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瑾安跟着赫连城走了,很快他就被带到一个偏僻的营帐——赫连庸用蛊虫导致士兵发狂,差点酿成大祸,士兵们对他都产生了隔阂,赫连城索性就以养病的借口,将他挪到了这里。
薛瑾安一进去,就看到床榻上的赫连庸,再也不复最初西北军小将军的威风肆意,他面色惨白如鬼魅,身形瘦削如竹竿,伸出来的手只能瞧见骨头,活脱脱一副骷髅架子的样子。
他就这样了无生趣的躺在那里,看到薛瑾安进来,眼珠子转动了一下,张口嘲讽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薛瑾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只是用平静的目光对上了他的视线,轻而易举的看透了他掩藏起来了希冀与卑劣。
他听到薛瑾安说:“你后悔了当初拒绝让我帮你杀毒了,你想活。”
可是就连想活,就不敢自己开口,还要做出一番姿态,让关心他的人不忍的去求。
即便薛瑾安没有后面的话说出口,赫连庸却仿佛已经明白了,他没有感觉到羞耻,而是从灵魂深处涌上强烈的愤怒。
第83章
“不要用那样的表情看着我!你凭什么那样看着我?你凭什么鄙夷我?!”死尸一样瘫在床榻上的赫连庸突然激动起来, 他伸手就想抓住薛瑾安的衣领,被他轻巧地侧身避开,反而是赫连庸自己因为动作太大, 险些从床榻上滚下去。
“庸儿!”赫连城立刻大跨步上前, 眼疾手快的将他扶起来, 却竟然被排开了手。
“啪”地一声脆响, 两人同时一愣。
赫连庸神色慌乱,强制镇定下来抬头小心翼翼的看着赫连城,语气再次变得虚弱无力起来,半点都没有刚才对薛瑾安的凶狠恼怒,他道:“义父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是我病糊涂了,我只是……我只是太害怕,所以情绪有些控制不住,我……”
赫连庸语无伦次的解释着, 眼圈慢慢憋红出一片。
赫连城沉默着, 也没说信与不信, 只是让他重新躺回床上,给他掖了掖被角,说了一句:“不要想太多。”
“义父咳咳咳——”赫连庸猛烈的咳嗽起来,撕心裂肺的似乎要将心脏都一起咳出来。
赫连城立刻就起身给他端水, 还给他拍背顺气,眼神中是毫不遮掩的担忧。
薛瑾安对这场单方面真诚的父慈子孝没什么兴趣,他对赫连庸的所作所为也并没有任何要评判的意思,他的表情眼神一直都是平静无波的,赫连庸会认为他在鄙夷, 完全就是自己心虚。
实际上,薛瑾安看穿赫连庸的伪装,并不是他突然开窍懂了人心险恶,实在是赫连庸表现出来的身体状况太过了,薛瑾安是全靠逻辑推演得出的结论。
蛊虫寄生在他的心脏处,确实会消耗他的气血生命,让他日渐消瘦走向死亡,但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蛊虫相当于是癌细胞,它结茧发育就相当于是癌症恶化,等到蛊虫破茧而出成熟之时,才是宿体身死之时。
这是一个相对缓慢的过程,且蛊虫才寄生多久,赫连庸一个大小伙子得多虚啊才能被吸成这幅鬼样子。
再且说,如今正是冬日,西北更是时常大雪纷飞,蛊虫也是虫,有着虫类差不多的习性,他在寒冷时候活跃度会变低很多,赫连庸的死期自然也会相对延后。
那么就很显然了,赫连城会变成这么一个风吹就倒的病弱瘦削样子,就是一出苦肉计。
原因也正是薛瑾安所想的那样,赫连庸之前同薛瑾安算是撕破了脸,算是非常恶声恶气的拒绝了他的杀毒提议,赫连庸自认彼此是对手,对薛瑾安的敌意颇高,当然拉不下脸来求。
薛瑾安虽然看得出来他做法的缘由,却到底是无法理解他这么做背后的心思想法,他也不想去理解,至多他也就是感慨一句:赫连城还是看走眼了。
原文中赫连城到最后也该是发现赫连庸承担不起西北军,动了另选他人的心思,没料到倾尽心血培养的继承人,不仅能力不足心性上也有着巨大的瑕疵,致使枉送了性命。
按理说赫连城作为一个掌握西北大军同戎狄抗衡多年不败的将军,对怎么统兵调教下属自有一番手段,对人心人性也该是洞察敏锐才是,赫连庸在原文中能在他面前隐藏恶劣的一面那么久,怕是下了好一番苦功夫。
只是如今和原文剧情出现了差别,赫连庸看中收入麾下“手把手”教导的还有一个龙傲天,偏偏这个龙傲天事事都强,仿佛没有弱点一般,让赫连庸危机感空前,心浮气躁之下根本装不下去,将各种问题都提前暴露了出来。
赫连城看得分明,心中已经放弃了赫连庸,却又因为一腔慈父慈师心肠,为赫连庸尽力奔走救他性命。
薛瑾安觉得人类真的很奇怪,总是在做自相矛盾的事情。
这时,他微微侧了侧耳朵,听到了外面靠近的脚步声,原本是快速而急切的,然而等到离得越来越近了,这脚步声反而越来越慢,最后停在了营帐门口,没有进来。
守在营帐门口的士兵大概是被刻意阻止了言语,所以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薛瑾安稍微一想就知道来人正是常大夫。
赫连庸虽然是赫连城收养的徒弟兼义子,但常大夫同赫连城关系好,自己也没有孩子,再加上赫连庸刚开始拜师的时候身体不好,亏空很是严重,几乎是常大夫一口一口汤药亲手调养好的身体,他将赫连庸看作自己的子侄,上心程度不亚于赫连城。
因为上心,所以对他的情况很关心,在得知赫连城带着龙傲天来给赫连庸看看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而停在营帐门口不进去,则是因为伤心。
赫连庸用药放倒他也就罢了,常大夫知道他是中了计,误以为西北军将会生出叛乱,才会出此下策,常大夫可以完全当做他是关心则乱,失去了判断。
但是擅自使用他身上的蛊虫,差点让整个西北军大乱,让无辜将士丧命之事,常大夫没有办法当做没有发生,他午夜梦回时常常会惊惧而醒,一定要出来同巡夜的士兵确定营地很安全没有出事才能安心。
常大夫甚至会忍不住细思,对赫连庸本人的人品也产生了质疑。
到底还是伤了情分。
常大夫就站在外面没有出声,安静的听着营帐内的动静。
赫连城“安抚”好了赫连庸,对薛瑾安露出一个歉疚的表情,语气有些恭谦的拜托薛瑾安不要计较刚才赫连庸的行为,能给他看病。
“知道了。”薛瑾安微微皱了皱眉。
赫连城和赫连庸第一反应都是以为薛瑾安是因为赫连庸态度不喜,前者起身让开位置之后没有走开,站在床头单手控制住赫连庸的肩膀,叫他动弹不起来,显然是在防止他再一次激动暴起,不是怕他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而是怕他惹恼了薛瑾安被直接打死。
赫连庸到底也是真的想活,他偏开头去不看薛瑾安,手倒是很诚实的伸了出来露出一截手腕。
薛瑾安只是看了一眼他的手腕,就收回了视线,并没有将手指搭上去,他打开健康监测软件,将赫连庸全身上下都扫了一遍。
果不其然,赫连庸除了电池健康度大幅度下滑之外,身体各处还出现了各种人为导致的不健康状态,比如说胃部就显示进食量过少,为了表演出食不下咽瘦骨嶙峋,他也确实挺豁得出去。
从某种方面来说,是薛瑾安见识过的对自己下手最狠的一个了——楚文琬和萧姝这两个都是走的伤害孩子成全自己的路线,要真让他们伤害自己,萧姝是绝对做不出来的,楚文琬或许能做,但她会尽量避免。
毕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事儿做起来不够划算,不是到了万不得已,没人会这么傻真的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蛊虫已经在里面结茧,你的电池只能做报废处理,电池就是你的心脏,确定要进行杀毒吗?”薛瑾安从他电池下滑的状态,能推测出寄生在里面的蛊虫的虫茧长到了什么地步,得出的结论就是这病毒入侵太深,杀毒的话必然会损毁源文件。
“一点办法都没有吗?”赫连城连忙问。
薛瑾安看着他,“你想要什么样的办法?”
赫连城没有半点犹豫道,“我只想要庸儿活着就行。”
“可以换电池。”薛瑾安没有半点犹豫的给出方案。
已知龙傲天口中的电池就是指心脏,那换电池的意思就是——换心?!赫连城蓦然瞪大了眼睛,不等他张口说什么,就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抢白。
“这违反常理,这不可能!”常大夫反驳的声音很是急切,他听到这里终于是在外面站不住了,撩开营帐进来,“换心之法,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即便是华佗圣手,也只是能开腹治伤罢了,心脏挨上一刀不出一息便能气绝生亡,人取出心脏之后焉能活命?”
常大夫急言令色,但凡开口的不是龙傲天,他都要直接说无稽之谈了,不过想到龙傲天不是人,有一手莫测的手段也说不准,一时犹豫就错过了再说那些话的机会。
“区区挖心小伤而已。”小说世界的人多难杀啊,没瞧见三皇子到现在也还没死吗?
——小剑为了报复三皇子,不惜以命做赌注,他不知道吃了多少毒,寻常人早就已经毒死了,他为了能顺利活到报复成功的那天,又在身体里养虫子,血液里都不知道藏着多少虫卵。
经过太医院起早贪黑的通力研究,很快就发现这血还真是剧毒无比,狗舔上一口,直接七窍流血上吐下泻,到最后呕出内脏,根本连三天时间都撑不到。
然而薛瑾安只是让人用那点度数的酒精给人胡乱消毒了一通,他回去居然只是发了低烧,很快就醒了过来,又跟个没事人一样。
哦,也不是全然无事,三皇子的腿是彻底废了,没有再治好的希望这一点他们还是非常肯定的。
据说三皇子知道这事之后,直接砸了房间中的所有东西,把太医都给打了,要不是娴妃不放心儿子,一直在明德院里陪着,及时叫人拉住,只怕又是一场血案。
太医们步太监宫女们的后尘,成为又一个谈明德院色变的群体,然而他们却也只能苦着脸硬着头皮上,继续给三皇子看病治疗,偏偏后者极度不配合,只要是醒着的看见他们就一脸暴虐要打人的模样,不喝药也不给伤口上药,任它肿胀化脓。
不仅如此,三皇子不顾伤势试图用右脚走路,发现右脚不听使唤就会狂暴的捶打,那条本来就受了伤的腿越加变得惨兮兮。
最后为了顺利治疗,娴妃做主让太医给三皇子下了迷药,直接让他除了一日三餐外就处于昏睡状态——哦,听福禄收到的消息,昨天娴妃的贴身宫女到御膳房要求往后明德院的膳食一律换成汤水,还让太医院开了人参片这种补气吊命的药,疑似三皇子连一日三餐的情形时间都没有了。
“给我递消息的那个太监,说起这事儿还挺眉飞色舞的。”福禄语气很是唏嘘。
太监宫女们不敢表现的太明显,但三皇子的暴虐深入人心,平常对他们也是非打即骂,不知道打伤过多少人,如今三皇子也算是遭了报应,他们心中怎么能不窃喜。
在其他人看来,三皇子没事那是他原本身体就好,然后运气也不错,捡回了一条命,但在薛瑾安的理解来看,就是三皇子作为主线剧情人物,夺嫡的“有力”竞争人选之一,他的生命有保障。
这么一想,挖心对于主线人物只是区区小伤,在炮灰背景板的身上可就不一定了。
赫连庸恰巧就是一个只有名字的小炮灰。
薛瑾安顿了顿道,“他和蛊虫总得死一个。”
原本都已经快要说服自己,神鬼手段莫测,有这样的很正常的常大夫:“……”
所以换心什么的果然就是不靠谱的吧!
常大夫看着一脸云淡风轻,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恐怖事情的薛瑾安,轻轻叹了口气,又看了看床榻上一脸灰败之相红圈红红泪光闪烁,仿佛已经撑不住要的赫连庸,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常大夫是名医,还曾是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太医之一,若不是厌倦了宫里勾心斗角捧高踩低的生活,又被当时刚认识从外面而来的友人引诱,起了到外边看看的想法,这才有了后续辞官归隐西北军的事情。
总而言之,常大夫除了不能解蛊虫,在治病救人及看人识人上也是有一些水平的,以前是他从来没多想,现在打碎了那层亲朋滤镜之后,再看他的行为举止,很容易就看出了端倪来。
只是看出来归看出来,到底也还是不忍心,两次都没有拆穿。
常大夫对薛瑾安使了个“出去说话”的眼色。
完全没有点亮看眼色技能的薛瑾安歪了歪头,最后靠着表情分析得出正确结果,慢了一步还是跟了出去。
两人走出了营帐几步远,常大夫在猎猎寒风之中裹紧了身上的衣服,环着胸连同脖子都往围脖缩了缩,似乎这样就能阻挡住身上刺骨的寒意。
“这个冬天比往常冷。”似乎这样就能解释他为何连心底都是一片发凉。
常大夫沉默了片刻,问道,“他之后的日子会变得怎么样?”
这个他,双方都心知肚明是在问赫连庸。
“你是最清楚的那个,我没见过这个蛊虫,我不知道。”薛瑾安如实回答。
常大夫一愣,“我以为竹筒和碎玉是你捡去了。”
在演练结束之后重新回到大本营,常大夫是回去找过掉落的玉佩的,那玉佩材质倒也不是多贵重,只是到底是在腰间佩戴了很久的东西,代表着他的一个阶段,常大夫是个念旧的人,想要找回来也无可厚非。
不过他去查看之后却竟然没有找到,而营帐被拆是龙傲天做的,也正巧有人看到,他以为龙傲天特意带走那些东西是发现了什么,而且刚才说起赫连庸的情况也头头是道的……总不会都是瞎说的吧?
常大夫一脸复杂的看着薛瑾安,后者分析不出来他的表情,只能根据他情绪变化的点回顾他的提问,想了想回答:“再过一段时间,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血肉被吸食殆尽,生命的流逝,死亡的临近。”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濒临死亡,这一定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常大夫沉默良久,不忍心道,“不管如何,他到底只是个尚未及冠的少年。”
“概率是五十五十。”换心的结果只有两个,要么成功存活,要么失败。薛瑾安那双黑沉的透不进光的眼睛总是能看穿一切,“你们不会给他换。”
薛瑾安想要换电池,是嫌弃电池的治愈能力太差,就算真的成功换给四皇子,四皇子也只是虚弱一段时间,电池能慢慢养回来,赫连庸的情况和他截然不同,他的电池已经注定报废了,不管换给谁都养不回来,只会带着宿体一起去死。
虽然薛瑾安总是把人类的心脏类比成手机电池,可到底还是不一样的,手机的电池可以独立存在,但人类的心脏不可以。
赫连庸想活,就必须得有个人替他去死,这触及到了赫连城和常大夫的底线,他们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是。”赫连城的应答声从身后传来,薛瑾安早已经注意到他的靠近,并没有惊讶。
“最后的日子里,我会尽量让庸儿过得舒心。”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四平八稳,似乎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
薛瑾安却能从他比往常沉重凌乱的脚步听得出来,他的情绪起伏很大,只是全都被他克制了下来,与此同时,薛瑾安的视线看向不远处的营帐,他还听到了里面细微的声响。
往常赫连城早就该注意到了,可他现在情绪激荡太厉害,让他精神不济没能注意到。
所谓人之将死,赫连城和常大夫都没有要再追究赫连庸犯过错,他们商量着之后有限的时间里要带赫连庸去“快乐”,诸如“他说过喜欢热闹,过段时日便是元宵灯会,带他一起去畅快游玩一番”“百花楼的菜他最爱吃”之类的。
他们商量的很好,薛瑾安却知道赫连庸并不会高兴,因为这些都不是他现在想要的。
哐当!彭!——果然,营帐里传来一阵乱七八糟噼里啪啦的乱响。
“庸儿!”赫连城立刻反应过来,和常大夫一起冲了进去。
薛瑾安慢一步,他踏进去就见赫连庸狼狈的跌坐在一地狼藉之中,他哭丧着脸道,“对不起,我只是想要喝一杯水,义父,我太没用了……”
他眼泪“刷”地一下流了下来。
“没事的,没事的。”赫连庸拍着他的背脊安抚他。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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