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的海盗模拟器(许五六)

男人拒绝，“不用了。”
门蒂罗萨也不强求，她弯了弯眉，“那好啊。”
宁起身往回走，大概是因为雨天的缘故，他的心情也变得糟糕起来。
在走到楼梯门口的时候，一声不知从何响起的叮传入耳中。或许是出于某种直觉，他脚步一顿，问旁边的水手：“那是什么声音？”
水手愣住了，茫然地说：“什么？我什么也没听到啊。”
宁先生皱了一下眉，比起其他人的意见，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于是他放弃回到船舱，转而大跨步走到栏杆处，往下看。
是某种合金的残骸，随着海浪的晃动。它们在碰撞时发出了宛如酒杯交错的响声，叮当作响。
不像是从他们这艘船上掉下来的，难道是之前进入南冰洋的那些船只残骸？从外表看，已经覆盖了一层绿色的锈，磨损得根本看不出原本模样。
无论如何，这种东西出现在这里很奇怪。
“绕一段路开吧。”宁沉声说。
门蒂罗萨慢一步走上来，什么也没问，先命令水手动起来。然后她才走上来，顺着宁的视线看向那些残骸。
她皱了一下眉。
宁说：“看来我没办法回去休息了。”
他啧了一声，长久地凝视着那些在水里翻滚的残骸。一分钟后，他收回眼神，“先让船动起来吧。”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宁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无法安慰自己这是错觉，于是选择提高警惕。
在门蒂罗萨的命令下，水手们很快动了起来。伴随着呜呜的声音，船只像笨重的棕熊一样活动四肢，远离目前的航向。
少女进了驾驶室，但宁没有跟上去。他不负责带路，只负责处理危险。
正是因为一直待在甲板上，所以他才能发现那些残骸并没有如预料中一般撞上船，而是如同冬日里呼出的热气一样消失在海浪中。等船离开之后，它又出现在原地。
这很不寻常，就像是幻影一样没有实体。宁决定记住这件事。
难怪先前并没有出现残骸撞上船的情况——如果真的发生，水手不会对海洋里发生的变故这么迟钝。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让发丝湿哒哒地贴在皮肤上。这让他想起在海盗岛上的经历，风浪大的时候货船需要帮忙，他就会去。风浪就像是今天这样拍打在他的脸上。
但和当时不同，此刻的宁很冷静。就像是旁观者一样冷眼相待。
仅仅过了几分钟，他就意识到了问题，他们迷路了。
门蒂罗萨并没有这么傻，她指挥的船一直都是朝着同一个方向行驶。但问题就出在这里，他们已经是第三次路过同一个残骸了。
要么是船并非真的以直线行驶，要么是这些残骸在跟着他们。
以南冰洋的怪异程度，第二个猜测并非没有可能。
宁提高音量叫道：“门蒂罗萨！”
他知道对方能明白他的意思，就像是他知道少女绝不是什么好人一样确定。
少女大步走了过来，用眼神询问他想说什么。
“停下。”宁冷声说，“我们越来越深入了。”
漂浮在海面上的残骸从破碎变得趋近完整，甚至于已经能看出原本的模样。如果这些残骸是真实存在的话，那么他们就宛如进入了灾难现场。
这得有多少船被毁啊？大概只有曾经的战场会出现这种现象，就像是往日的影子突然在数十年或者数百年后的如今浮现在他们这群毫不知情的人眼前。
宁压低声音，用一种警戒的口吻说：“远处有东西。”
“是幻影吗？”门蒂罗萨说，“可能是比较完整的残骸，形状看起来像一艘船。”
宁先生摇了摇头，“并没有那么简单。从之前开始，它就和我们在靠近。即使船停了下来，但我们之间的距离还是越来越近……是它在朝我们开来。”
他注意到身边的少女眯起眼睛，观察一会后得出结论：“那不是进入南冰洋的其他人，而是和这些残影一样的东西，那是一艘……鬼船。”
目前的残影并没有对船只造成实际伤害，这一点并没有让他因此放下心来，反而更加警惕。
宁说：“避开它，别和它撞上。”
门蒂罗萨回答：“我们迷路了，船开不出去。或许，这次碰面没办法避开。”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这话说的有点晚。
下坠感让人的身体失去控制，琳惊慌失措之余，突然有一只手伸出来抓住了她的手臂,挽救了她掉进水里的下场。
她带着死里逃生的庆幸抬头，看见的是一双绿得纯粹的双眼。
少年把她拉了上来，然后站在一旁。
刚才高声提醒的奥特科特这才姗姗来迟，朝她伸出一只手，“你没事吧，还能站起来吗？甲板太滑了,你应该小心一点。”
“哦哦……我没事,谢、谢谢你。”琳磕磕碰碰地说。
她还没习惯重新使用通用语，因此显得有些蹩脚。不过这本来就是她的母语,所以听懂其他人的话这种事完全不在话下。
奥特科特说：“那就好。”
他的笑容毫无阴霾,显得温柔又强大。
“这里很奇怪,你要小心点,别掉到海里。”青年轻声嘱咐道。他没有多说，只是让少女会船舱里去。
“这里就交给我和德斯克好了。”他眨了眨左眼，一副“我们两个真厉害”的表情。
他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奥特科特只能抱歉地耸耸肩，“是卡兰瑟在找我,她大概需要我的帮忙。”
德斯克原本没有参与这场对话，但是听到青年的话还是忍不住开口：“可是,一般来说，是你需要卡兰瑟帮忙……”
“好吧,我不说了。”最后德斯克在奥特科特的凝视下选择闭嘴。他疑惑又奇怪地眨了眨眼睛,仿佛在问：我不应该这么做吗？
“我们去找卡兰瑟吧。”奥特科特把他拉走，只留一头雾水的琳待在原地。
卡兰瑟在驾驶室里,正神色凝重地盯着眼前的海面。听到两人脚步声靠近后，她也没有回头看，而是自顾自地开口：“看来我们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她停顿了一秒，又说：“做好准备吧，谁知道等待我们的又会是什么东西呢。”
她对南冰洋里妖魔鬼怪乱窜的现象适应得很快，已经开始习惯这样的生活。但无论多适应，也会被这种在钢丝上行走的高压生活逼得焦躁不安。
不过好在，卡兰瑟不会让自己变成那样。
听她讲了一通话，但一直没说到重点上。奥特科特不解地开口问：“你叫我过来做什么？”
“哦，”女人说，“我看到你跑到栏杆那里去了，怕你掉下去。随便一提，你能不要到处乱跑吗？”
奥特科特一字一顿为自己大声解释：“我才不会掉下去！”
卡兰瑟说：“以你的身体状态，掉下去肯定会生病。所以我们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了。”
德斯克以这个假设为前提往下思考，得出一个结论：生病是绝对会发生的情况。
青年泄气，“我知道了啦……但我没有那么大意，也不想掉进冰冷的水里。”
“可是上次镜面海……”德斯克正要解释这并非没有前例，但卡兰瑟拍了拍肩膀，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卡兰瑟轻飘飘地略过了这件事，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奥特科特也很有默契地没有再提，只有少年一脸疑惑，不明白为什么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不过好在德斯克早就理解人类有多复杂。
“好吧。”他选择闭上嘴。
“我回船舱了，找点事情做，比如整理食物清单，充当关心其他人内心想法的船医，或者吩咐厨师做我最喜欢的菜之类没有危险的事……这里就交给你们啦。”青年轻松地说，仿佛一切事情都不需要担心，很快就能解决。
奥特科特说完后，大步离开了驾驶室。
“别理他，”卡兰瑟脸上写着“这家伙性格就是这么糟糕”，她耸耸肩，“说不定他会往我的晚饭里加盐呢。”
德斯克不太明白，但是，“盐加多了会很咸吧？”
卡兰瑟说：“没事，船上的盐还是够的。毕竟我们可是在海上，缺食物和淡水，但不缺盐。”
两人还在聊天，却突然感到船剧烈地摇晃起来。
“砰！”堆在甲板上的箱子撞到了栏杆，有不少东西掉了下去。砸在水里，发出扑通一声巨响。
卡兰瑟不需要扶住墙壁来保持平衡，她本来就是平衡大师。德斯克还在思考发生了什么，但她几乎森*晚*整*理是立刻就蹿了出去。
雇佣兵冷着脸，提高音量喊道：“小心点！我不是让你们把东西搬进去吗？动起来，别傻兮兮地站在栏杆边！”
她表现得不近人情。
她越是这么气势汹汹，水手们越是听从她的命令——这也是德斯克没明白的事。
这么想来，他不明白的事似乎有点多。人类身上，还是有很多无法理解的秘密。
“发生什么了？”他走出驾驶室，轻声询问。他往前走的时候，脚边滑过一些不知道哪来的碎屑。
“撞上暗礁了。”卡兰瑟很快得出了答案，她站在船头以一个高难度的危险姿势往下看，“这并不在海图上，我想这地方的危险并不仅仅只是看起来就可怕的幻影。”
“暗礁往往在大陆沿海和岛屿附近……也就是说这附近有岛屿吗？”德斯克一边说，一边抬起头看女人。
她正专注地盯着海面，宛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谁知道呢，我从来不用常理去判断这个鬼地方。附近有岛屿，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去那里暂时停靠吗？唔，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因为这些暗礁实在太讨人厌了，这艘破船之前就出了海难。”
卡兰瑟怀疑它从来没有被修好。
她在心里默默叹气的时候，感觉到脚下的地板又晃动起来。
又撞上暗礁了。
还没有被搬进去的箱子在甲板上哐哐地撞来撞去。
“也就是说，我们应该在岛屿上停靠？”对于雇佣兵说的那一串话，德斯克只理解了一部分。不过对他而言，这一部分已经够用了。
“是这个意思。”雇佣兵耸耸肩，像是在感叹“你能明白过来真是不容易啊”。
“不过，或许岛屿上才是等待我们步入的陷阱，谁知道呢。”卡兰瑟故意这么说的。她就像是那种说恐怖故事吓唬小朋友的坏人一样，压低声音，故作深沉。
反正德斯克没有被吓到。
“这附近都是暗礁。”少年一板一眼地说，“在弄清地形之前，我们的确不应该冒险。就算岛屿上有陷阱也没关系，因为我会处理掉的。”
卡兰瑟耸耸肩，大概是想说：那好吧。
“那我们眼下要做的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她眯起眼睛，如同老鹰巡视自己领土一样看向海面。
如今在启明星号周围的海面并非和过去一样空无一物得让人感到寂寞，相反，现在相当热闹。那些幻影船——奥特科特坚持要这么称呼，虽然看起来气势汹汹但并没有实体，不能造成任何伤害——实在太多了，占据了视野，是寻找岛屿的一大阻碍。
“总而言之，我觉得应该在那边。”卡兰瑟指向一个方向。
德斯克走到她的旁边，顺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这片海域以前应该是战场，到处都是被破坏的战船和看不出原型的大型建筑。如果不是因为没有实体，恐怕启明星号得寸步难行。
“为什么是那边？”德斯克好奇地问。
“直觉。”卡兰瑟回答。
这算什么答案啊？
听起来不是很靠谱。
起码德斯克从来不依靠自己的直觉。
卡兰瑟说：“放心啦，我经验丰富，直觉一向是正确的。”她说的时候并不是在自傲，而是真心这么觉得。
她招招手，让其他水手把小船放进水里。
雇佣兵对此做出了一个简短的解释，“探路。”
虽然大概确定了方向，但附近的暗礁太多，船直接开过去的话，一不小心容易搁浅。那样的话，他们估计要花费很多功夫才能把一艘搁浅的船救下来，尤其是在没有其它工具的前提下。
德斯克思考了一下，“你说得有道理。”
人类身上实在有太多他需要学习的东西。
“我一向是有道理的。”卡兰瑟笑了一下，故意伸出手把少年的头发弄乱。她像猫一样伸了个懒腰，嘟嘟囔囔地说：“现在让我们来做正事吧。”
水手们把小船放了下去。
她正准备顺着绳子爬下去，却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叫道：“嘿，我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
“奥特科特。”卡兰瑟一听就是。
“奥特科特！”德斯克看到青年来到了甲板上。
“你怎么上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去做你说的那些事。”德斯克歪了歪头，却不知道自己在拆台。
卡兰瑟则暂时放下手上的绳子，双手抱胸靠在栏杆上，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咳，”奥特科特假咳一声，并且忽视了少年说的是否感冒的疑惑，解释道，“我本来是打算那么做的，但那些工作太简单，并不适合我。所以我想，我明明可以做得更好。”
“这就是你跑上来的原因？”卡兰瑟嘴上揶揄，但实际站直身体走了过来。她从不轻视其他人的意见。
奥特科特说：“我发现南冰洋这地方并没有发生任何记载过的战争，尤其是像这么大型的。”
雇佣兵挑了一下眉毛，但没有讽刺些什么，反而示意他继续。
德斯克知道她在想什么，这很神奇，但他就是知道:谁知道这些幻影是不是某个怪物制造出来的幻觉呢？没人能保证这些幻影在过去是真的。
青年眨了眨橙色的眼睛，用一种讲述秘密地口吻说:“这肯定是因为这被从书上抹去了！”
“好吧，你来找我们不仅仅是为了聊这些吧？”卡兰瑟看穿了他。
奥特科特露出笑容，“当然啦。你们要去找岛屿吗，我也要去！”
卡兰瑟有所猜测，但真听到之后还是忍不住叹气，“你给我一个原因。”
青年对她说：“我是雇主。”
又对德斯克说：“带上我，你也可以找到岛屿，对吗？”
无懈可击的理由。

“我遇到情况了,”喂自己袋盐愁眉苦脸地说，“我最近过得一点也不好。”
他一边抱怨，一边十分手痒地把原本整齐摆放在桌面的文件弄乱。
这是一间办公室,无论是深埋在墙壁里的管道还是房间的布局都有条不紊，都给人一种不差钱的感觉。房间里点燃着某种不知名的香料，据说是从某个古代遗迹里寻找到的珍贵物品。
窗帘关上了一半，明媚的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落在毛茸茸的地毯上。
玩家就坐在办公桌上，背后是一整面墙的海图,连偏远城镇的名字也在上面有所记载。与其他常见的海图不一样,这一份上面大概标记了南冰洋各个区域的危险程度——多亏了玩家们下副本很勤奋。
“哇哦，这我看出来了。”说话的人站在办公桌对面,语气平静,仿佛在朗读课本。
玩家可不觉得他懂,“不,你不懂！”
星期八放假满脸写着“我在工作”，顺从地换了话头：“你说得对，我的确不太清楚。但能先在纸上签字吗，会长。这份文件我三天前就给你了，你一直没给出回应。”
喂自己袋盐说：“你根本没仔细听我在讲什么！不要转移话题啦。”
虽然抱怨,但他还是接过文件看了一眼，纸上写着：关于副本间传送体系的设想。
“这是什么？”他问。
星期八放假面无表情,勇于面对需要自己解释第四遍的现实，“会长,南冰洋中有的副本只能刷一次,有的副本难度大可以多刷——这是饼住呼吸之前和你说的，你还记得吧？”
阿饼说的,他当然记得。
喂自己袋盐点点头。
“饼住呼吸还说了一件事，”当然她没说过，但星期八放假觉得那又如何，“如果在可以多刷的副本之间建立起一个传送体系，无疑可以节约玩家们在南冰洋里迷路要花费的时间……咳，她的意思是，我们能赚更多，还能拿到准确的副本地图。相比之下，要付出的代价不值一提。”
饼住呼吸不在乎其他，只在乎一件事：是否有利可得。
喂自己袋盐眼睛亮了亮，不愧是阿饼，“这真是个好主意！我当然得签字。”
他轻咳一声，故作矜持，“我的意思，这的确像阿饼会说的话……我也应该认真起来，处理文件了。”
只要扯上饼住呼吸，会长一向好说话。
星期八放假等他签完，松了口气。转身打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