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马场时不时传来喝彩叫嚷声,马球赛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容倦朝那边眺望一眼,不知道谢晏昼有没有将乌戎使团打哭。相较于东边的热闹,过分安静的西马场显得十分萧条……正适合偷懒睡觉。
重新往亭子走的路上,容倦路过驯马场,马师朝他见礼。
容倦随意摆手,正要目不斜视往前走,忽然又退了回来。
在一堆抽象,张狂和潦草派的群马中,有一匹干干净净,毛色顺滑,体型看着也不大的骏马,任谁见了都会停下脚步。
“真不错。”
虽不及银啸帅气,但这种乖顺感,让人见了就喜欢。
马师见状介绍说:“此马名为若水,是很罕见的品种,性格也很温顺,大人可要试试?”
容倦迟疑间,马师已然十分主动地将那匹马单独牵出来。
他自信对方拒绝不了,全京城谁不知道这位酷爱马术,过往当街纵马也是常有的事情。
此马皮相万里挑一,爱马者绝对会心痒难耐。
容倦摸了摸马鬃,动了心思:“稍等我片刻。”
语毕,沿着原路返回,不出片刻,容倦再次出现,身边还跟着被他临时喊来的侯申。
要与同僚赛马?
这倒是个出乎意料的好消息,赛马过程中出现意外再正常不过。
马师笑容满面来到侯申身侧:“大人,我帮你拿着东西。”
侯申还怀抱着纸笔。
“不必。”容倦替他回绝了,侧头对马师说道:“你先离远些。”
马师很配合地退去一边,只等这马跑起来。
“再远些。”
一步接一步,马师一直被要求着直退八百米。
半圈距离外,容倦一个跨马扬鞭,马师站在远处,低眉间目中笑意遮掩不住。尽管双方离得很远,他的视线却像是胶着在了马身上,然而不知为何,那马鞭迟迟不落。
马师笑容渐敛,转而皱起眉头。
若不跑起来,便无法让马体内的药效加速发挥。就在这时,容倦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微微俯身牵着缰绳,终于似要疾驰。
下一刻,戛然而止。
当容倦再次动的时候,变成三秒钟八个动作,唯独不策马。
动一下,停一下,又动,又停,来来回回。
马师有些按捺不住了,想不通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对方发现马有问题了?
不,真那样,早就喊来禁卫军。
恰巧此刻阳光出现,照在侧脸,容倦回眸一笑。
“……”
“哪个好?”骏马上,容倦四十五度角地咨询系统。
【都可以,最后的最佳。不满意的话我这里还有脑瓜相机,开个会员,即可享受前一百名拍照姿势。】
容倦选了一个高姿态的,点点头:“侯兄,可以了。”
侯申走去合适角度,开始拿起纸笔勾勒轮廓。
不久前,容倦找到自己,请他作画,要求有神韵即可,还用了‘速写’二字作总结。
昔日饱受诟病喜爱纵马过市的纨绔子弟,如今却手无缚马之力,只能靠入画过过瘾,侯申心头不免有些惋惜。再一想到这样的人,照样抽刀斩乌戎,心中多出几分钦佩。
容倦压根不知道这人在脑补什么,坐等收画。
每年年底,史缺单位就会组织集体旅行,懒归懒,容倦从不排斥旅行。
人出生在这世上就是为了来见识一遭的,但又不好太累,所以他有独特的旅游方式:睡到自然醒,享受当地美食,出租到重要景点,然后拍照。
一套完整的流程从不会出错。
其中拍照是最重要的一环。
今天见到这么漂亮的马,那肯定是要合影留念!
侯申和容倦,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情怀里,唯有马夫在诸多神经兮兮的动作下,等不下去了。
怎么会有人来到马场只为了让别人给画画?!
他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马夫手上青筋微微鼓起,欲要孤注一掷,寻找一枚石子强行惊马。
当他终于找到一枚小石子,再一抬头,容倦却已下马。
一个姿势坚持两分钟已经是极限。
应着所谓的速写要求,侯申先快速把几张画稿的构图比例和姿势给定下来,之后就凭着印象画了。
容倦下马后胯有点疼,开始往外圈走准备找地方休息。
他没注意到马师已经发黑的脸,眉目间全是对先前自己pose的自信。
“嘿,我刚帅吗?”
“……”
马夫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憋不出来,好不容易勉强说了句:“大人不策马奔腾一番吗?只上马和……”
他差点说出粗话。
和占着茅坑不拉的人,有什么区别?
容倦一脸深沉:“你不懂。”
有照片就行了。
“??”
侯申还要画一段时间,容倦准备回亭子小憩一会儿。
他人生不变的宗旨:偷得浮生半日闲。
西苑吹的是山风,先前太阳刚出来的时候还有些晒,这会儿远处山里在下雨,温度立刻寒了几度。
容倦叮嘱系统:“好好放风。”
别像上次那样,杀手自个死在屋子里了,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系统发挥薛定谔的文化水准:【是站岗。】
放风可不是什么好词,显得他们太反派了。
因为它每天起得比宿主晚,睡得比宿主早,这会儿也没说什么,乖乖站岗。
容倦把披风往前一裹,瘦弱的身躯猫一样蜷缩在凳子上。
如今稍微有点地位的达官显贵们府上都流行用香薰衣,好在谢晏昼没有那衣香撩人的主流癖好,披风上面只有清爽的皂角味。
今早被对方手掌烫到的情景不知为何闪过脑海。
谢晏昼的手很大,常年握刀的地方还有着薄茧,那只手不经意间刮过皮肤的时候,留下红痕的同时还会有颤栗感。
“我都在想什么?”
容倦连忙摇头。
单身太久,莫非患上了系统口中的性压抑?
这一睡,便不知今夕是何夕。直至一阵惊呼传来,远处动静十分大,地面还有隐隐的颤动,像是地震了一样,容倦惊醒过来,发现已经快要过晌午。
“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
说是大事,容倦屁股压根没挪动一下。
发生大事当然要离远点,傻子才主动靠近。
“贤弟!”远处大树下有人在招手,是侯申。
自从那日偶然叫了一声贤弟,他再也没改口:“可算找到你了,出大事了,我们快过去!”
“……”
等容倦被强行带过去,整个西苑已经被禁军里三层外三层包围。
先前他路过的一处马场,地上血迹未干,被抬走的人正在痛苦惨叫着,大部分官员战战兢兢站在原地,皇帝脸色铁青地在众人簇拥当中。
容倦趁乱过去谢晏昼那边,和个花栗鼠似的探脑袋:“咋地了?”
看着冷不丁钻出来的人,谢晏昼铁似的胳膊稍微一拦,半个身体挡在容倦前面,避免他被乌戎使者看到。
“太子坠马。”
字越少,事越大的道理在这里也通用,容倦先回忆了一下太子是哪位。
宫宴时一共登场五名皇子,宴会上太子曾站在谢晏昼这边说话,三皇子附和,而二皇子和四皇子则是处在以右相为首的文官立场上。
其中二皇子和太子很明显处于针锋相对的关系。
当前朝廷没那么多派系,总共也就是文臣武将互相看不顺眼,大家都各有支持的人。
既然容承林和小二,小四亲近,那督办司这边应该是更亲近太子党些。
如今太子坠马……对督办司应该是种打击。
涉及到强认下的干爹和义兄,容倦稍稍打起点精神,仔细注意着谢晏昼。却见他并无沮丧之态,只是盯着太子坠马的路线瞧,一副压根不在意太子死活的样子。
谢晏昼本来为了挡住他,姿势便有点不自然。
如今后面的人探头探脑,几乎半个身子贴在他身上。
和武人硬邦邦的肌肉不同,容倦身子骨软得不像样。
太轻了。
谢晏昼皱了下眉,天天滋补着,也没见长肉。
没过一会儿,禁卫军统领带来马师自尽的消息,皇帝龙颜大怒。
“太子骑射精湛,怎么会无故坠马?”
声音在马场上回荡,官员们的面色一个赛一个难看。
整桩事确实离谱的很。
马球赛上,谢晏昼将乌戎使团打了个落花流水,气得使者拂袖而去,不久后,太子借着如厕名义暂时离开,再然后就是坠马事件。
西苑一共有四个驯马场,最大最平整的用来举办马球赛,谁也无法确定太子会在哪个时间段经过哪个跑马场。
从任何一个环节来看,都是巧合。
但就是太巧了,没人相信这是个巧合。
如今马夫自杀,更显得事情不简单。
大理寺的官员被迫站出来,根据案发时的状况询问使团:“不知各位为何会和太子殿下在一起?”
太子坠马时,乌戎使团也在,还是一名使者射死了疯马。
黑锅当众被扣头上,乌戎使者操着不流利的语言,骂骂咧咧道:“他是过来和我们说好话的,说不过是场马球赛,不用太放在心上。”
大理寺官员一愣,下意识想要反驳,但又无法证实对方所说为虚。
场面立刻变得尴尬。
若说的是真的,太子岂不是两面三刀,一面亲军队想要笼络督办司和军部,一边又担心把乌戎得罪的太狠。
这行为处事,颇有陛下之风啊。
当然这话大家也就只敢心里想想。
一群人聚在一起,空气都不大好了,地上混着土的血蒸发时散出的腥味,刺得脑壳疼。
容倦屏住呼吸看日头。
太子自己犯浑出来找使团陪笑脸出事,可别影响到他吃午饭。
早在出事时,西马场的马都被全部清走,不知道太子具体骑的是哪匹,容倦忽然想到什么,目光沉了沉。
太子什么时候路过,会不会路过,全部可归属于不可控变量,那什么是定量呢?
他缓缓朝一个地方看去,看向冷肃站定在一边的右相,想起早上那场似乎在下最后通牒的谈话。
该不会和便宜爹有关?
原本容倦注意力都在容承林身上,但很快,他又注意到另外一人。
右相近侧的男子没有穿官服,仅仅是着劲装,从流露的气质来看,和官场上的老油条都不一样。男子很十分年轻,气质亲和,宽大的袖袍里竟然装着书册和小金算盘,满满当当的仿佛随时会掉下来。
眼下此人稍微低下头,张口不知说什么。
右相耐心听着。
恰好这时,系统也在找容倦说话。
【啧啧,小容,你每次在外面睡觉,就有命案发生。好在这次不是嫌疑人。】
快住口!
下一秒,一名陌生的官员忽然走出:“陛下,微臣有一事上报。”
作者有话说:
帝,柔静,从不马上疯。
皇帝正烦着呢,没好气道:“说。”
“早前微臣急着出恭,似乎看到,看到礼部郎中容也在马场。”
礼部不止一个郎中,还没有接受自己官职的容倦,下意识的反应是:“容也是谁?”
身前的谢晏昼再次觉得有些钱不能省,或许该给他请个夫子了。
系统:【小容,点你呢。】
随着天子视线一动,几乎所有的目光全部朝容倦看来,乌戎使者一见他:“是你!”
怒气瞬间攀升到极点,使者望着容倦的眼神,简直和见了杀父仇人一样,恨不得当场把他撕了。
“你来过马场?”
皇帝阴沉沉看着容倦。
比起太子的死活,皇帝更恼怒于马场行凶的手段,凶手能用来对付太子,就能用来对付他。万一今天自己也骑了疯马,后果不堪设想。
系统:【那狗官在驴你。】
它确定当时根本没什么路过的官员。
出来陈词的官员心思可谓相当狠毒了。
马夫已死,来过马场附近便自带嫌疑,哪怕最后查不出什么,也容易往后被帝王疑心。
不过既然系统说没人,那肯定无人经过。
否认似乎会一劳永逸,对他和侯申都好。
不过容倦并未立刻撇清关系。
一个官员胆子再大,也不敢空口无凭的诬陷,原先挡在他身前的谢晏昼忽而侧身往旁边走了一些。
这是个很正常的举动,毕竟他现在是被陛下问询的对象。但天子看过来时谢晏昼都没动,偏偏现在移开了……
顺着被腾出的视野,容倦视线不动声色移动,不久,微微一凝。
谢晏昼移开的地方,地面有着较为清楚的鞋印,连上面的花纹都拓印了一二。
今日风大,马场中心尘土飞扬,但凡来过必然会留下痕迹,只要仔细比对总能找到当事人。
谢晏昼给了他一个额外暗示的眼神。
可惜这次容倦没有看到,他默默歇了扯谎躲事的心思。
“一个多时辰以前,来过一次。”
“为何不说!”
这话多少有迁怒的成分,太子刚才出事,容倦言语间表明已经离开此处一个时辰,被这么一问,仿佛他做贼心虚一般。
看出皇帝在气头上,一些想要为容倦开口说话的官员也无能为力。
几家欢喜几家愁。
乌戎使者见容倦被责问,立刻一个个抱臂环胸,畅快看戏。
在社死和被赐死间,容倦果断选择前者,几秒钟便调整好表情,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好皮囊关键时候还是很管用的,至少让人愿意听他说下去。
容倦措辞道:“禀陛下,当时非臣一人,礼部郎中侯也在。”
谢晏昼看了容倦一眼,原以为对方会因消极怠工导致没有证人。所以暗示可以扯自己的幌子,说他事先驯了匹马在这里,理由稍微机灵点都能找很多,比如作为捐赠药物的赠礼。
但他没有想到,现场还会有人。
谢晏昼眯了眯眼,他对此人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容恒崧称病赋闲时,对方来探望过一次,开口闭口就是贤弟。
先前侯申帮着一起把太子抬起营帐,太监传话急死忙活赶过来,突然感觉到一道注视的目光。
一看是谢晏昼,稍微松了口气。
谢将军看谁都这样,他还以为又得罪谁了。
“参见陛下。”
“你可知罪!”
皇帝故意直接问罪,原意想诈一诈。
太监过往收了督办司不少好处,来时已经说了大致情况,侯申表现得惊恐又发蒙:“不知臣何罪之有?”
“明知故问!先前你可有来过马场?”
“来过。”侯申想也不想的回答,让皇帝疑心稍稍消散。
侯申看向容倦:“微臣被请来帮忙作画。”
先前那些画全部是绘制在礼部日常用来记事的小册子上,侯申为自证掏出翻开,因为太急,直接哗啦啦地一股脑翻了过去。
快速简化的创作连在一起,乍一看像是黑白连环画。
速写的审美和当下有不小的出入。
画中容倦跨马坐稳,保持假面男孩的笑容‘搔首弄姿’,整个过程犹如钉在马上的蝴蝶,全程就是不蹁跹。
最后,容倦回眸一笑收尾。
所有人懵了,旁边的太监都一惊。
朝廷官员得了失心疯?
官员们一个个表情古怪,连大督办眉心都隐隐一跳
最开始给容倦泼污水的官员实在找不到说辞,质问道:“你在马上跳大神?”
容倦:“……”
酝酿一下情绪,容倦两眼一闭就是演。
“陛下,臣往日酷爱纵马,如今身体虚弱,只能厚颜请人作画解瘾……因实在难以启齿,望陛下见谅。”
皇帝呵斥:“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点?!”
说着多疑的视线又扫过侯申。
侯申被吓到下意识又翻了遍手中的册子,那只钉在马上的‘死蝴蝶’连环画再度播放。
皇帝沉默了一下。
群臣缄默。
确实有些不成体统。
基本明哲保身的默契还是有的,容倦和侯申自动隐藏了一个细节:侯申作画时,容倦一人中途离场。
在大家潜意识里,他们二人作画期间始终在一起,可互为人证。
加之双方之前关系一直都不洽,侯申曾带头孤立容倦也不是什么隐秘。
皇帝冷静下来后,疑心消了大半。谋害太子乃是大事,哪怕是个傻子,也不大可能找一个相熟都不久的同僚做搭档。
苏太傅适时站出来道:“陛下,案件不妨交给督办司去查,当务之急还是先派人检查一遍所有马匹,万一再有谁受伤,或是冲撞陛下……”
皇帝关注点被转移:“爱卿所言甚是。”
后一个才叫国家大事。
容倦默默站回原位,太傅还是靠谱啊。
问话告一段落,远处太子的营帐内不时传来痛苦嚎叫,皇帝在大量侍卫陪同下,前去看望太子。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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