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乐言听得很认真,比听陆长青给他正经讲课还认真,没搞明白的还问两句。
贺琛在洗手间听着他们对话,又听见窗外小鸟啾鸣,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他的视力不只是恢复了,还看得更清楚了,看到这世界不完美,但仍有很多美好。
脱掉病号服,他干脆利落走向淋浴间,身体从洗手台上方的梳妆镜前晃过,片刻,又晃回来,手指僵硬地摸向颈侧和锁骨……的点点红痕——
这,这些是什么??
洗完澡,贺琛从洗手间出来,军装穿得规规整整,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粒,将脖子遮得严严实实。
并看了正规规矩矩给贺乐言讲精神域链接的陆长青一眼。
今天的陆长青穿灰色系衬衣西裤,面料高级稳重,剪裁一丝不苟,配上那双深邃如墨的眼睛,无论怎么看,都相当沉稳、正统。
嗯,他要不要再回去重新照照镜子?
“怎么了?”察觉贺琛的注视,陆长青抬眼向他看来。
贺琛手抚过衣领,张了张口,又闭上,最终又张开:“我好像……有点儿皮肤过敏。”
他有点儿什么?
陆长青还没说出话来,病房门忽然被敲响。
不等房中的人应声,楚云棋就风风火火闯进来:“表哥,你别让他们拦我,父皇病重,母妃也不知道怎么样,我要回星都!我一定要回星都!”
“你先冷静,陛下和贺妃都没事。”贺琛刚醒,终端的消息还没看,不过他昨晚听陆长青说了星都的事,知道来龙去脉。
安抚楚云棋一句,贺琛看向跟在后面进来的宁天。
宁天先看了眼陆长青,才对贺琛解释:“是贺妃叮嘱陆院长,一定不要让三殿下离开汉河,陆院长才安排我们看好殿下。”
贺琛看向楚云棋:“你母妃是为你考虑。”
别的不论,单论做母亲,贺妃是真的够格——起码在贺琛眼里够。
“我知道她是为我考虑,为了我的安全,楚云澜——”
楚云棋说到这里,终端震了一下。
那是个小小提示音——“爱苗苗”直播上线的提示音。
提示虽然还开着,但楚云棋已经很少专门来蹭贺乐言的直播热度了,他自己账号流量也不小,而且他最近是真忙,忙着赈灾——
起初是想做出点成绩来让母妃安心,也让他父皇看看,他也能成事、能独当一面。后来没想那么多,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投入地干了下去,在汉霄星搞基建搞得热火朝天,蹭直播什么的,早忘到了脑后。
但是此刻,他想起来了。
并且,一个有些大胆的想法,在他脑海中快速成型。
“我知道母妃是担心楚云澜也对我不利,我不信,他都被父皇关禁闭了,还有那么大本事!”停顿了一瞬,楚云棋接上他之前的话,流畅,快速,愤气填胸。
【什,什么不利?】
【卧槽,开幕雷击!】
【这是什么惊天秘闻?皇室出什么事儿了??】
“安全第一,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贺琛不知道楚云棋的小九九,还在认真劝他,陆长青却看出些不对。
楚云澜前半段是真气愤、真着急,现在的样子,却有些像人前表演。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母妃哪里得罪他,他要用这种龌龊手段!”楚云棋攥紧拳头,手指咯咯作响。
贺琛要说话,却被陆长青伸手拦了一把。
“不行,我想不通,我现在就问问他!”
楚云棋果然并不需要贺琛劝解,他那一句只是给自己铺个台阶,让一切更自然,很快,他顺着这台阶打给楚云澜的终端。
【好家伙好家伙,到底发生了什么?】
【已知信息:楚云澜对贺妃做了某种“龌龊事”,让皇帝给关了禁闭。】
【卧槽我想歪了!】
【打住,别乱发言,小心直播下线,这八卦别处可听不到!】
滚滚弹幕,屏息等待着楚云棋这通电话打通。
“别费力气了,他现在应该不能通讯。”贺琛还要劝解,意外地,电话竟通了。
楚云棋自己也很意外,愣了一下,才不确定地开口:“楚云澜,是你?”
“二十多年的教养喂了狗,你就学不会叫我一声'二哥'?”开了免提,二皇子楚云澜的声音传来,阴阴沉沉,与他平常的温和敦厚大相径庭。
可这才是楚云棋最熟知的他的样子,楚云棋应激,连演戏也忘了:“我要是喂了狗,你就是日了狗,被狗日!你为什么要对我母妃下毒?”
“我何曾对你母妃下毒,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你被父皇关起来就是证据!”
“笑话,我何曾被父皇关起来?好三弟,我正要代父皇出巡,不日就——”
不日就什么,二皇子没能说完,他那头的信号突然中断了。
“怎么回事?”楚云棋懵懵看向贺琛,“他不是被关起来了吗?”
贺琛看向陆长青,和他交换了个眼神:恐怕出了变故。
陆长青知道直播开着,先于贺琛开口:“联系星都,剩下到会议室谈。”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殿下,你糊涂啊!”
远方,一艘战船上,钱洪涛险些一掌甩在楚云澜脸上,又生生忍了下来。
“密?”楚云澜脸色青白,“还密什么?父皇一醒,我们矫诏的事必然瞒不住,外公,你以为我们还有退路吗?”
钱洪涛语塞一时,很快又说:“退路自然是没有!正因为没退路,才要好好谋前路!我们本来还有望打汉霄星一个措手不及,现在岂不是白白给了他们提示!”
“一个小小的汉霄星而已!”
楚云澜攥了下拳头,面色强硬起来,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贺宏义:
“贺将军,你兵力远超贺琛,又有我的新武器在手,拿下区区汉河,不在话下吧?”
贺宏义全副武装,望着云谲波诡、变化莫测的暗色星河,攥紧了拳头:“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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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嗯,今天的更新看起来少,其实并不少,只是被规则之力吞噬了一万字,需要大家自行脑补(一本正经)[菜狗]
“迎楚云澜出逃的是贺家, 暗中是否有其他家族或基地呼应,还没摸清。”
汉霄星,会议室中, 陆长青亲自向众人说明情报。
“贺家?”楚云棋快把会议桌攥烂:好一个贺家, 他的亲舅舅贺家!
“他们是有什么想不开, 一定要上这艘贼船?!”
“楚云澜自然许诺了他你父皇许诺不了的东西。”贺琛平静看一眼楚云棋。
“贺家有错在先,血晶分配中被立为靶子, 接连受创, 损失严重, 世家排位一降再降,产业和资源都开始被几个强族挤占争抢。富贵险中求, 贺宏义不愿向下跌落,冒险投机, 也很正常。”
陆长青进一步说道。
楚云棋听了他俩一前一后的默契解释,沉默下来。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探讨贺家为什么叛变,是他们下一步会如何做。”贺琛说着,看向自己属下军官。
那位军官会意,立刻打开会议室中间的虚拟沙盘,请示地看了贺琛一眼, 开始汇报:
“除了个别飞地, 贺家势力全部分布在平辽星域。”
军官说着,用虚拟笔在沙盘一角画了一道红色弧线,这道弧线, 将他口中的“平辽星域”从整个星河帝国的大盘中分割出来。
“拿下后方的汉河、平山, 也就是我们——”军官点亮沙盘上的汉河基地和平山基地,“贺家和二皇子就可以占领整个平辽星域,自成一体。”
“也就是说, 他们会奔着我们来?”楚云棋微微变色。
“多半。就算不考虑其他,只考虑殿下您,拿下汉河基地也是他们的首选。”另一个军官看着楚云棋出声。
除掉楚云棋,楚云澜就是帝国唯一一个正统继承人,号召力将大为增强,要他是叛军,也会优先这么做,让自己从此名正言顺。
楚云棋脸白了白,但又给自己鼓劲似的攥紧拳头:“不怕,父皇会派兵追剿他们的!也许他们根本没机会过来!”
“汉河、平山在平辽星域最后方,不论从哪里调援兵,都要经过贺家的地盘,贺家调兵攻击我们,却没有任何阻挡。”贺琛在沙盘上画了几道线,无情戳破楚云棋的幻想。
“那怎么办?”楚云棋看着沙盘上孤零零被围的两个基地,脸愈发白。
宁天看他一眼,转向沙盘,冷声道:“我建议以攻代守,趁敌人还未集结兵力,先拿下离平山最近的辽山基地,辽山基地西南侧是我们,东北侧是狭窄航路,为咽喉要地,守住这条航路,就守得住汉河、平山!”
“不妥。”一军官反对,“贺家布置在前,辽山肯定已经有所准备,我们如果分兵去攻辽山,防守必然空虚,可能辽山还没攻下,自己家门就被别人先打下来。指挥官,我建议集合兵力先防守,主场作战,我实敌虚,更有胜算!”
“守自然要守。”但攻也不是不能攻。
辽山基地是贺思众的地盘,贺琛本来就有所谋……
贺琛和陆长青对视一眼,把注意力放回沙盘上:“守哪里,是个问题。”
汉河、平山并非简单孤立的两座城池,除了两个太空基地,加起来还有八颗行政或资源星,兵力是有限的,如果想处处防好,就等于处处没防。
贺琛看向楚云棋。
楚云棋自然是一个重要目标,但贺思众肯定也懂得声东击西的道理。
不能处处做实,他就一定要引导贺思众来攻他实的地方……
贺思众冲动易怒、刚愎自用,又恨他至极……贺琛琢磨着,眼睛幽深起来。
“将军,有新战报,贺琛亲率部下,往平山布防,平山基地挂出电子战旗,那战旗,战旗——”
情报兵汇报到这里,忽然支支吾吾。
“讲!”贺思众瞪他一眼。
“是!战旗上,是,是两狼相争,一狼被踏于脚下!”
嘶……舰上众人,纷纷消声。这,这分明是提醒他们将军,当日贺家一战的场景。
“哐当!”贺思众狠狠砸出手边一物,情报兵头破血流,却不敢稍躲。
“将军,平山基地那边刚发出一条消息——”情报部又一人低低出声。
贺思众握紧拳头,青筋绷起:“发了什么?”
情报兵没出声,贺思众推开他,直接看向他身后光脑。光脑上,赫然显示着一行加粗大字:“贺思众:可敢与我堂堂正正一战?”
“你说这是他们官网?”贺思众压着火问。
“是。”
“也就是说,全世界都看到了?”贺思众血冲上头,脸涨成紫红色。
“将军息怒。”一个上了年纪的军官及时开口——他是贺思众的岳父叶永年,也就是他,才敢在这时候说话,“将军,这是贺琛有意为之,您要是一怒之下,果然和他正面对上,那才是称了他的心、如了他的意!”
“可是,攻打平山,本来也是我们的计划啊。”另一军官开口。
“那是预设平山防守不足的情况!”叶永年哼道。
“现在贺琛显然是猜到我们要声东击西,已经调整防御重心!他拿准了将军刚烈,必不肯受辱,以逸待劳等将军上门,将军万万不可上当。”
“我自然不上当。”贺思众垂下手臂,皮肤下的青筋一下下搏动着,又被他勉强压下,“楚云棋在哪儿,那两个小东西呢?”
“楚云棋仍在汉霄星。”一个年轻些的军官开口,“将军,汉霄星还有陆长青和他的医科院。陆长青与贺琛关系非同一般,有他和楚云棋在,贺琛必不会真正放松汉霄星防守。”
“属下推测,要么,平山和汉霄星这两处他都重点布了防,要么,平山那边他只是虚张声势,他预判到,他越挑衅将军越不会上钩,从而引将军把攻击方向对准防守充足的汉霄。”
“所以你的建议?”贺思众压抑着怒火,扫向开口的军官。
“属下建议,避实就虚,攻打平山,一雪前耻!”
“不可鲁莽!”叶永年怒道,“贺琛亲至,又怎会为虚?他必然是分兵两处,打的是将军如果攻打汉霄星,他可以从平山抄后路回援的主意!但只要我们动作够快,拿下楚云棋,大局就定了!”
“可是如果在汉霄被拖住,我们就会被贺琛包圆、前后夹击!”
“呵,未言胜,先言败,他已经分兵,有什么本事能拖住我们?”
“言败又如何,不考虑风险代价,怎么行军打仗?!”
“够了!”贺思众阴沉的视线扫过他们,把那股焚心的怒火压回胸膛,“他不过一个举动,你们自己就全乱了!”
“我问那两个崽子在哪儿,有没有人回答我?”
“回将军,刚联系上我们的密探,那两个崽子从今天早上起就没再露面,我们的人靠近不了,不知道他们的行踪。”
“汉霄星有没有飞船回汉河?”贺思众捏着手指,沉声问。
“有,一只船队。估计和平山交接时一样,贺琛专程把那两只小崽送回了汉河基地。”
“好!”贺思众从齿缝间磨出一个字。“那就攻汉河基地!”
“将军,这是为何?”刚才吵得不可开交的人齐齐开口,惊诧看着他。
“因为我要打他,就打七寸,而不是像你们一样,被他的虚虚实实带着走!”贺思众冷冷看一眼这些废物。
“但汉河环境特殊,不可啊将军!”
“滚!”
“邓伯伯,爸爸和爸比去做什么了,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为什么要待在这里?”
“因为我们要演习。”
汉霄星某处地下防空洞内,邓铁镇定又和蔼地跟贺乐言解释:“乐言遇到过地震,地震时大家都很慌乱对不对?如果提前演习过,知道怎么躲,到了地震发生时,就不会那么乱。”
原来是这样。
贺乐言懂了,认真地点点头:“我听说过,幼儿园会有火灾演习。”
贺琛前段时间跟贺乐言说过将来要送他去上幼儿园,贺乐言自从听过后,就对幼儿园有点儿好奇,学会了用终端查资料,查了很多幼儿园的事。
“对,就和那个一样。”邓铁揉揉他的头,有些紧张地看一眼终端。
贺乐言看看他,又看看贺默言,觉得哪里不对。
幼儿园的演习一会儿就结束了,也没有一演演一天的呀。
“那我们是在演习什么?地震还是火灾?”贺乐言抱紧自己的小书包,稚声稚气问。
“我们是——”
“打仗。”
邓铁和贺默言同时开口。
“打仗?”贺乐言“蹭”地站起来。
这老实孩子……邓铁看了眼贺默言,又看向贺乐言,挤出笑来哄:“对,是演习打仗,但是乐言不用怕,咱们就是演习。”
“那,爸爸呢?”贺乐言揪着小书包问。
“指挥官在指挥演习。”邓铁答。
“真的是'演习'吗?”贺乐言紧紧盯着邓铁的眼睛。
邓铁一阵心虚:“是。”
“撒谎会长长鼻子的!”贺乐言“威吓”道。
“邓伯伯没撒谎。”
好吧。贺乐言稍稍放松了些:“那我们负责什么?”
“啊?”邓铁一时没反应过来。
“演习,我们负责做什么?”贺乐言认真问,并提醒邓铁,“地震的时候,我负责帮医生叔叔们包扎。”
“噢,那乐言负,负责——”邓铁语塞:他也没准备这么详细的剧本啊……
“你负责躲好。”贺默言出声,摘下自己头上的耳机。
“躲好?”
“安静躲好。”贺默言强调“安静”两字,并给贺乐言看他手里的书——
“这上面写了,'不要出声,会被敌人听到'。”
哎呦喂,这孩子出去上了一圈学回来,长智商,会骗人了。
邓铁扫过书上那些毫不相干的字儿,对贺默言刮目相看。
贺乐言咬咬唇,当真压低音量,看向贺默言:“那哥哥负责什么?”
贺默言滞了滞,答:“背书。”
贺琛说了,把书背会了就带他上战场。
贺默言心情很不美地戴回耳机,捧起书,继续小声背:“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是故朝气锐,朝气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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