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攻游戏开始(搁浅十三次的鱼)

缓过这力道后，091飞快打开游戏面板，把怀里昏迷过去的人翻过来准备治伤，在余光瞥到时，拿药的手却顿住了。
眼神狐疑，似是不敢置信。
陆拾有些懊恼地蹲在溪流边，撩了撩冰凉的溪水。
他用力揉搓着胸口的血渍，又看了眼小腿上，划破的裤腿处也沾了血，撩了几捧水打湿后继续揉搓，脸上皮肉撕裂的剧烈痛感还没消下去，胸口和四肢也好不到哪儿去，但相比于这些，陆拾更受不了身上沾了血。
091这个烦人精又追过来了。
“刚才说到哪儿了？”陆拾抬手打断他，语速飞快，“说到那四个石像，石像估计着有二十多米，那些石龟蜡烛就半米高，烛光只够覆盖住石像一小部分，更远更高的就看不到了，光线太暗了，高度应该没有什么讲究，如果上面两层石龛的蜡烛也点亮，说不定能再多发现点什么。”
“为什么总要岔开话题？”091笑的得意，用手也撩了一点水在他腿上。
陆拾面无表情，别过脸去说，“石龟蜡烛的烛油是金色的，那个颜色很诡异，以及头部很像蛇类，别的就没了，那里面除了石像就是壁龛里的石龟蜡烛，没看到什么棺椁，有可能是空间太大光线又不怎么够，我暂时只能看到这些，它把我拽到副本边界时…”
091把湿漉漉的手放到陆拾脸颊上方，滴下来的冰凉的溪水刺得陆拾打了个机灵，挪离了一些距离。
这生闷气的模样看的091忍俊不禁，“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变我的脸？没问你这些。”
陆拾拍开他的手，“不知道别问我，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千面就变了。”
本来脸上的痛感就还在，如果不是在醒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没什么伤口存在，他差点以为自己整张脸都血肉模糊了。
091兴趣十足，“你确定是千面自己变的，不是你让千面变得？”
“我不知道，我没控制千面，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千面怎么用。”
陆拾悠悠转醒过来时已经是中午了，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痛的一身冷汗，脸上是最痛的，但是最诡异的是，他能动弹，脸上没伤，骨骼也完好，唯一剩下的便是诡异且剧烈的痛楚感。
勉强撑着身体坐起来时091正盘腿坐着，支着脑袋用着颇有兴趣的眼神看他。
开口第一句不是问他怎么伤了地下发现了什么，而是，“为什么要变我的脸？”
陆拾晕的神志不清，一听到091的话，一对上091的眼神，一打开镜子，直接傻了眼。
“你不知道怎么用，那为什么能看着镜子自己又变回来，你知道眼睁睁地自己的脸变成另外一张脸有多诡异吗？”091歪头看他，笑意满满。
陆拾转过身去，继续搓裤脚。
091起身用长臂环住他的后背和腿弯，直接把人抱了起来，“快说，不然把你扔水里了。”
陆拾一只腿上抬着，一只腿曲折着，姿势别扭极了，用手肘狠狠锤了091两下，换来的是091往溪水中央走了两步。
“放开我，091，我敢保证你把我扔到水里我就能直接晕过去，到时候你就在这继续等着我醒吧。”
伤只是修复了，可痛感始终在作祟，陆拾脸色苍白打着颤，这样的他再被冰凉的溪水一冲，就算是没晕过去也没力气挣扎了。
091笑的放肆，“不信，晕了就把你抱回姚家村去。”
“091！”陆拾痛苦地闭上眼睛，连着声音都带着浓浓的惧意，低而压抑，“我差点死在地下。”
“所以在临死之际想的是我？”091轻佻极了，“因为太想我了，所以千面就把你的脸变成了我的样子？”
陆拾深吸了一口气，压住愤怒咆哮的冲动，微微侧目，眼神无辜，语气示弱，“那你要帮我报仇吗？”
这状态转变的太快了，快到091还没反应过来，陆拾就用一个狠狠的肘击击中了他的胸口，091吃了痛，手上的力气松了一下，被陆拾狠狠挣脱开。
临远离前还给了他一拳。
091后退躲开，揉着胸口笑得有些无奈，明明知道那副示弱委屈的模样是装出来的，可在第一时间还是被骗到了。
陆拾一张脸上已经没什么血色了，阳光打在皮肤上，近乎于死气沉沉，他连站都站不太稳，疲惫地说，“你要是还想听我说我的发现，就老实点，否则就自己下去找线索去。”
看起来真的伤得很重。
091轻蔑一笑，满不在乎地说，“只是走了一趟可能为支线的点就脆弱成这样？看看现在的你，再好好想想在红海废墟时你想要做的那些事，陆拾，你觉得你还配做吗？”
想要逆流而上，可不仅仅需要聪明与洞察人心，还要有着足够顽强的意志以及强大的临场应变能力。
091的这一场试炼，陆拾没过。
“你说你不是红舒，不想去回忆你的过往，想要和过去的一切划分界限，但你远不如红舒，你比他差的太远了。”
红舒不仅令玩家敬畏，还让鸣域仅闻其名便胆战心惊，恨得咬牙切齿。
而现在的陆拾呢？
一次险境就恼羞成怒，连面对都不敢面对。
陆拾垂着头，双手紧握成拳，浑身的颤抖不再是因为身体的痛楚，缓缓道，“那时我在想你会怎么做？”
“我想的是，如果被困在那里的是你，你会怎么摆脱困境？”
“那股力量松了一些，在看到两行字被写出来的时候，我问天女像，既然你爱那个男人，为什么在你的墓宫里，只给他留了一处偏僻到不能再偏僻的角落？”
“她是真的在看着我，捏碎了我所有的骨头，让我动弹不得，最后才动我的心脏。镜花水月...加上逆岩术，我才逃了出来。”
镜花水月破碎聚拢的间隙，只有短短几秒，好在意识模糊的陆拾在濒死之际抓住了那个机会，得以逃出魔爪。
091总算是满意了一些，直截了当地问，“写了什么字？”
陆拾低迷极了，“以王之恒常，佑汝之安康。”
091眉心微微一蹙，片刻后淡道，“走吧，回姚家村。”
陆拾没再多说什么，垂着头跟在他身后。
正午的阳光有些毒，原本被泡湿浸湿的衣领裤腿很快就干了，091走的不算快，陆拾时不时拍拍昏沉的脑袋，又加快脚步追上他。
直到走出密林，能看到姚家村的一角，091才停了下来，他一停陆拾也停住了，疑问道，“怎么了？”
“休息休息，等会先去织女的那处偏院。”
陆拾点头，打量了一圈的地貌后，找了块表面光滑的石头坐下，用手撑着额头闭目养神。
091也坐下，支着下巴看他，“说说看你的想法。”
并不想让他安心休息。
陆拾深吸一口气提了提精神，不至于太过萎靡，“那条披帛和姚家村的怪异之处有关，我猜，这男人应该是姚家村人，至少在生前住过姚家村，佑汝之安康，有了那披帛的护佑，姚家村才会对阴阳术和维能都有所压制。”
洛子旭在村里对抗阿晨时，一直都没有施放过酋安巨灵，不是因为用处不大，而是因为根本用不了，陆拾的风扫千军也一样，直到陆拾被弹出姚家村，又被阿晨追上，风扫千军才发挥出真正的威力。
进到姚家村的玩家，不管是阴阳术还是维能，都会被完全限制住，完完全全成为了一个普通人。
佑汝之安康。
这是一处环境优美安乐平静的村庄，更是一片任何人兽都不能轻易打扰的净土。
“墓宫里雕刻的天女像身上都有着披帛，是因为必须尊重墓室主人的原貌，将原本就属于墓主的披帛加上，而姚家村的石像上没有披帛，大概是因为天女将披帛送给了那个男人，就不用再雕刻上披帛了。”
091摇摇头，笑吟吟道，“不一定非要这么严谨，也有可能是披帛变成了什么别的东西跑了，或者隐藏起来了，都不一定，反攻游戏常见的恶趣味。”
陆拾打开了副本提要。
『姚家村依山傍水，有着独特的自然风光和生态环境，百姓们安居乐业丰衣足食，只可惜这样美好的生活在数年前被破坏了，在窥探者的眼睛中，找出那位背叛者，无论是你认为的，还是众口之矢的。』
“窥探者，背叛者...”陆拾喃喃着，“那个青年男人背叛了天女？如果他真的背叛了送给他披帛的天女，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窥探者为天女，在飞升之后依旧注视着这处村子，背叛者为这个青年男人，我们要找到的，也即是这个青年男人。会不会太简单了？”
091没忍住，“简单？”
“你，陆拾，A级玩家，连把武器都没有带，两手空空气瘫了一只成年隗兽，身负两个S阶阴阳术，又恰好有能够探入墓宫的A阶阴阳术，在天女像的束缚和催筋断骨之中，能够看清那男人写的是什么字，利用其微妙变化猜到天女像的异常点，去挑衅刺激一个A级副本支线都不敢放进来的天女像，还能在濒死之际从地宫里逃出来，再在姚家村中问到背叛天女的是哪个男人，并找到他，这叫太简单？”
陆拾呆了片刻，脸色颓靡，“但还是很差劲。”
091笑笑不语。
陆拾抬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那股皮肉割裂的刺痛感太过真实，以至于他到现在都觉得脸上伤痕遍布，原本平静的千面能量如今暴躁窜流，仿佛要脱面而出。
“我出来时，脸上真的没有伤吗？”
091瞥了他一眼，“没有，只身上有些划伤，无论是副本关卡还是阴阳术，都有不少方式不在你身上留下痕迹但能让你感受到极致的痛苦，再在诸多错觉中，悄无声息地夺走性命，时机抓得还不错。”
这种危机意识感的培养需要经历太多次与死神并肩，至少陆拾的这一点表现是令091满意的。
陆拾回头看了一眼墓宫的方向，不知怎的，明明感觉到千面的能量叫嚣着想要浮现出来，可他却不敢放出来。
“别坐着了，走吧。”091起身，“先去织女的住处看看再说。”
这次依旧是顺着溪流，先到了村口的栈桥处，拱门下坐着的老村长隔了好远就起了身，因为是白天，没提那盏煤油灯笼，凑近了两人后和蔼地问，“是远方来的要留宿的客人吗？”
091瞧了老村长一眼，“不留，借个船。”
他的语气毫不客气，像极了‘不留，解个船。’
老村长笑的亲切，从栈桥的木桩上解了一道麻绳，把那麻绳盘好放在船身里，栈桥边还有间小木屋，老村长去了那小木屋里，找了两支木桨出来。
091朝他摆了摆手，“不用了。”等到陆拾上船后，他也移步上船，催动了一个水系阴阳术，推着船往姚家村另一头走，老村长抱着木桨站在栈桥边迟迟不走，目光里盛着担忧。
姚家村邻水而建，水路确实要省上不少时间，无论是从村外绕一圈，还是走玩家众多的村子里，都没有水路快，毕竟进到村里会受限制，而且还会有突发状况。
大概是和091开局时杀得那三个人有关。
榜单还未刷新，就证明着两边还在摸索着没有擅动，安山这边可能是等着091回来，又或者是乔南还没找到机会，至于流星那边，陆拾就不太清楚了。
他连怎么结出来仇的都不知道，也没什么必要问。
船没紧挨着河堤走，091随便开了个一个防御阴术以防不测，陆拾远远望向西北方，那儿是上一次乔南隐藏之处，也是游戏暂停的地方。
和他在姚家村时乔南开那一枪的位置并不是一个，相同点是都是高处，能俯瞰整个姚家村。
乔南本就是个超远距离的狙击杀手，姚家村地形位于群山环抱之中，无论是村内不能使用维能和阴阳术的限制，还是村外的平原，都给乔南创造了一个究极完美的战场。
除非玩家拒绝进入姚家村。
若乔南随心所欲起来，把这场游戏视为屠宰场，村内的玩家恐怕无一能幸存。
也即是在这场游戏里，只有血屠榜能限制住乔南，毕竟击杀7名玩家，就会被迫通关游戏。
这一规则限制了他的发挥。
陆拾收回目光，闭上眼睛回忆起乔南那双干净到不藏任何心事的眼睛。
就是不知道乔南这会，是不是还在纠结西边敏捷极高的地鼬群。
“在想乔南？”091顺着他的视线瞥看了一眼。
“嗯，想他这次会藏在哪个高处。”陆拾点了点头，“姚家村的这个限制对他来说太完美了。
091一字一句启唇，话里讥讽意味十足，“你太小看他了。”
“你以为敌人只有在姚家村里，用不了阴阳术和维能对于他是优势吗？以他的视力，甚至不需要任何瞄准镜，之所以百灵上一直装着，只是因为乔南喜欢瞄准镜的红色靶心标识对准猎物时的视觉享受。”
陆拾抿了抿唇，他从来没有小看过乔南半点，只是在听到091对乔南的看法时，心里还是会暗暗惊讶。
091扬了扬眉，“不仅如此，乔南使用的所有子弹都是特制的，尤其是适配百灵的特殊子弹，不仅能洞穿我的恒玉术，还能洞穿你的镜花水月，让你无光可化。用了镜花水月这么久，知道镜花水月的大概原理吗？”
陆拾想了想，“光影折射，所见非真，光影破碎，是因为在那一瞬间，镜花水月会扭曲光线和空间，真正的我根本不在原来的位置，而是被送到了另一个安全位置，在碎片汇拢时再次扭转，才会回到原点，所以不止能保命，还能用来加速使用。”
091满意地点了点头，语调上扬，“不错，看来你早就会拓展使用阴阳术了，但我要警告你的是，乔南的那双眼睛，能看穿镜花水月那一瞬间对空间的扭曲，及周围光线空间的任何异动，在镜花水月把你送到所谓的安全位置时，再来上一枪将你击毙。”
“你近在咫尺而敌虚实不分，那是旁的人，而乔南，能看得一清二楚。”
“比如，”091眼中笑意渐渐染上了疯狂的意味，语气十分嚣张，“说不定他现在就正瞄着我的头，准备开上一枪呢。”
陆拾不太信，“可他没有开枪。”
091神采奕奕道，“镜花水月有所不同，是必须要开两枪，但除此之外，除非乔南有心戏弄，否则在不能确保一击必杀的情况下，乔南一定不会开这一枪。”
“所以是在等流星？”
“可能是等流星。也有可能是在等我露出致命的破绽。”
陆拾摇摇头，“我不信他这么想杀你。”
印象中的乔南眼里并没有对091的恨，反而很听他的话，缠着091说自己想要去打地鼬的模样像极了和哥哥撒娇玩闹的小孩子。
有时任性乖张，有时傲娇伶俐。
一个依赖091、顺从091的17岁男孩，没有任何痛恨憎恶的表达，却想要杀死091。
乔南那双眼睛太干净了，就算不是陆拾，就算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也能将他的爱憎喜恶瞧个清清楚楚。
陆拾只能想到一个原因。
山太高了，山顶也太冷了，因为高，所以很多人都想要踏足傲立，都想要把站在最高处的那人拉下来，换成自己。
所以太冷，冷的让山巅之人不敢再顾及任何的人情是非。
至于山下的或是正在攀登的人，理由千千万，目的却一致。
黑语已是遥不可及的存在，百冠王这一名，如今最有资格的玩家便是091，能够杀死091取代091，是所有高玩成王一路上，举足轻重、动关大局的一步。
乔南和流星，尽管荆棘载途，也在这条路上一直走着。
091深邃的眼眸里染上似笑非笑的意味，“你可以不信，但乔南的的确确是安山所有人里，最想杀我的人。”
陆拾眼中闪过轻微的异样，“证明实力不一定非要拉下你，他现在很听你的话。”
“获取维能针剂也不一定非需要红舒手中的机密，那你猜高玩们会不会放过你？”091看着他，“陆拾，如今你我的处境，其实一般无二。”
陆拾怔了片刻，在心中仔细思考着091的话，很快便身体前倾，瞳孔骤缩，“你的意思是，维枢记忆可以修复？”
“有过几次成功的案例，”091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相信我，你不会想尝试的。”
那会比清洗维枢记忆还要痛上数倍。
陆拾拒绝成为红舒，不代表着别人不想让他再变回红舒。
黑语有没有尝试过091不知道，但其他高玩，在得到陆拾之后，在强大维能和百冠王这一高位的巨大诱惑下，一定会尝试。
他觉得陆拾能懂，不用他再点明。
果不其然，陆拾那双漂亮的眼睛，在他话音刚落的第一时间就浮现了恐惧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