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普通情侣一样。”谈照说,“比如你生气就直说,不要包容我。不喜欢我做某些事也直说,别一边忍耐一边怀疑我……”
他的嗓音微微发抖:“不想我的时候,不要装作很想念,让我知道哪一次才是真的,应该高兴。否则你每次说想见我,我都担心是谎话,或者你的病又发作了,只是生理需求。”
“……”
温明惟的数据终于有波动,但短暂地一掠而过,是转瞬即逝的电流,快得谈照根本来不及捕捉。
即便如此也像一种鼓励,谈照一把抓住他的手,俯身接近,压住。
轮到下一个问题,谈照已经意识到很难从他嘴里得到爱或不爱的回答,温明惟对爱的定义和一般人不一样。
“温明惟,你是不是真的永远不会离开我?”
“……”
怀里的人自有一种泰山崩于前也不变色的镇定,可他平静的表象下,潜藏某种不明情绪的脑电波大幅度地震颤起来,谈照浑身难受,仿佛设备出了问题,解析不了那是什么,只能不断地刺激他。
就在这时,温明惟没什么表情地摘下传感贴片:“当然,我说话算话——这次体验就先到这吧。”
温明惟对谈照撒过的谎数不胜数,根本不是一个说话算话的人。
他离开的瞬间,传感中枢数据中断,谈照身上所有来自他的“感觉”猝然抽空,设备发出“嘀嘀”的电子音,提醒连接结束。
温明惟赤裸地走进浴室,洗了个澡,他出来时谈照仍在床上呆坐,身上的传感贴片没摘,像一个断电的仿生人,僵硬地等待下一次充电的来临。
温明惟裹着白色浴袍,在穿衣镜前吹头发。
在吹风机扰人的噪音里谈照终于动了,抬起头,看着温明惟说:“其实我只是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分贝太低,没争过吹风机的噪音。温明惟关掉开关,示意他重说一遍。
谈照说:“就算你不爱我,也没那么难以启齿吧,实话实说能怎样?”
“……”温明惟沉默几秒,打开开关,接着吹。
差不多吹到半干,他就近放下吹风机,回头时情绪已经很平和,甚至称得上温柔:“实话实话是不会怎样,我有什么骗你的必要?”
“可你就是在骗我。”谈照下床,抓起衬衫披上。
数据的波动比表情真实,虽然数据也有出错的可能,但这是最接近真实的一瞬间——
谈照隐隐觉得,自己曾经也接近过,然而温明惟忽远忽近,忽真忽假,好像不爱,又好像不是完全不爱,雾一样在他身边漂浮,游离,能看得见,抓不到具体的形状。
有时谈照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这是玩弄人心的手段,让他的爱人饱受折磨,情绪崩溃,他再居高临下地投以微笑,大发慈悲地拥抱对方:“你哭什么?我一直在呀。”
谈照没哭。
但的确有点想哭。
跟温明惟谈心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我没有安全感。”
谈照不信他不明白,“我住在你家,温明惟,你家就是我唯一的家。”
可能是“家”字终于让他有所触动,温明惟主动走近了些,抱住谈照,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敞开心扉前的预示动作,可他却说:“我已经尽力了,谈照。”
“……”什么叫尽力了?
他说:“其实我也很想问你,你爱我什么?”
谈照微微一愣,没想好怎么回答,温明惟又道:“是不是因为没安全感,所以拼命地抓;越是看不透的人,越想弄清楚;再加一点身份地位权力的仰望,和优质皮囊带来的生理性刺激……这些组合在一起,就是爱了?”
谈照听得呆滞。
“我没有否定你的意思,”
很久以前,他们讨论过类似话题,温明惟始终认为爱是激素产物,所以他对一个人的爱是“想爱就爱,不想爱就不爱了”,毕竟他是一个用药物控制自己身体反应的人,谈照想抓到他心里真实的情绪,但他根本没有所谓真实的情绪。
“我很难体会被爱的感觉。”温明惟喃喃道,“在你看来,被爱是种什么滋味?”
“……”
“把对方视为自己的安全领域,可以无理取闹,恃宠而骄?放心地索取?”
如果是这种标准,温明惟曾经感觉自己被简青铮爱过,虽然那个人没表过白。
但长大以后,简青铮也不再是他的“安全领域”,温明惟不喜欢向任何人索取——欲望是弱点,暴露的瞬间就会被看穿。
事到如今,温明惟的欲望已经所剩无几,都不是被爱就能满足的。
之前强迫谈照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不在意谈照爱不爱他,满足他的需求就好。而且他的需求其实也没那么不可舍弃,也跟爱一样,是想需求就需求,不想需求就不再需求的东西。
但是——
温明惟忽然想起不久前,温明哲死亡的画面。
他当时没觉得痛快,反而觉得温明哲一死,世上和他有关联的人又少了一个。
温明惟抬起手,几乎无意识地摸了摸谈照的脸。
人和世界本无关联,关联来自于人和人。
不同的人宛如不同的线,在温明惟身上缠绕千丝万缕,但都很细,轻轻一碰就会断裂。只有谈照这条,是他亲手给自己系上,希望能更牢固一些的。
温明惟心里转了几个念头,忽然一阵四肢乏力,意识恍惚地飘远,出现了一点犯病的征兆。
他把熟悉的抽离感压下,继续刚才的话说:“其实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向我索取,我不是很少拒绝你吗?”
“……是吗?”谈照有些茫然,心说:我现在不就是在索取,可你给了吗?
气氛变得沉默,僵硬。
过了一会儿,谈照迟钝地问:“你感觉不到我爱你吗?”
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温明惟困倦地趴在他肩上,打断思路:“谈照,别再胡思乱想了好吗?”
一片潮湿的长发从肩膀散开,温明惟无力地拥着他,想结束这漫长的谈话,以一个吻封住他的唇。
“……”刚才那些话,谈照不是完全不理解。
但言语简单,温明惟隐在言语背后的态度却仍是一团雾,谈照简直怀疑自己太愚蠢,怎么就不能够看清他,读懂他?消不掉隔阂,当不成知己,也许不是温明惟的错,是他自己站得太低。
谈照终于不再问什么,温明惟也不再说了。
交流到此为止。
这个房间的床不适合睡觉,他们去客厅吃晚餐,然后去另一间卧室休息。
——谈照想再尝试一遍感官连接,但温明惟不肯了。
当天晚上,谈照失眠了。
温明惟在他身边安静地闭着眼睛,呼吸均匀。谈照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知不觉地看向了他。
窗帘很厚,房间里没有一丝亮光,温明惟完美的脸庞隐入黑暗,鼻息散发微微的热。
谈照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伸手摸了一把,他的皮肤白而清透,薄薄一层,远不如本人那么坚不可摧。
或者说,即使是坚不可摧的温明惟,也只有一具脆弱的肉体。
很难被理解,但可以被触摸,被掌握,被困在床上,锁进怀里。
“……”谈照思绪混乱。
抬头一看,墙上的挂钟指向凌晨三点。
鉴于岛上的钟没一个准的,这个时间八成不对。
但他和温明惟的手机遗落在另一个房间,就算知道时间不对,也只能以它为参考。
终于,在电子钟走到凌晨四点的时候,谈照合上眼睛,艰难地睡着了。
昨晚谈照睡得不好,温明惟也并不好多少。
久未造访的噩梦缠绵一夜,无数故人在梦里呼唤他的名字,话语温柔或激烈,倾诉爱意或厌恶,温明惟四肢捆缚无数丝线,孤独地悬在高空,低头一望,谁的脸都看不清。
他挣脱不了,也发不出声音。
醒来前的最后几秒,他记得自己在心里喊了一声“谈照”,但谈照好像不在他梦里。
这个噩梦连续做了几天,直到生日来临。
在他们登上这座岛的第二天——也是谈照试图跟温明惟深度沟通但失败的第二天,谈照沮丧了很久,几乎一天没怎么主动跟温明惟说话。
温明惟坐在露台的单人沙发里,把谈照之前提过的那篇科幻小说读了。
大少爷果真如他自己所言,更喜欢惊险刺激的剧情,除了那个很难从技术上实现的感官体验装置,他什么内容都不记得了。
而温明惟没想到,被谈照遗忘的内容竟然很合他口味。
故事很简短,写作风格奇特,没有起承转合分明的强剧情,更像是摘录了一段男主角的人生片段:
某年夏天,他跟女友分手,用垃圾处理器粉碎了一朵她留下的全息玫瑰。
文中描述全息成像技术的特点:“如果你捡起任何一块碎片,将其照亮,每一块都会呈现出一朵完整的玫瑰图像”,经常使用感官体验装置“经历”别人人生的男主角认为自己就像那朵玫瑰,“他的每一块碎片都反映出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整体”,意指他人的人生。
由此引出:每个人都是他人人生中的碎片,短暂亲近,然后远离,无法了解完整而真实的彼此。
温明惟看书的时候,谈照在隔两道墙的房间里接电话。
似乎是工作电话,谈照接完把手机关了,压下不合时宜的沮丧——这是温明惟的生日假期,他们来庆生,要高兴——终于主动走过来对他说:“你也关机好不好?”
“……”
谈照不管温明惟同不同意,用一个强势的吻撒娇,把他手机夺走,和自己的一起锁进旅行箱里,回头又接了个吻,说:“假期我们自己过,杜绝任何人打扰,好吗?”
他的每一句都是问句,但不影响独裁的行为,温明惟被亲得犯困,纵容地说了声“好”,随他安排。
谈照的安排很不简单。
温明惟从没过过这么隆重的生日。
从1月1日的零点开始,整座岛就换了一副面貌——
仍然是那些高楼,那些色彩鲜艳的霓虹灯,但各个商铺的电子屏上,路口随处可见的全息投影机里,播放的内容都换成了跟温明惟有关的。
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一种声音:祝温明惟生日快乐。只剩下一种情绪:为他的诞生而感到幸福。
凌晨时分,他们在街上漫步。
2156年的第一天,这个夜晚没下雨,谈照牵着温明惟的手,问他喜欢吗,温明惟委婉地笑一声:“很符合你的风格。”
“……”谈照觉得这不像夸奖,但至少寿星是在笑的,解释说:“我从小就这么过生日,那时我爷爷哄我说,生日是一个人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爱他的人应该让他感觉到,他的存在极其重要,值得全世界庆祝和珍惜。”
所以隆重的,浮夸的,无数的温明惟投影和铺满整座岛的玫瑰,都是为了让温明惟感觉被爱,被重视,他是世界唯一的中心,他的存在就是今天的全部。
谈照在一家咖啡店门外亲他。
橱窗投出的灯光照亮露天桌椅上摆放的两只人形玩偶,一个戴钻石耳钉,一个长发及腰。谈照把温明惟按进椅子里,深吻时顺手拿起玩偶“谈照”,恶作剧般对准他的脸,印下一个来自小玩偶的吻。
然后,小玩偶钻进他的衣服里,在胸口作乱,温明惟笑不停,斥谈照幼稚,整个人倒在椅子里使不上劲,嘴唇被咬出几道牙印,舌头亲得酥麻了,喉咙里只能发出缺氧的喘息。
街道对面正在播放一首由少爷亲自演唱的生日歌。
温明惟走神听了几句,感觉声音略微失真,谈照八成在录完之后修过音。这个念头让他笑得更厉害,等身上那人亲完离开,他状似无意地发出疑问:“你用的是什么修音软件?有点不自然。”
谈照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微微一恼,很没说服力地澄清:“……我没修。”
一个夜晚,一个白天,他们始终黏在一起,最远的分离不到五米,不超过五分钟。
谈照绝口不再提刚登岛那天的不愉快,生日以哄寿星开心为头等要事。
他给温明惟准备的礼物是一朵亲手制作的玫瑰,用了一种价值昂贵的新型材料——能吸收并长期存放光束的合成金属。
谈照亲手打磨金属碎片,一片作为一瓣花瓣,分别吸收了一天中不同时间段的许多种光:阳光,月光,星光,霓虹灯光,还有来自他耳朵上那颗耳钉反射的钻石光……最后由金线拼接,组成一朵完整的光玫瑰。
这个别出心裁的礼物在温明惟生日的最后一刻才闪亮登场。
谈照问:“喜欢吗?”
——这句话他今天已经问过无数遍。
“喜欢。”温明惟真心地点了点头。
“它的光会慢慢变淡,但至少能撑到明年,到时我再做一朵。”谈照一点不嫌麻烦,说完一根根点亮蛋糕上的蜡烛,又问温明惟,“你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我……”温明惟想说,我已经很多年没许过愿了。
他沉默几秒,看向谈照,对方饱含期待的目光比那朵金属光玫瑰还要闪亮。温明惟终于在这种注视下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心里默念了一个突然浮出脑海的愿望,然后吹熄蜡烛,说许好了。
谈照好奇得很:“不让我听?”
“你猜。”又是这句。
谈照猜:“总不可能是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之类的俗套话吧?”
温明惟笑得很神秘。
谈照又猜:“跟我有关系吗?”
温明惟不做声,把蛋糕切了。谈照的下一个猜测还没出口,就被他用一大块奶油堵住了嘴。
温明惟不想透露的愿望内容任凭谈照怎么打探都挖不出半个字。
当晚他们分吃完蛋糕,很久以后才睡下。
睡前激烈地做了一场。温明惟被按在床上弄遍全身——新一天的零点一过,他本人成了谈照的礼物,整个人快被拆碎了。
他隐隐感觉到,这是谈照“索取”的一环,所以从头到尾没怎么抗拒。
他们在岛上待了半个月。
后来几乎每天都在做。
在床上,沙发上,露台上,浴室里,甚至半露天的地方——那是最刺激的一回:他们在海边的玻璃花房里,四面玻璃,三面是单向的,温明惟正对的那一面能看见街道,偶尔有岛上的工作人员经过。
他被谈照脱光,只有衣着完整的谈照挡着他,把他抵在玻璃墙上,从正面抬高双腿,稍一错身就会暴露。
谈照从某天晚上开始学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dirty talk,很不擅长,对他讲的时候自己控制不住耳朵的颜色,但表情装得挺像那么回事,仿佛特别熟练,特别强硬。
温明惟有意配合,演一演被老公教训的乖顺人妻,但实在忍不住笑,有几回笑得都快没感觉了,少爷还没过够老公瘾,非要逼他求饶不可。
1月13号,一段漫长的生日假期终于结束,他们离开了这座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岛,启程回京。
回程是原路返回,搭乘来时的那艘游艇。
温明惟上船之后才拿回自己久违的手机,充了会电,开机。
人是能够被环境影响的,他开机的一瞬间都快忘了自己是谁,外面的一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从他的脑海抽离,丧失意义。全世界只剩谈照一个人,以及那填满日日夜夜的甜蜜的吻。
是个晴天,温明惟吹着和煦的海风,浑身散发一种深度休憩之后的慵懒和迟钝,拂开挡视线的发丝,低头看手机里积攒的新消息。
谈照在旁边开香槟,顺手倒了一杯给他。
温明惟没接。他被一个意料之外的新闻微微惊了下,但还没有细看文字,顾旌的电话就直接打了进来。
“明惟,你终于要回来了。”
“怎么回事?”
温明惟稍微走远几步。
顾旌将近期要闻提取重点,简练地汇报给他,说:“人民党上周正式公布了参加竞选的人员名单,元帅作为头号热门,开了第一场公开演讲,地点选在边境区。”
温明惟不意外。
大选年一开始,两党都要公开活动拉选票。郑劾以军从政不受一般民众支持,但边境环境混乱,他的军方背景能给当地选民带来安全感,争取选票相对容易。
顾旌说:“演讲原本很顺利,反响不错,但快结束时广场上发生了恐怖袭击。”
“……”温明惟一顿,“严重吗?谁做的?”
“不算严重,”但这是政治活动,威胁意义更大,“不确定是谁做的,我们这边没人动手。”
没有温明惟的命令,当然不可能有人擅自动手。
“元帅演讲的城市靠近东南,对方疑似境外的某个势力,用的武器是我们出手的那批枪。”顾旌终于说到重点,“我顺着查了下,境外最近不太平,好像有一个势力接手了温明哲的残余部众,背后有不明金主支持,崛起得很快……”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其他小说推荐
- 玩家的海盗模拟器(许五六) [无CP向] 《玩家的海盗模拟器》作者:许五六【完结】晋江VIP2025.3.3完结非v章节章均点击数:1011 总书评数:15...
- 深渊巨龙守护你的钱包!(知云止) [玄幻灵异] 《深渊巨龙守护你的钱包!》作者:知云止【完结】晋江VIP2025.3.4完结 总书评数:199 当前被收藏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