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苍海一如既往地坐在柜台后沉默着,腿上放着电脑敲敲打打,韩承走来的时候带进一阵寒风,陈苍海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自从他进我的铺子当店员就这样,光他的投诉我都接到四五个了,不过我已经习以为常了。
我喝着茶在二道门厅里把自己裹成一个球,眯起眼睛透过珠帘看外面的街道,何瑜坐在我边上,他一到这种天气腿就不太好,这时便锤着腿对我说:“不是要吃席吗,怎么老路还没来,我他娘的再坐会儿就得被冻成冰块儿了。”
我竖了个食指放在嘴边:“你别搁我耳朵边儿叭叭了成不?早来晚来你不都得在火车上吃两天泡面?”
“不是?什么?!火车?”何瑜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
我被他吓一跳,那股困劲儿瞬间就消散了,坐直身体吼他:“席在东北!那边不是正好有活儿吗,咱们提前几天去,正好能赶上路家的席,你想什么呢!”
“啊!?东北?”何瑜又重复了一遍。
我懒得理他,继续托着脸瘫在椅子上,何瑜反应过来马上去里间收拾东西了。
我深呼了一口气,年末事情最多,上个月我在东北的铺子接了个大单,钱给的不少,那边的伙计感觉自己有点招架不住,所以想请我过去一趟。
这事儿不知道怎么就透给路阿爻了,他罕见地说自己也要去,我跟灵姑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他小时候的玩伴去了东北打工,认识了个姑娘,他玩伴铁了心不回去,要在东北落户把婚结了,我接那单的时间点正好比他发小结婚的时间提前几天,到时候正好也能去随个份子。
我本来想着自己就不凑这热闹了,在酒店呆着就行,把份子钱交给路阿爻,让他带过去,结果何瑜吵嚷着非拉着我去,跟我大侃特侃,说什么咱们是一个集体,不能落单。
我缠不过他只能答应,心说什么集体不集体的,我他娘的就是想在酒店补觉而已!
最后商量的结果就是,我们三人兵分两路,我去把铺子的账本看完,何瑜喜欢这种热闹场,他俩去婚宴帮忙,等十一点多快开席了我再去找他们。
等六点我到了铺子,伙计给我打开了电脑里的账本之后,就听我的脑子嗡嗡作响。
他妈的这边的生意也太好了吧!
我一口水没喝,看着满屏满屏的入账笑得合不拢嘴,直到我的手机闹钟响起来,我才发觉自己已经纹丝不动四五个小时了,于是拎起羽绒服,打了个车飙去吃饭。
婚宴是在酒店里举行的,门口我就见到了几个姓路的伴郎,都是年轻人熟面孔,几个人本来还在打打闹闹,看见我的一瞬间全绷得像迎客松,我在心里摇摇头直往宴会厅里进。
新郎新娘在招呼客人入席,新郎叫路鹤,是一帅小伙,个儿挺高,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不过我没在苏州见过他,可能是最早脱离路家的那一辈人,不过据说路家自古以来的图腾就是鹤,在他们大院里也能见到许多雕刻的鹤,名字里能带家族的图腾,想必这路鹤当初在路家的地位也低不到哪里去。
他见我单独一人就迎过来:“您是”
我还没说话,就见何瑜就颠颠地小跑出来,路阿爻没他快跟在后边,何瑜一巴掌拍在新郎肩膀上,口音已经被带跑偏了:“老弟啊老弟,这我兄弟啊,甘家的东家甘霁,就我上午跟你说的那个。”
路鹤被他说得恍然大悟,上来就握了握我的手:“久仰大名啊甘爷,我听说过你好多事!”
我见他刚想说道说道,路阿爻就在后面咳嗽了一声,路鹤声音戛然而止,瞅了路阿爻一眼,即刻扭过身来话锋一转:“哈哈哈都是陈年旧事了啊,快先入席吧,先入席先入席!”
他一放开我,我就从内兜里摸出来一个红包出来递过去,说:“我们离得远,一点意思不成敬意,百年好合啊。”
路鹤接了那红包,赶紧叫人记上,几乎都快要敲锣打鼓地把我送进去了,何瑜赶紧把我往边上一拉,勾着我的脖子往宴会厅里走,偷偷问我:“怎么个事儿,你有钱了?我看那红包有点儿东西啊。”
他用手给我比了个厚度。
我瞄了他一眼,想起铺子里那满屏满屏的入账,我又开始不由自主地拽起来:“我什么时候缺过钱?小小红包,这么点儿小钱我甘家还拿不出来吗?”
“拿的出来拿的出来,你最牛逼行不行,收收吧,尾巴都要飞上天了。”何瑜和我找了个最侧边的桌入席。
路千山本来在对面,一眼看见我们,也要换桌过来,我心道不妙,赶紧把路阿爻拽过来坐到我旁边来,路千山一看见路阿爻就又把自己的杯子重新放回去了。
“干嘛?人小孩儿过来热闹热闹你还不愿意了。”何瑜倒了杯水磕瓜子。
我接过水壶也倒了一杯,开始掰花生吃,说:“你不知道,这小孩儿太吵,跟个鹦鹉似的叽叽喳喳,到时候给你闹你得都吃不下去饭。”
没多久桌子就坐满了,这桌没几个人认识我,大部分应该都是行外人,行内的都在另两桌,有几个盯我好久了,一会儿说不定还要来给我敬酒。
等开了席,菜一上来我就傻眼了,一半以上带辣椒,不带辣椒的就一盘锅包肉,几盘青菜,不过也够我填饱肚子了,我看着那盘青菜,刚要伸筷子去夹,转盘就突然被人转了起来。
那盘子菜顷刻间就从我的眼前溜到了对面去,我放下筷子心说等等吧,它还会转回来的,等了两分钟,看没人夹菜了我又将那盘菜转了回来,我要夹,不料何瑜突然推我一下,我手一抖,菜叶子掉了。
我回头:“干嘛?”
他给我夹了一筷子辣椒过来:“尝尝这个,这个好吃!”
辣椒呛得我鼻子发痒,我赶紧把他的筷子移开:“你不知道我吃着药呢,吃不了这个。”
“哦哦哦,不好意思,辣的不能吃油的也不能吃,我他娘的给忘了你说说。”何瑜把那一筷子辣椒放进了自己盘子里开始吃。
我继续扭头看转盘,那盘青菜果然又溜走了,搞得我只能狂吃木耳,终于等到青菜第三次转过来,新郎新娘又过来敬酒,我连忙放下筷子站起来接酒,然后说明原因让何瑜替我喝了。
重新坐下时,青菜又到对面去了。
我不禁开始失语起来,想上手,这时,就看见转盘又开始转了起来,这回是路阿爻转的,我紧盯着那盘青菜,然后它停在了我的面前,我瞟了一眼路阿爻,他在用碗不紧不慢地盛着旁边的鸡汤。
我心说时候到了,筷子一立,一连夹了两三筷子青菜叶子到自己的盘子里,我夹完,路阿爻那边正好盛完,他松了手,转盘又开始转起来。
我刚把盘子里的菜叶子嚼完,一抬头正好那盘菜又停在我面前,我扭头看了一眼路阿爻,他又在盛汤,我赶紧又夹了点儿蔬菜。
这顿饭吃的很饱,大概两点多钟,吃完打车回酒店的时候我已经困的不行了,坐在车上戴上羽绒服的帽子眼皮就开始打架,何瑜系上安全带,在前边跟司机说完地址就扭头对我说:“你睡吧,到地儿叫你。”
我挪了挪,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突然脑子里像是想起了什么,侧过头去,模模糊糊地问:“你不是吃饭不喝汤吗?”
副驾驶的何瑜听见了:“什么,你说什么?”
路阿爻在我边上回答道:“今天突然想喝了。”
我拉下帽子“哦”了一声,就睡着了。
时间线是2013年,只属于甘路何的小番外,还有一篇“打猎”,写完发
第290章 打猎
把事情处理完,又在酒店呆了两天,我们准备打道回府,这时路鹤来盛情邀请我们去一家猎场,可能是因为我们随份子随得太多了,所以想请我们跟他那些路家同僚一起去猎场打猎,我当时听见这俩字儿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动心了,因为我曾经有段时间几乎天天跟枪打交道,但从来没打过猎,这也太新奇了点儿,不过,比我更激动的是何瑜,叫着要去打狍子。
路鹤订的是一家私人狩猎场,直接圈了一大片林子作为猎场,我们去的那天天气不太好,一直下雪,工作人员在给我穿护具的时候,我明显看到林子里的雪最起码厚了两三层。
一般进入这样的猎场都要有专业人员陪同,但这家狩猎场的老板跟路鹤很是熟络,知道我们和几个路家的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身边跟个专业人员陪着我们,我们反倒会觉得束手束脚出现问题,于是专门给我们开辟了一条特殊线路,和其他客人完全分离。
猎场统一都是五连子枪,我走上去用手掂了掂。
这种枪我曾经用过,但用不惯,我嫌它射程太近了,而且准度也不高,可我已经好久没有碰过枪这东西了,现在这虽然是把五连子,但也足够我激动一阵儿的了。
几个年轻的犹犹豫豫想带路,但不知道怎么开口,我便随手把地图线路给了他们其中的一个,可给他们开心坏了。
我们几个不成队形地装好子弹就跟着地图慢慢悠悠往野路上走,年轻的比我跟何瑜有朝气,但似乎有点太有朝气了,所以我们往林子里前走了一公里也没见附近有什么猎物,甚至连只野兔子都没有。
何瑜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往前冲了几步,给了前面几个年轻人一人一个爆栗子:“吵吵吵!鹿都被你们吓得不出来了!一会儿回去连个兔子毛都没逮着,你说你让我这老脸往哪儿搁?”
我上去拉住他,拍拍他身上落的雪,主要是怕他真发火,就说:“哎,本来就是玩儿嘛,你也别这么当真,咱们就当散散步也成,你看这天还下着雪呢,视野也不清楚,有兔子也不一定看得见。”
“有动静。”路阿爻突然停了下来,说。
他一说话,我们几乎是下意识保持了安静,等四周寂静下来,我很快听见很远的草窝里有些窸窸窣窣的声响,路阿爻对我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握住枪独自踏入旁边的草里。
草地上落着一层又一层雪,这样的地形走路不留心就会把枯草上的雪层扫落,进而惊动猎物,所以我选择站在路边,没有第一时间跟上去,路千山很好奇想跟过去,但看我没有动,就也停在我边上没动。
何瑜溜进了草窝里,他腿不太好,我拦了他一下没拦住,看来是玩嗨了,想来也是,走了这一路都没见什么猎物,这会儿终于能瞅见一只大肥野兔,打回去烤着吃也不错。
我站在土路边,沉着脸,脑海中其实已经在想象这兔子是干煸还是烧烤了。
再回过神来时,我看到路阿爻已经走到林子很深的地方去了,草叶落在他的肩膀上,腰边全是蓬在枝叶上的雪,何瑜没他动作快,跟在后面走的很艰难。
我见他的手在身侧稍微动了一下,应该是把保险拉开了,果然不过一会儿,他就把五连子抬起来冲着林子深处的某个位置,何瑜一见他抬枪,瞬间呆在后面静止不动了。
我吸了一口冷气,不由也开始屏息凝视,因为每当我自己开枪瞄准时就是这样的心情,看别人开枪也同样。
路千山凑到我边上,言语里有些小骄傲:“我们路家从小练瞳功,枪法都是一等一的厉害,百步穿杨,闭着眼都能打中目标,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我没答话,但是对他的态度感到无奈,只觉得今天路阿爻的状态貌似有些不太对,搁以前这时候我已经跑上去收获战利品了,这回瞄准的时间未免有些长了。
不过也可能是下了雪,能见度的问题。我在心中对自己说。
过去了五分钟,路阿爻仍在瞄准,我的位置看不到更前面的猎物,这时,一阵冷风吹来,刚才还细细密密的雪片此时大了两倍,鹅毛一样从头顶飘飘洒洒地落下来,但路阿爻还是没有开枪,我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了。
因为现在已经快要错过开枪的最好时候了。
路千山身边几个年轻人还在目不转睛地看,还没有感受到不对,何瑜也在等,而我却几乎在一瞬间就意识到路阿爻可能遇到了什么问题,这个堪称重大的问题让他根本无法开枪。
我想也没想,稍微往后退了小半步,膝盖一顶旁边路千山的屁股,他突然被我踹了一脚防守不及,脸朝地直接摔进了面前的草窝里,顿时听见林子深处穿出一阵兔子溜走所产生的窸窸窣窣声。
何瑜回头骂了句娘:“嘛呢!”
路千山从草窝里狼狈地爬起来,对着他那几个小伙伴说:“刚才谁踹我!你们刚才是不是踹我了?”
始作俑者的我早已不在原位待着,而是几步迈进草里把骂骂咧咧的何瑜拉了出来,我俩一边往回走,何瑜嘴里一边喋喋不休:“他娘的,今天就不该跟这几个小崽子一道,这回是真的到手的兔子飞了”
我转头看了何瑜一眼,正好和他的视线对上,我也不知道他从我的眼神里看懂了什么,总之他立刻就不说话了。
我把何瑜扶上土路,然后扭头又去拍路阿爻的肩膀,说:“别在意,继续往前走吧,几只兔子而已,说不定前面会有狍子呢。”
一行人又开始骂骂咧咧地上路,雪下得越来越大,土路上很快就白了一片,路阿爻依旧走在前面,我跟在他不远处看他攥住五连子枪的右手。
反正自从重新上了土路之后,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拿枪,走了几百米基本没变过。
我看着看着,路千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突然冒出来,一把勾住我的脖子往前走:“说,刚才是不是你踹的我?”
我翻了个白眼给他:“我有这么闲吗,我闲的蛋疼我去踹你,明明是你自己没站好左脚绊右脚摔了,反倒来怨别人。”
路千山被我说得开始有些自我怀疑了:“真的是我没站好吗,但是我怎么觉得我屁股有点疼?”
我装得一本正经:“绝对是你自己没站好,谁会闲着没事踹你。”
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我上前一把拉住路阿爻手里的枪,路阿爻被我拉得停住,回头看我和路千山,我顺势就把他手里的枪拿过来直接塞给了没有枪的路千山。
“你刚才摔那一跤把人家到手的兔子给吓跑了,所以组织上特赏你,下面的猎物都由你来打了,咱们晚上能不能吃上肉,就看你了。”
我说了一大堆,然后拽着路阿爻就走,路千山站在原地反应了一会儿,最后才看着手里的枪“啊?”了一声。
何瑜他们又走又停,时不时还进林子里看看,我跟路阿爻就走到前面的岔路上等他们,我想掏出烟来抽,却发觉自己没有带烟,路阿爻察觉到我的动作,说:“猎场禁火。”
我只好裹紧脖子前的衣物,看了看将手放进口袋里的路阿爻,问:“手这样多久了,怎么也没听你提起过?”
不远处传来一声枪响,我没做准备,打了一个激灵,然后就听何瑜说“诶哟中了!”,紧接着几个人疯跑进林子去捡拾猎物。
我定了定神,就听路阿爻平淡地说:“有两年多了,看过医生,没什么大问题。”
我微微侧过身,费解道:“没什么问题,那为什么发抖开不了枪?”
“平时可以,但下雪天不行。”
他这话一出口我就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两年多,我刚才居然没有意识到这个时间点,不过现在即使我的脑子再迟钝也该知道原因了。
于是沉默了好大一阵子,我才说:“那估计是心理问题。”
路阿爻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不由得长叹了口气,三年前我做的疯事给很多人都留下了心理阴影,但那些人的阴影都跟我的做法有关,比如姓徐的。路阿爻的心理阴影应该是跟他们不太一样的,这也是他为什么频频往中原跑的原因,他在反复确认一件事,这和他手的问题密切相关。
而我知道他在反复确认什么。
这时,我忽然听到边上的草窝里有声响,于是我瞬间竖起耳朵猫起身体,翻进了旁边的草窝向前走了几步,有一只肥大的野兔子在地上找寻食物,我对身后的路阿爻做了个手势,然后抬起枪,瞄准。
“砰”地一声,子弹打出去正中那只野兔子,惊飞了树上的一群鸟,我欣喜若狂,正准备迈开步子去捡,脚刚迈出去就觉得整个人猛地往下一陷,路阿爻眼疾手快,奔了几步过来一把拽住我。
我脚下原来的雪哗啦啦陷了一片,应该是之前有人在这里打猎堆起来取暖的雪窝子,结果现在雪下大了把以前的窝子完全盖住了,我站着不动还好,一动就得塌掉。
何瑜闻声姗姗来迟:“怎么了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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