒又给说得泄了下气,他支起腰杆,后腰还在疼,他揣着糊涂道:“那你方才踹我我还没找你麻烦。”
卫衔雪好像是被他气得莫名发笑,他抬头问:“那世子气消了吗?”
“……”江褚寒喉间动了动。
“没消的话……”卫衔雪伸着那双还红着的手腕,“那世子再来一次?”
“……”江褚寒哪里还敢生气。
他站在门口,盯着卫衔雪那双有些痕迹的手,早上没想那么多,只想看看卫衔雪后肩上的印记,可他剥开衣服,他的肩颈上只有当年受江褚寒所赐留下的伤痕,他没找着一开始想看的,可他对着那光洁白皙的脖颈,倒也不是真的什么心思都没有……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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