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满脸被至亲之人背叛的惨淡模样, “那你呢?你今天要干嘛去?”
吴执直起身, 眉头微蹙,摩挲着下巴,几秒钟后, 他露出一个有点欠揍的笑容,“我想去烫个头。”
“……”
楚淮肉筋筋下了车,吴执回到驾驶位, 降下车窗,“记住了啊,多喝水,多尿尿!”
话音未落,车窗就已经被迅速升起。
从倒车镜望过去,楚淮像一株被强行移栽、正在风中凌乱的小树苗。
吴执一脚油门,平稳又无情地驶出了事务局的大院。
车子停在电视台家属楼的楼下,吴执倚着车门,抽了一支烟。
灰白色的烟雾在冬日清冷的空气里袅袅升腾,让吴执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愁云惨淡的。
一支烟后,吴执拎着刚买的水果,走上了楼梯。
几声叩门后,门被拉开一条缝,一哥中年女人探出头来,“小吴?”
“嫂子好,我来看看学长。”
郑郁可妻子疲惫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快请进快请进!”她侧身让开,“郁可他……下楼遛弯去了,应该快回来了。”
吴执点了点头,随后进了屋。
郑郁可家的客厅中央,敞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
“嫂子,你们这是要出门?”吴执问。
郑郁可的妻子端来一杯热水,坐在了吴执旁边,点了点头,“我们想去看看女儿。”
“学长那节目怎么办,我感觉好像从来都没停过啊。”
郑郁可妻子的脸上,满是愁容。
“怎么了,嫂子?”
“郁可……郁可他得病了。”
“啊?”
“郁可自从……自从知道他父亲那件事……之后,整个人就不对了。”郑郁可的妻子重重叹了一口气,“节前,郁可一直恍恍惚惚的,有一次在台上主持,好好的,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还有一次,把嘉宾名字叫错了,这么下去也不行啊,台里的领导还算仁义,让郁可好好休息,休息好了,再回去上班。”
“那是怎么回事?”
郑郁可的妻子指了指茶几上大小不一的药瓶,“看了医生,说是焦虑、抑郁,什么都躯体化了,我也听不懂,就知道是心病。然后在家呆着,他也不安生,夜里老是惊醒,做噩梦,满头大汗的,有时候跟他说话,也像听不见似的……我们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建议他换个环境,所以……我就想着,带他去塞国看看女儿……看看能不能好点……”
郑郁可的妻子忽然一哆嗦,连忙站起来走向门口。
郑郁可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个环保袋。
“学长。”吴执站起身,脸上带着笑。
“小吴?”郑郁可嘴角艰难地向上扯了一下,露出一个非常勉强的笑容。
吴执打量着郑郁可,头发软趴趴地贴在微秃的额头上,眼袋浮肿乌黑,也就一个月,郑郁可像老了十岁不止。
郑郁可有些慌乱地换了鞋,匆匆洗了手,在吴执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冗长的沉默在弥漫。
吴执端起水杯,轻轻吹了吹热气,眼神平静地落在水杯中打着旋儿的茶叶上。
郑郁可则垂着头,目光死死盯着自己交握在膝盖上的手。
“学长。”吴执开口,“打算出去散心多久啊?”
“……没想好,看情况吧。”
吴执点了点头,他身体微微后靠,姿态放松了些,“塞国挺好的,我前阵子刚去过,就住在华人街那片,发展是真不错,满街乡音,连将军祠都像模像样地搬了过去,走在里面,就跟在国内似的。”
郑郁可尴尬地点了点头。
“我在那边还认识了一位好大哥,姓颜,是华人街的片长。颜大哥为人仗义,还热心肠,街坊邻居有事都找他。学长你们过去要是遇到什么难处,也可以找他。”
郑郁可艰难地笑了一下,“好。”
吴执眉头微微蹙起,“不过学长,华人街之外的地界,您和嫂子最好少去,不太平。”他身体前倾,指尖轻点着自己的太阳穴,“那边三天两头搞示威游行,乱得很。”
郑郁可手微微一紧。
“前两天,我给颜大哥拜年,听她说塞国国立大学那边,一群留学生因为抗议种族歧视,组织了和平集会。”吴执的目光紧紧锁着郑郁可的眼睛,“起因是一个成绩顶尖的华国女留学生,好不容易拿到了顶尖律所的实习名额,结果硬是被一个有深厚背景的塞国本土学生给顶了。校方的解释含糊其辞,留学生们觉得受到了不公和歧视,就上街和平抗议。”
郑郁可静静地看着吴执。
吴执翘起了二郎腿,“塞国当局的处理方式,相当地粗暴,直接动用了武力,好几个学生被打伤住院,还有一大批参与的学生被当场逮捕!”他停顿了一下,“罪名是‘扰乱公共秩序’,甚至是……‘煽动族群仇恨’!学长,您清楚这种指控一旦坐实意味着什么吧?”
郑郁可没说话。
吴执自顾自地说道,“别说找工作、申请贷款这些了,就连能不能顺利毕业拿到学位,都要画个问号!”他直视着郑郁可微微变化的脸色,“基本上是前途尽毁。”
郑郁可有些警惕地看着吴执。
“这事儿闹得挺大,好多人来找颜大哥帮忙!颜大哥一直跟那些塞国人不对付,这事一出,他直接撂下话:‘别的孩子可以不管,华国的孩子我必须管!’”吴执脸上流露出敬佩,“颜大哥动用了所有的关系,上下打点疏通,硬是把大多数被抓的华国学生,给捞了出来!更幸运的是,塞国的官僚系统效率奇低,那些孩子的案底,还没来得及录入系统!颜大哥抓住这宝贵的时间差,又是一番紧锣密鼓的运作,总算……把这些孩子的档案洗得干干净净,一丝污点都没留下!”
“那可真是太好了。”露出了一丝微笑。
“是啊。”吴执点点头,拿起水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水,“不过,颜大哥跟我提到一件特别奇怪的事。”吴执微微歪了下头,眉头紧锁,“他说那些留学生被救出来之后,有人说还少了一个女学生,叫郑佩妮……怎么也找不着她的下落?”
郑郁可猛地把住沙发扶手。
“颜大哥当时就急了,赶紧去找塞国警局要人,结果警局那边给的答复是:这个叫郑佩妮的学生,事发当天就已经被特殊释放了!可是,颜大哥警局的熟人说,释放郑佩妮的人又交代说,不用抹除她的档案,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郑郁可眼神巨震。
“颜大哥对这事,百思不得其解,跟我说之后,我也琢磨了很久……”吴执看向郑郁可,“学长,您说,会不会是……某些手眼通天的家长,留了一手?”他身体微微前倾,“故意让这个污点案底留在档案中!这样一来,孩子就算被放出来了,在塞国也寸步难行!那些大公司没有人敢要她,最后她走投无路,只能乖乖回国……”吴执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感叹,眼神里闪烁着洞察事事的光芒,“啧……这手腕,真是高啊!为了让远在国外的孩子听话回来,连这种污名化的后路,都提前铺排好了?想想……还真是用心良苦呢。”
郑郁可已经脸色铁青。
隔了好半天,吴执才像是猛然惊醒,懊恼又做作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您瞧我,这是说哪儿去了!”他利落地站起身,“学长,那您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
郑郁可没有起身。
吴执走到门口穿鞋,遥遥看着单椅上面无人色、仿佛被抽走灵魂的郑郁可,“学长。”
郑郁可缓缓地看过来。
“其实有的谎言……恰恰是为了保护,如果没有那些,现在什么样都还不知道呢……”
晚上八点,吴执给楚淮打去视频电话,隔了好久,屏幕上才出现楚淮线条清俊的脸。
吴执那边暗暗的,“怎么还不下来啊,我等你等的花儿都要谢了。”
楚淮愣了一下,“我的天!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完全给忘了!”
“那就快下来啊。”吴执催促道。
“不行。”楚淮满脸急躁,“我……我一时半会走不了。”
“啊?怎么回事啊?”
“出大事儿了,全局都在这儿等着呢。”
吴执震惊地瞪大眼睛,声音都拔高了几度,“怎么搞的?你伤还没好利索呢!谁敢使唤你啊?”他哼了一下,作势要开车门,“不行,我得去找你们领导好好说道说道!太不像话了!”
“别别别!祖宗!千万别!” 楚淮的表情立刻变了,他将脸凑近屏幕,声音压得极低,“你听我说,现在真走不开!下午……我们监测到了一个极其异常的加密通信信号,里面包含了大量预设的高危关键词。而且,不止一处,之前我们标注过的好几个机构,都监测到了异常行为!”
“什么情况?”
楚淮清了清嗓子,“具体我不能说,总之今年的KPI说不定这一下就成了。”
“啥事啊?简单说说呗,我嘴可严了。
“不行,我们有纪律,我不能说!上头在开会研判,行动方案在同步制定……搞不好,抓捕行动就在今晚了。”
吴执叹了口气,“你可真是天降廉贞星啊,上班第一天就能碰到这种事。”
“是啊,你还跟我说喝喝茶水什么的,我今天一天,屁股都没挨上过椅子。”
“嗯~好心疼。”
吴执说完被自己恶心到了,心想多亏自己听不到。
楚淮笑了一下,“不好意思了,宝贝儿,你先回家吧,别等我了。”
吴执看着楚淮放大的脸,再次深深叹了口气,“那好吧,我先回去了,你也不要太拼哦。多喝水,多尿尿,听见了吗?”
楚淮笑着点了点头,紧接着,他再次凑近镜头,“mua!mua!mua!”
挂断视频,吴执嘴角勾起一个大大的弧度。
他把手机扔到了一边,躺在床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之后,他拉高被子,合上眼睑,以一种异常舒缓的姿态,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吴执,楚淮,潘桃一边闲唠嗑一边等着大忙人卢铭。
等了一会儿后,卢铭终于带着一身寒气闪亮登场, “哎哟, 久等了,久等了, 各位, 实在不好意思!”
他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蛋糕,递到吴执面前,“生日快乐, 大舅哥。”
吴执嘁笑一声,“可别, 我可还没承认呢。”
“承认了承认了。”卢铭嬉笑道。
“你干嘛啊, 来这么晚, 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压轴呢?”楚淮说。
“你还说!”卢铭没好气道:“就他妈赖你!刚复工,你卷什么卷?搞得整个系统风声鹤唳的!”
楚淮耸了耸肩, 满脸毫不掩饰地得意,“那怎么办?我也想消停待着, 可这事儿就哐哐地往你身上撞, 我有什么办法?”
“唉……”卢铭叹了一口气, “这些天啊,天天大大小小的警示教育会,我现在做梦, 都满脑袋间谍!看谁都像有鬼!”
“我也是。”楚淮苦笑一下,“我现在看到留学的,都想揪过来, 查一查祖宗三代。”
“还是觉得……难以置信。”潘桃轻轻摇着头,“谁会想到郑郁可……居然是大间谍?还潜伏了二十多年?他平时多温和,多低调的一个人啊!”
吴执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那你寻思间谍都得穿风衣、戴礼帽、叼烟斗啊?”
潘桃瞪了吴执一眼。
“谁也没想到郑郁可能是间谍,他这一露头,春岚市所有那些看似巧合的泄密事件,就都找到了源头。”楚淮一阵唏嘘,“这么多年,他一边利用自己的资源和影响力,源源不断地出卖国内情报,一边,处心积虑地寻找机会,只为重翻八八大案。”
卢铭拽开湿巾,擦了擦手,“听说他跟塞国联系,是靠那个普世基金会联系的?”
楚淮点了点头,“明面上做慈善,搞文化交流,暗地里就是拉拢腐蚀、发展下线、输送利益的工具!各行各业都有他们的人,渗透的深度和广度都远超想象。”
“太可怕了。”潘桃说。
吴执晃动着脖子,指了指潘桃,“我们学院的那个,跟她说一下吧。”
“谁啊?”潘桃惊恐地瞪大眼睛。
“裴优。”楚淮说。
潘桃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
“裴姐?怎么会?”潘桃长着嘴巴,难以置信。
“恋爱脑,为了她男朋友,输送过很多机密文件。”楚淮说。
包厢里陷入短暂的死寂,只剩下火锅汤底咕嘟咕嘟的翻滚声,衬得气氛更加怪异凝重。
片刻后,吴执身子倾斜,挡着嘴,悄咪咪地跟楚淮说,“哎,楚主任……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是间谍?”
楚淮原本平静无波的目光产生了一丝波动,然后缓缓开口道:“人家郑郁可背后是塞国情报局,渗透经营几十年。你背后是什么?春岚市精神病院吗?”
“噗……咳咳!”卢铭刚刚喝了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吴执被噎得够呛,“楚二,我发现你现在说话,跟你哥越来越像了,学点好,行不行?”
“像吗?我觉得挺客观的。”楚淮耸耸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大舅哥,我可都听说了。”卢铭看向吴执,“当时在那体检中心,郑郁可本来没打算自己亲自上阵,之前人家一个劲儿地联系你,结果你压根没理。”
“可不是嘛。”楚淮放下茶杯,“人家最后没办法,煞费苦心,派人往我家门口信箱里塞了个信封,里面装的都是吴老师和一群小Gay子们的合影。”
吴执苦笑着看向楚淮。
“谁啊谁啊?!都有谁啊?!”潘桃的眼睛瞬间爆发出光芒。
吴执眼疾手快,立刻把面前擦嘴用的纸巾揉成一团,弹向潘桃的脑门,“小姑娘家家的,少打听我们Gay子的事儿!”
潘桃捂着额头瞪着吴执,卢铭在旁边帮腔,“说说呗,我也挺好奇的。”
“有啥好说的,拍摄主体根本就不是我,我就是个不小心被他们剐蹭到的无辜少年。”
“约——”潘桃毫不留情地翻了个大白眼。
“嗯,确实,那些照片是郑郁可他们用来发展和拿捏别人的,还包括我,我们吴老师只是不太合时宜地入画了。”
“你看吧,你看吧!自有大儒为我辩经。”吴执立刻在旁边应声,“我这可是官方认证的清白。”
卢铭看着他俩这一唱一和,忍不住扶额,“那我也挺佩服你,这事儿放别人身上,一般早慌了,你这就叫超绝钝感力吧。”
潘桃“啧”了一声,“钝感力啥啊,实际就是缺心眼。”
春寒料峭,饭店门口晕开一片迷离的光。
告别了潘桃和卢铭,吴执指挥着楚淮一路开到了湖畔五区,车子停在院里,俩人没有言语,默契十足地往东懋湖走去。
寒风阵阵,大坝上几乎没有人。
吴执伸出手,朝着楚淮的方向勾了勾,楚淮立刻看过来。
“礼物呢?大奶奶。”吴执问。
感受到旁边人神色一凝,吴执的心“咯噔”了一下。
插科打诨地话还没出口,吴执就觉得楚淮的手覆上了自己的手。
紧接着,相同的动作,相同的感觉,相同的触感……
吴执略一低头,爷爷的那个手串果然又出现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怔愣片刻后,吴执不可抑制地低笑出声,他抬眼,看着楚淮,面露无奈:“你这是……一招鲜吃遍天?”
“我没钱嘛。”楚淮理直气壮中,又透着一丝撒娇,“你肯定不会挑的,对不对?”
“呵。”吴执被楚淮气笑了,“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还能挑什么?”
片刻后,他伸出手,戳了戳楚淮的脑门,“我怎么就找了个你这个穷鬼败家子了?”
“哎哟,这话说的有点伤人了啊!”楚淮捂着额头,随即凑近,眼神嘁嘁,“我那点家底,不都用在你身上了吗?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吴执看着楚淮心头一软,随即,他开口道:“那去年呢?去年你兜里还宽超,出事前……离我生日也没几天了,你肯定准备了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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