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成为游戏NPC之后(零七二四)

成果斐然。
松田阵平大致分析出了来龙去脉。
萩原研二自四年前昏迷后，先被临时安排进和警视厅有合作的医院，但是一连几个月都没有醒转的迹象，时间越久，苏醒的可能性越渺茫。
按正常发展，接下来应该考虑的是继续留在医院还是回到萩原家。
但是那段时间明立流国际医院恰好有一个关于植物人促醒方向的课题研究，需要招募患者，而且全部医疗费用均由医院承担。
有医院的名誉声望作保，萩原研二被转入了这家高级私立医院。
本来就住在东京的“他”平均每个月都来一两次明立流国际医院，在神奈川居住的萩原父母和千速姐也经常过来。
从表面上看，完全是一个幸运的巧合。而从修改现实的角度，既保证萩原研二成为植物人后稳定的身体状况，又剩下了大笔开销。
哪里都好……就是松田阵平本人有种和世界脱节的感觉。
他努力压下那种现实和记忆之间冲突的错位感，继续审查手机里的蛛丝马迹，却发现了新的问题。
他的邮箱里每个月一号会收到两封邮件。
一封来自“城野医生”，里面有上个月萩原研二每日身体数据、采用的医疗措施、检查项目，以及接下来一个月的护理方案医疗方案等等。
另一封来自萩原千速，她是直接转发的城野医生发给她的邮件，内容和城野医生发的基本一致。
为什么？千速姐不知道他也能收到城野医生的邮件？
松田阵平的思索被右侧走廊中传出的脚步声打断。
“松田先生。”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匆匆走来，约莫三十来岁，身姿挺拔，声音沉稳平和：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没有。”
松田阵平抬头扫了一眼，心中莫名生出几分异样。但他现在一心想快点见到萩原研二，确认白大褂的铭牌上是“城野”两字，就起身跟着离开主楼，前往康复科的住院区。
两人走在林荫下的石砖路上，这位看上去很专业的城野医生主动开口：
“是出了什么事吗？”
松田阵平心不在焉，“为什么这么说？”
“您看起来气色不太好，有些疲惫，需要注意休息……”
“是吗？”松田阵平敷衍。
“也不全是。”城野医生的话却突然转了个弯。
松田阵平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领医生在他的注视下开口，
“其实是我之前只见过您迟到，还是第一次看到您提前过来，有些惊讶。”
这还真是松田阵平没想到的理由。
转眼间已经快走到住院部1号楼的门口，他便随意找个借口，
“等下有点事，只能提前过来。”
“明白了。”城野医生抬手刷卡，随意地问，“您还有朋友稍后过来吗？我提前通知门卫那边。”
松田阵平一怔。
看短信的时候他就发现，班长似乎上个月刚来过医院一次，本应该会每年11月6日和他、班长一起拜祭hagi的诸伏景光、降谷零则是完全查无此人。
毕竟萩原研二活着，他们不可能还约每年的今天来医院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看他。那还会有谁？
松田阵平才问说出口，城野医生拿着身份卡的手骤然悬停在半空中。
他茫然间，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侧过身，目光不复刚刚的温和，只剩下一片幽深：
“那你刚刚为什么提到预约，暗示我将萩原研二转到外面的病区？”
深秋的风悄然又起，摇动着高大的扁柏，云片般的枝叶在阴影中簌簌。
冷不丁地，松田阵平先意识到刚刚初见时那几分异样源于何处。
现在已经是下午，但这位城野医生身上的白大褂，太新、太整齐了，就像是刚刚穿上似的。

四四方方的电梯里，金属镜面反射出沉默站立的两人。
松田阵平在前，一言不发地盯着侧边显示的楼层数字。
城野医生在后，审视着戴墨镜的卷发男人。
从刚刚松田阵平劈手夺过他的身份卡刷开了门，又随手扔回给他后，他就一直是这个态度。
松田阵平没管，他在思考。
医院不对劲，他自己也不对劲。
他来医院根本不需要预约，因此城野医生以为他在暗示有人一起过来，紧急将本应该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萩原研二转移了到外面的病区。
一路上城野医生都在试探他……或者说对暗号，他前面模棱两可的敷衍让城野医生更加迷惑，于是才有了刚刚那一出。
但即使他对城野医生不太客气，也没有解释，城野医生也没有阻止他进入的意思。
换言之，他不是萩原研二的直系家属，却能在医院的配合下直接得知萩原研二的病情，也能在不通过家属同意直接见萩原研二。
所以萩原研二可能也不是因为幸运才被送到这家医院，而是和他有关。甚至是他伙同城野医生、不，伙同这家医院骗过了萩原家，
松田阵平理解了一切……并没有。
他现在不需要考虑高额的医疗费用了，他要考虑自己和这家医院是不是都走在了犯罪边缘。
如果是这样，他就要找世界意识投诉了。
电梯门打开，松田阵平走出去，一心二用地展开游戏系统的界面，尝试用明立流国际医院和城野医生作为关键词，看这个游戏系统能搞出什么内容。
结果他高估了这个小废物，游戏系统和之前去杯户购物广场时一样，直接默认他要发布任务。
【神秘的医院>调查（一）：城野医生的身份
任务描述：松田阵平来到了位于涩谷的一家知名医院，并对这家医院的合法性产生了怀疑。请帮助松田阵平调查出医院背后的秘密。
任务目标：调查城野医生的身份，并将其告知松田阵平。
任务奖励：积分+10
任务时限：无】
【是否发布该任务】
松田阵平选否，关掉游戏系统，才发觉自己已经走到一扇门前。他毫无防备地将手按在门把手上，拧动，推开，抬头。
然后凝固。
他突兀地停下，伫立在门口，像是机械玩偶忽然被卸下了发条。
城野医生似乎在说什么，但松田阵平没有听清。这个房间里有什么，松田阵平也没有看清。
世界在这一瞬间模糊，只聚焦在了他视线的终点，病床上躺着的年轻男人身上。
年轻男人容貌一如往昔，黑色的半长发从后颈柔顺地垂落至浅色枕头上。他安静地闭着眼，如同熟睡，如同下一刻就会睁开眼。
醒来的时候，他偶尔会盯着天花板放空好一会，然后抱着枕头嘟囔：“小阵平，我们逃课吧，真不想去上学。”
这是前一晚和他熬夜看动画片、还在上小学的萩原研二。
偶尔会直接从床上一跃而下，拽着他兴高采烈的说，“我们等一下去看赛车比赛！”
这是国中二年级的假期，提前一个月就嚷嚷要去赛车现场的萩原研二。
偶尔也会嗖地一下把什么东西藏到枕头下面，看到推门进来的是他，又夸张地大松了口气，说着，“原来是小阵平你啊，我还以为是姐姐。”
这是高中和他一起去便利店买了杂志，然后做贼似的拿回家偷看的萩原研二。
还有大学时期合租公寓的、警察学校宿舍的、入职爆.炸物处理班后警察宿舍的……
还有最后，在爆炸中尸骨无存，让他们只能用旧衣物灰烬完成纳骨仪式，放入萩原家的墓碑之下……永不会醒来的萩原研二。
松田阵平像是拖沉重的铅块一样拖着不太听使唤的双腿走到了病床前。
他仔细地看了萩原研二好一会，又俯下身，用比对待放置了水银柱的炸弹还谨慎轻柔的动作，侧耳去听萩原研二胸膛的心跳。
一下、两下……
松田阵平真真切切地感觉到那微弱而稳定的震动后，忽然猛回过神，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才意识到他刚刚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
他想，就算修改现实时出了一点预料之外的差错也没什么。
多了点麻烦也没事。
他总能处理好。
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
松田阵平正要直起身，城野医生已经神色凝重地推门进来。穿白大褂的男人刚要开口，看见他的动作，又有些古怪地顿了下，
“你，算了……有几个人在明立流医院门口打听你的消息，被拒绝后试图翻墙进来，被保安抓住了。他们就是你故意打电话联系我的原因？你惹了什么麻烦？”
松田阵平：……
他好像猜到是什么人了。
他的沉默让城野医生误会了。城野医生警惕地问，
“你不会是想让我帮你解决吧。我只答应了给萩原研二最好的治疗，不做违法的事。”
太好了，你不做违法的事！
松田阵平立刻站起身：
“你不用管，我自己去处理。”
但走到门口，松田阵平又忍不住停下，回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萩原研二，
“他……”
城野医生却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
“和之前一样，哪怕用上了最新的治疗方案，也还是深度昏迷，认知功能完全丧失，从临床表现来看没有半点好转的迹象。”
他迟疑片刻，又道，“松田先生，到现在已经第四年了，基本没有清醒的可能。我也更想劝你，你这样持续给萩原家虚假无谓的希望，等到到时候打破，恐怕会更让人痛苦。”
松田阵平：。
我让你干什么了，伪造病情和诊断书？
你不是说好了不做违法的事吗？
【这种事如果被医院报到学校，我要被处分了。】
仓辻速水站在明立流国际医院门口，感觉自己上了贼船，
【医院报警就报警吧，为什么一定是我去接他们。】
荒海彩在群里回复，
【刚刚有人试图给松田阵平打电话、发邮件、甚至给松田阵平住处放信封，但都被系统提示NPC松田阵平认可度为0，无法与其建立联系。】
【《第二人生》的真实度很高，交际手段和现实基本一致，从来没有认可度不足导致无法交流的情况。可现在连试图直接接近松田阵平本人的玩家，都被医院拦住。】
仓辻速水反应过来，
【你是觉得我可以见到他？可我的认可度也是0。】
荒海彩道，
【只有你和那个匿名玩家用技能帮了松田阵平。松田阵平应该知道这件事，他对你的态度或许不一样。】
【这不一定……】
仓辻速水消息回到一半，游戏界面忽然弹出一个弹窗。
【任务结算提醒】
【松田阵平的感激（已完成）】

【任务奖励：松田阵平的认可度+5】
【NPC松田阵平的认可度≥1，您已可以通过电话、邮件等方式主动联系松田阵平。】
【NPC松田阵平的认可度≥5，您已可以与松田阵平直接见面。】
【NPC松田阵平的认可度≥5，您已可以开启商城-个人技能交易平台】
【是/否开启个人技能交易平台】
本来还在想给荒海彩发消息说她猜对了的仓辻速水一下子瞪大眼睛。
他火速点了同意，交易平台缓缓展开。
【是否同意系统检测录入技能并评级】
【检测到您目前拥有的技能及等级如下：
【幸运：A+
英语：A
日语：A
游戏操作：A
驾驶：B
游泳：C
枪械：E】
【您的个人交易平台等级为1，每月可上架租售一个C级及其以下等级的技能，使用时长60分钟，建议价格区间：5～50积分。（同一玩家24小时内仅可购买一次，总次数不限）】
“杯户购物广场”群聊里，仓辻速水忽然不出声了。
荒海彩@了他一次，依然没有得到回复。
有其他玩家在群里推测：
【是不是已经见到人了。】
【@仓辻速水，文字直播！！见NPC的事不能独吞！】
【他怎么不回消息，谁有他私聊权限，敲一下。】
【没有。】
【没加上。】
【纸居圭介：我也是，之前申请被拒了。@荒海彩，荒海姐你不会也……】
【荒海彩：一样，被拒了。】
荒海彩说完，眼前就连续弹出十几个私聊，都是讨论仓辻速水。
虽然《第二人生》已经很久没有新玩家了，但是因为死亡即同步换身份姓名、没有固定id的特殊机制，大部分玩家除了自己相熟的朋友，根本不知道其他人是谁。就算是曾经见过，对方当前身份死亡后，也没办法再次认出来。
仓辻速水这个古怪冷淡的态度，让他们怀疑这人是哪个大佬转生了。
纸居圭介的私聊消息姗姗来迟：
【荒海姐，他应该不是那个人。那家伙之前是莎朗.温亚德的座上宾，就算是真的换了身份，也不会落魄到在世界频道找人要她的电影首映票。】
【荒海彩：我知道了。】
荒海彩关闭私聊，重新拿起望远镜，从涩谷某家高层餐厅的包厢里，看向明立流国际医院。
“杯户购物广场”群聊：
【荒海彩：他还没见到松田阵平，正站在医院门口。】
刚说完，仓辻速水一连复制三条任务提示到群里，分别是认可度≥1和≥5的后续。
【其他玩家：……靠。】
接着，仓辻速水又将其复制到了世界频道。
附带一条极其简陋的卡片链接。
【商城-个人技能交易：仓辻速水上架了新技能游泳（C级），欢迎来选购哦~】
【仓辻速水：我只是试一下，你们别买。】
【仓辻速水：忘了，大家都没积分，买不了。】
压根都没冷静下来的世界频道玩家，又一次癫狂地刷屏。
【商城怎么回事？个人技能交易平台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商城会和某个NPC的认可度挂钩，这个NPC是你游戏的祖宗吗？】
【我要去东京！我这就去东京！】
荒海彩站在包厢里看完了所有说明，又调出任务界面，重看了一遍关于NPC认可度的解释。
【NPC认可度：特殊NPC对您的行为或选择的认同程度。高认可度可能会带来更好的游戏体验或特定奖励。ps.《第二人生》有且仅有唯一特殊NPC。】
她忽然生出一种预感。
《第二人生》，要彻底变天了。
“……松田阵平。”
荒野彩改变主意，打算下楼去找仓辻速水。她想试试，如果和仓辻速水一起，以合理的理由出现在松田阵平面前，是不是也会被游戏限制。
但刚转身，手机上忽然显示她那位养父的来电。荒海彩接通，就听见里面传出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
“彩，我听说你派了不少人去找一个炸弹犯？”
“嗯。”
“他是什么人？”
“他是……”
荒海彩才起了个头，余光一瞥，发现明立流国际医院门口的仓辻速水已经不见了。
她愣了愣，垂眸重新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来电显示。
巧合？还是游戏限制？
无论是哪种，荒海彩现在都暂时找不到人了。
仓辻速水已经见到了松田阵平。
他被允许进入这家非预约不得进入的医院，沿着石砖路走了几步，就猝不及防地被人从角落里招呼了一声。
“仓辻速水，对吗？”
那人靠着树、懒洋洋地低笑了一声。
深秋的花园中依然姹紫嫣红，他一身黑色西装，与精致淡雅的庭院格格不入，站在树荫下，仿佛一道轮廓鲜明的黑色剪影。
“松田……阵平？”
像是凛冽而寂寥的秋风从耳畔扫过，仓辻速水脑子里嗡嗡响了好一会，才迟钝地开口。
“是我。”那人从树下走出，锐利俊美的五官毫无保留地暴露在阳光下，“正等你呢。”
仓辻速水没有反应。
他不知道该看哪里。看那人蓬松的黑色卷发中跃动的阳光，暗青湖泊中金黄绯红的秋叶，还是黑色墨镜在修长有力的手指间轻巧敏捷地转动、镜腿钩架顺着半开的领口滑入，沉甸甸地坠在同色的纽扣上。
“杯户购物广场”群聊：
【仓辻速水：￥%%@#￥%￥】
【仓辻速水：我要死了。】
其他玩家：？？？！
【仓辻速水：我知道为什么松田阵平是特殊NPC了。】
【仓辻速水：好伟大的一张脸。】
【仓辻速水：想日。】
【仓辻速水：论坛的照片。不行。】
刚打开群聊的荒海彩：【？】
但仓辻速水已经完全失智了。他的弱点很多，多到毫无总结的必要，但是其中最大的弱点就是颜控。
他不控真人，他对活人不感兴趣，他对着群聊里的玩家说话都会脑子打结。
但松田阵平是游戏角色。
松田阵平是NP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