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黑甚尔不说话了。
千间幕盯了他一会,似乎意识到他话里有话,伏黑甚尔转过了身。
他缠绕绷带的手缓缓停顿,抬起头,在黑暗中平静的盯他,绿色的双目如黑暗中狼王的双目,幽幽阴冷,极具危险感,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侵略性。
“小子,你到底想要知道什么?”
千间幕不怕死,男人的危险性对他近乎于无,他只慢慢用湿巾擦去唇角因咒力爆发内伤过重而吐出鲜血时的血迹。
“我在想你为什么不去见惠。”
“刚好,我知道一则消息——咒术师的诞生,会对母体造成一定伤害。”
咒术界女性极少。
身体素质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女性结婚产子的这个过程,会对女性带来一定的损耗,等恢复过来,种种事情综合下,女性就已经不再适合战斗。
这种损耗很常见,正常女性生子后也会亏空一段时间,然而咒术师多少和正常人有点不同,若是健康的咒术师产子,经过几年调养并不会出很大问题,身体会自行修复。然而如果是普通人与咒术师结合,虚弱程度会远超正常生子。
那是一种微妙的虚弱,咒术界也曾试图通过女性生产后的情况预判是否有术式,但因为其中不确定性太大,这一则规律只能算作一种不入门、可靠性也不高、存在却又无法掌控的常识。
——生子有一定概率会给母体带来伤害。
所以咒术师都主张与咒术师结合,保证下一代咒术师血统之余,也是因为这样的血脉流落给普通人,带来的不一定是福还是祸。
五条悟提过他的生身母亲,虽然他这辈子就没跟他母亲见过几面,但据五条悟所说,他母亲生下他后就被送走销声匿迹,似乎断断续续病了几年,后来为了保护五条悟干脆定居在国外,母子相见,如同陌生人。
五条悟与母亲的第一次见面,他母亲没敢看他一眼,跪在地上,额头贴了地面。
那一跪仿佛将剩下的所有感情联系跪断,从此之后,五条悟再也没关注过父母,28岁的五条悟还是千间幕提起,去仔细问过,才知道二十年时光岁月如梭,他母亲早就已经去世了。
五条悟的母亲虽然不是咒术师,但也有咒力,身体要比正常人强健,但就算如此,他母亲也病了多年,可以见得生下一个天生六眼并不是很简单的事,有些亏空是无声无息的。
那么,虽然比六眼弱,但也算是佼佼者的十种影法术的诞生,真的那么轻松吗?
当年伏黑甚尔的母亲,就是死于难产。
伏黑甚尔被夺走了咒力,但术式仍然刻在他灵魂中,他本质上还是一个咒术师,且同时,因为天与咒缚,他的身体也十分强健,尽管咒术师的血脉传承充满不确定性,但以伏黑甚尔的天赋,他孩子大概率不会太弱。
再加上,世界意识互相的博弈已经到了白热化。
【灵力】用天与咒缚剥夺了伏黑甚尔的咒力,彻底隐藏了十影的存在,然而【咒力】看着棋盘,挨着落下一子。
失去了一个十影,就再来一个。
六眼同年代只会存在一个,但十种影法术不是。
伏黑甚尔所生的伏黑惠,无论是血脉还是资质,都是下一个十影的顺位,他觉醒术式成为十影,顺理成章名至实归。
无论生死,只要沾染了伏黑惠的因果,杀死五条悟的概率在命运的推动下,就会无限上升。
都是博弈,都是命运。
一步步推到这里,千间幕基本可以确定伏黑甚尔将孩子不闻不问的理由。
正常手段下,伏黑甚尔的确很难跨过心里的坎,回去和伏黑惠一起生活。
不爱?如果不爱,伏黑甚尔不会给孩子打抚养费,给他准备后路。
爱?他爱的不是伏黑惠,是他的妻子。
“比起伏黑惠,你看起来更恨你自己。”他看着男人,语气轻轻。
伏黑甚尔接触不到所谓的世界博弈,他能看到的,只有自己和自己的家庭。
出身禅院从小就没有被当成人看的伏黑甚尔,当然不会知道咒术师产子虚弱这一条隐形规则,他的人生中甚至很少接触女人,更别说女性咒术师。后来遇到生命中的小姐,金盆洗手拒绝接触黑市信息,自然也不会有人和他讲这种事。
他根本不知道他的妻子需要准备咒具来调养身体以免亏空致死这件事。
直到孩子生出,妻子生病,坚持了不到一年就溘然长逝,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他的问题。
他间接害死了自己的妻子。
他抱着自己的罪恶沾沾自喜,还感谢上天的恩惠。
同时,他的直觉告诉他,他的孩子大概率继承了术式,他只是不确定是什么术式而已。
于是折磨着,痛苦着,看到孩子的时候百感交集,痛苦,宽慰,仇恨,种种情绪压在他身上,他没办法去正常与这个孩子相处,这孩子越长大越像小姐,他每看一眼都会有些莫名恍惚。
他也没办法真的杀死这个孩子,这是小姐唯一剩下的宝物,是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的成果。
索性,在确保孩子活着的情况下,他为那不确定的术式给他安排好未来的去处,然后强迫自己把惠忘记,从名字开始一点点擦去,他麻痹自己的神经,活下去的意义已经变得虚无,硬是把自己沉进了烂泥。
他发自内心的认为,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烂人。
眼前一花,千间幕骤然窒息,他被掐着脖子,看见男人面无表情的脸。
他从男人手下留情的缝隙中,挤出几句断断续续的话。
“我答应了那孩子,要把你带回去。”不过,这样的话,可就不行了。
想让伏黑甚尔渡过这一个坎,除非让他的妻子复活。
若是让伏黑甚尔渡过这个坎,以伏黑甚尔的情况,他绝对不会在之后妨碍他的计划,伏黑惠也能找到家人。
让他的妻子活过来,如果……
“你想让你的妻子活过来吗?”他张张口:“逃避掉当初那个,死去的结局。”
“你找死。”男人的绿眼仿佛略过一丝火光,显然已经陷入某种暴怒,手臂上的青筋鼓动着,似乎在竭力遏制把他杀死的冲动。
“回到过去,改变历史。”
那少年纵使被窒息感憋到脸红,目光却依旧是平静的,他伸出手搭在伏黑甚尔的手臂上,没有挣扎,虽然命脉被人所控,但却完全感觉不出被动。
小怪物。
伏黑甚尔暗骂一声,看到少年的白发遮住了眉眼,摇摇晃晃的,透过厚厚的阴影向他露出一个微妙的笑。
“向我押注,来赌一个奇迹,或者,赌我就是个奇迹。”
他松开手,那疯子咳嗽了两声,笑声变得又轻又狂。
“就像下午一样,不想再赢一次吗?”
“我要你的十年,不会太为难你的。”
年幼的白发魔鬼轻声细语,字里行间堆满了惑人的引诱,仿佛诱惑夏娃吃下苹果的毒蛇:
“只需要十年,就可以换一个不会遗憾的过去。”
“大叔,你赚大了。”
千间幕花了点时间做准备。
历史的修正性非常可怕, 尤其伏黑甚尔身份敏感,妻子的死亡是否是某种收束点也不一定。
就像织田作之助一样,哪怕帮他解决了敌人, 哪怕把他关起来,甚至哪怕世界已经混乱成了乌托邦,必死的人都会以奇怪的方式走向注定的死亡。
救人,是与世界抢人。
也感谢时间线的修正性,他不是很担心未来的局面有较大的变化,只要再进行一定程度的把控,大概率能够成功落地。
倒是他, 审神者华丽转身,变成历史修正主义者,第一次干这种事,还挺激动的。
死亡随时都会发生,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他没有时间去全程看护他们家四年,时间正向流动,就算他能跳转时间线到过去, 现在与未来的时间也是一比一的前进, 区别只是他所处哪个时间点。
距离八月还有十五天,他要在十五天内搞定这件事。
第二天晚上, 他准备出发。
“她叫什么?”
罗盘上的数字飞速的跳跃着,时间空间的坐标无比复杂, 涉及了上百上千数字以及符号的排列组合, 他调整数字的方位, 漫不经心发问。
伏黑甚尔正靠在沙发上按电视遥控器,一罐啤酒放在手边, 仿佛把千间幕当成了精神病雇主,让他自己跟自己玩。
头也没回,他冷笑一声:
“我没同意。”
“但你也没拒绝。”
真拒绝,早就把他丢出去或把他杀了。
悲惨中年……等等他好像才24岁……悲惨青年的别扭罢了。
数字锁定,千间幕看了一眼能量条,积攒的几千万缩水了大半,这一次时间跳转之后,更是所剩无几。
不过,无所谓。
背包他身边敞开,扭曲的黑色方块被他放在手心。
狱门疆是大师源信坐化后的造物,这个东西本质上是结界术、术式、领域三种东西的集合体,这意味着暂时对结界术一片空白的他就算成功分解,也很可能无法重构狱门疆。
索性狱门疆内的时空规则远不如刀剑世界,他没有彻底改动的必要,完整保留了下来,只稍微更改了几个节点。
狱门疆很大个,要比拳头还要大一圈,千间幕将狱门疆抛给伏黑甚尔。
伏黑甚尔不费吹灰之力接过,硕大的方块在他手里好像什么玩具魔方,男人挑眉。
是个有点奇怪的咒具。
“送我的?”
“借你,在我回来之前,保护好它。”
少年背起包,握着一个小小的方块机器,金色的眼睛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又看向窗外。
伏黑甚尔莫名预感有什么事即将发生,眯起眼,他警告:
“别做多余的事。”
结果那少年叹了口气,看向他,有些遗憾又有些恨铁不成钢。
“我也求你,别做多余的事。”
话音刚落,少年手指肌肉微微抽动。
下一瞬,少年消失在眼前。
伏黑甚尔头部一痛,直觉有什么正在拖动着他改变。
本能拒绝。
那是非常短暂的一瞬,却对于他仿佛是与某种存在的漫长拉锯战,头部的剧痛少见给他带来了几乎昏厥的麻木,他甚至没有摔倒的余地,只是僵硬着,紧紧握着狱门疆。
紧接着,他的意识挣扎失败,沉睡在规则之下。
世界仿佛一刹那更新,时间线纠正了曲线,命运霎时间走上另一条道路,一切都被合情合理的推演展开。
他的眼珠下滑,落在了狱门疆上。
长途跋涉很辛苦。
在长时间的前进过程中,大脑会停止思考,□□机械性迈开脚步,灵魂仿佛飞在某个虚无的高空。
「你要去哪里呢?」青鸟问我。
「我不知道。」我说。
毫无目的地的向前,一直一直向前。
若是一直前行,能否在我的有生之年,回到我的出发地?
然而,就算回去也毫无意义,从我离开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回不去了。
我问:「你不追问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吗?」
青鸟落在我的头顶,稳稳当当的踩着我的头,爪尖勾动发丝,但并不痛。
「……我应该问什么呢?」青鸟问。
「人类的人生,不应该停滞于永恒的流浪,我应该像正常人类一样,安身立命,结婚生子,为工作奋斗,然后繁衍后代,你不会这么想吗?」
青鸟歪头,机械的目光包容而空洞的看着我:
「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抱歉,我犯了个错。」
「没关系,你可以自信一点,你是人类,没有任何其他生物该指导你如何去做。」
青鸟展翅,羽毛落在我的脸上,很软:
「人是最自由的生物,思想自由令你们拥有创造的天赋,身体自由才拥有无限的可能。我们不是人类,我们无所谓人类的对错,对我来说每一个人类的决定都或多或少推动了历史的进程。正是一系列的偏执、苦难、屠杀,正是血泪、喜怒、灵感闪烁之时与偏执的灵魂交错,人类才会将世界改变,人类才会将我创造。所以,我不觉得我应该对你多说什么。」
它说:「彷徨没关系,一事无成也没关系,怯懦软弱或失去自信也没有关系。我支持你的一切选择,我们支持人类的一切选择。」
「稍微有点冷酷」
「或许,因为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未来和你的生死。」
青鸟歪头:
「但我为什么要替你选择你的未来和生死?」
「……你是一只很厉害的小鸟。」我称赞道。
「当然,我是最优秀的小鸟。」小鸟飞起,翱翔后,落在我的眼前:「优秀的小鸟为你指路,前方是悬崖,你要怎么做?」
「爬下去。」
「不错的选择,会看到最美丽的风景。」它说:「如果你活下来,我就给你讲一个故事。」
「……这是什么?」
「奖励机制。」
「人类似乎喜欢这个,例如检举他人的罪恶会获取减刑,我任期的最后一年,我收到了三万条检举,这很伟大。似乎只要能够获得奖励,人类就会无所不能。」
「我改动了一下,这有利于你活着。」
这是我听过最尖锐的人类黑暗笑话。
我露出了这几年来第一个笑,笑的喘不过气来。
这是真的。
为了利益,人类无所不能。
「在监察ai的测试与培训中,我们会随机生成虚拟法庭,来校准我们的程序正确。」
九死一生成功落地后,躺在悬崖下的山洞中休息,我听见青鸟说:
「其中一个训练项目,是根据现成的法庭判断,来分辨对错。」
「这不像是法庭。」
「当然,人类的关系是很复杂的。」小鸟说:「为了应对人类,我们的考核会使用不同的模型,经常会出现不在判断中的情况。」
「不在判断中?」
「是的,例如,在我最终出厂考核的那个法庭中,原告中甚至有物品、动物和神明,且是交叉审判,每一方都要对彼此进行控诉。」
青鸟说:
「那次审判,我做出了我的判决,但法庭ai驳回了我的申请,它判断这次题目出现重大问题,最终我更换了考核内容。」
「考试不及格?」我笑道。
「那场考核,比任何一次考核都要复杂,几乎浓缩了人类劣根性的总和。」
青鸟说:
「我相信,如果是你,你也会和我做出一样的决定。我的判断没有出错,我不承认这是不及格。」
它非常认真。
「审判共有三方发言,神明方控诉被告背叛种族,动物方控诉物品方伤害他们的身体,物品则并无诉求。」
「没有诉求?」
「你知道黑曜石吗?」青鸟说:「世界上最锋利的石头,他只是想要证明自己能够弑神。」
「他成功了。」
「这是一场混乱至极的审判,我会慢慢讲给你听,等你到达北方,你就会明白我为何会做出那样的判决。」
——《审判与青鸟》其二
禅院甚尔的十八岁,在漫长忍耐屈辱与折磨的终点,屠杀禅院家,正式脱离了家族。
伏黑甚尔的十九岁,与伏黑葵结婚,同年生下一子。
伏黑甚尔的二十一岁,伏黑葵重病。
同年,无论如何都无法挽救伏黑葵生命的伏黑甚尔遇到了白发少年。
黄昏与晚霞,在医院附近的小巷,几近绝望的禅院甚尔与名为千间幕的少年对视。
“以你未来的十年为报酬,我会保下伏黑葵的生命。”
少年金瞳灼灼,目光笃定而冷静。
“我可以与你选定的人立下束缚。”
“她活不了多久了,要赌吗?”
想要拯救伏黑葵——千间幕没想到伏黑甚尔再婚是冲着这个姓氏去的——并不简单,是与命运的拉锯战。
千间幕的时间很紧,尽管受了点伤,但他勉强用最后一口气说服了伏黑甚尔。
其中惨烈和辛苦不再细说,佯装家猫的老虎也是老虎,更何况这个时候伏黑甚尔的精神紧绷,千间幕真的是受够了这群肌肉大猩猩。
他尊敬伏黑甚尔的强大,尊重伏黑甚尔的人格塑造,但太痛了,真的太痛了,他无所谓疼痛,但总是这么疼他也受不了。
计划的第一步,是伏黑甚尔潜入井下家,找到狱门疆。
狱门疆既然可以把五条悟放逐出世界,以狱门疆的性质,内部的存在时间会归为0,如果用狱门疆将伏黑葵关住,直到未来做好充分准备再放出来,既可以回避伏黑葵必死的命运,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轻蝴蝶翅膀的扇动力度。
唯一有问题的,是他没办法把狱门疆连带着里面的东西带着跨越时间点,同一个世界存在两个狱门疆必定相驳,他只能用这个时间点的狱门疆。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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