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盘虎踞。”皇帝的声音较日常尖锐,好像被这四个字刺痛了一般。
这可不是什么好句子,怎么看都像是带着一股杀气,像是强登宝座一般。
近处的大臣无一敢接话,瞬间紧张起来。
他们清一色站在原地,双手垂下,摆出俯首之态,只有双目中不时闪过各种沉思。
未等臣子们一点点抽丝剥茧想清楚,皇帝忽然拂袖,冷冷撂下两个字:“回宫!”
侍卫层层保护下,轿夫抬着皇帝先下山。
礼部官员们梅开二度,甩着僵尸手脚跌跌撞撞下山。
大员们几乎都走完了,容倦琢磨着有没有更轻松的下山法子,忽然发现谢晏昼等一干人竟然还没走,便往那边靠近了点。
刚要说什么,头上突兀多出一片阴影。
谢晏昼放高胳膊后,高空盘踞的苍鹰竟俯冲直下,减速稳稳落在他小臂上。
抬掌在苍鹰胸口稍一拍,那苍鹰轻松吐出一个圆形小物,谢晏昼看过后拧眉递给大督办。
后者脸色几乎沉了一个度。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容倦像是感觉到什么,抬眼朝山下看去。
队伍末端,顾问正在朝着这个方向看,睁着一双看似亲和的眸子。
目光短暂接洽的一瞬,顾问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中途溜到山的另外一边,策马而下。
绣着云纹路的素袍衣袂飘飘,仿佛闲云野鹤一般。
右相的马车正停留在山脚下,顾问下马恭敬上车。
“老师。”
右相抱着山中驱寒的手炉始终闭眼。
不久,心腹隔着帘子在外小声道:“大人,宫里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右相这才睁开眼:“好,他们那边很快就没人了。”
大督办打得一手好算盘,五皇子年岁尚幼,胆小怯懦,作为傀儡扶持是个再好不过的对象,但这种性格注定难堪大用。
奶娘提前告知天象之说和圣心不悦后,五皇子竟然险些当场吓晕了。
顾问低头道:“老师,谢晏昼统率数万大军,若他……”
右相语气淡淡:“谢晏昼比谁都清楚这天下经不起折腾,没有绝对的把握就率兵作乱,那乌戎和百胥会立刻趁机而入,稍有不慎便是亡国。”
换作是他,会冒着国破家亡的风险,但谢晏昼不会。
欲成大事者最忌狠中有顾忌,这一分心慈,注定成不了气候。
如今太子坠马,常年追随太子三皇子也果断投诚了,只要长期施压,处在风暴中心的五皇子迟早挺不住。
大督办他们还能扶植谁?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右相大笑。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右相:他们还能扶持谁!
容倦:若你睁开眼看看我,我不信你两眼空空。[让我康康]
注:皇帝过继皇子,没有什么太复杂的原因哈,就因为他不行。
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幻觉。
皇帝怒气冲冲折返, 其余还留在西苑的人员自是不敢耽搁,当日便急匆匆踏上归程。
山顶,容倦求救似的看向谢晏昼。
“能当回代驾, 找匹马, 把我驾回去吗?”
别说谢晏昼,大督办都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要给容倦找个夫子。
相府现在这位女主人,手段过于阴毒了,竟把人教成这样。
和他们一派的户部官员还有要事需要商谈,暗示性地看向容倦。
搁在平时,容倦会识相离开,但今天这山路十八弯, 他怀着最后的期待看向谢晏昼:“干兄,拜托了。”
谢晏昼一愣。
户部官员险些被口水呛住, 咳了几声后,实在忍不住纠正道:“是义兄。”
容倦:“干……”
谢晏昼看着他。
“义兄。”
众人舒服了, 很快反应过来不对劲,莫名其妙怎么就帮这小子称兄道弟?
户部官员甚至有种突然被驯了下的感觉。
容倦最后的代驾之旅还是失败了,倒非谢晏昼故意难为他,山坡太陡, 这马跑起来, 还不把这没几两的骨头给震坏。
大督办等人直接策马离开。
考虑到安全问题, 一个朝廷命官丢了也是事儿,谢晏昼陪他步行下山。
容倦才走了一百米, 果断提出交易:“贤兄能背我下去吗?”
“……”
在容倦险些滚下去三次,最后更是差点脚踝崴了,谢晏昼看了眼天色, 再这么走下去,天黑都走不到。
“不然找个强壮点的士兵,背……”
“上来!”
“哦。”
趴在宽厚的肩膀,容倦自知理亏,长路漫漫闭着眼含糊道:“义兄,我回去一定找个夫子,精忠报国。”
说罢,脑袋低低一垂。
肩膀上多了份重量,谢晏昼迟疑一瞬,到底没有叫醒他。
被右相差点谋害,可能一夜吓得没睡好,现在突然睡着也正常。
至于容倦说的要找夫子,谢晏昼完全没放在心上,只当是随便说两句玩笑话罢了。
马球赛结束不久,乌戎使团踏上返程。
自从死了领队又知晓联姻一事,他们离开时要安静很多,丝毫不再提潼渊城寻孤一事。
大概清楚再提可能就要托孤了。
京中形势并未因为使团离开转明朗,反而蒙上了一层巨大的阴影。
没有任何人证物证的情况下,太子坠马最终被归结为马染上了疯病,意外所致。
另一边,天降异象的消息到底没锁住,皇帝命督办司抓了不少胡乱议论的人。
早朝,有官员弹劾五皇子的母族在宣州为非作歹霸占良田。宣州地势雄伟险要,几百年偏向长蛇形态的地形如今被解读为龙,似乎刚好对应了预言里龙盘虎踞一说。
皇帝本就多有不满,下诏书斥责,要求他们‘约束己身。’
对五皇子最不满的当属太子。
作为最大受害者,得知自己的案子不了了之,太子性情大变,将所有的怒火都迁怒在五皇子身上,几次公开场合险些爆发冲突。
时局不明,朝廷内外人心惶惶,整个京城弥漫在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状态下。
将军府,书房。
地图摊开在桌面上,谢晏昼的视线逐一掠过那些围绕在上京不同方向的城池。
先皇时,大梁一共有近二十名亲王,其中三名异姓王早已逝去,剩下的十七名亲王,短短十年间折了大半,曾经最得意的定王也于不久前因谋反未遂被俘入京,至今还关押在大牢里。
现在只剩下宁王,幽王,齐王和北阳王还在苟延残喘。
皇帝猜忌五皇子,但又不可能让二皇子一家独大,想必很快会故技重施,再过继一名皇子维持朝堂平衡。
他需要换一个听话的新的扶植对象。
“薛韧呢?”他看向站在一边的青衣女子。
女子正是当日帮忙试探过容倦的军中兽医,薛樱。
“师兄被召去宫里了,陛下近日连连噩梦。”薛樱话语间透着几分好笑:“最近陛下甚至担心起宫里的猫狗也会发疯伤人,让他过去检查一遍。”
至于噩梦的原因,他们再清楚不过:皇后在其中出力不少。
放长线钓大鱼。
皇帝身体有问题,妃子大多在怀孕期间流产,当年薛韧和薛樱的师父费了大功夫给皇后强行保胎,生下昭荷公主。
再后来通过一步步计划,引导陛下肃清外戚势力,让皇后一点点对皇帝死心,和亲事件后,不得不和他们达成共识。
若非被右相最后摆了一道,眼下形式会一片大好。
薛樱忽然又有些担忧。
“五皇子现在屡屡被太子针对,还试图直接向我们求助,陛下那边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怀疑我们和五皇子早有勾结。”
谢晏昼低头看着地图,淡淡说:“陛下精力充沛。”
薛樱琢磨了一下,将军这是觉得这种程度的噩梦还不够,暗示让皇后那边加大特殊香料的使用?
可陛下越做噩梦,岂不是越疑心皇子乃至他们?
“让义父最近留意一下适合做禁军将领的人选。”
正思考的薛樱猛地一抬头。
当下负责统领京中禁军和宫城守卫的韩奎乃是丞相的人,也是丞相的一大助力。
这么多年争斗下来,朝廷均衡分配着右相和他们的人,谢晏昼手下有数万大军,右相亦有禁军和地方都指挥使支持。
韩奎家世不凡,深受陛下信赖,背后靠右相这棵大树,想要动他难如登天。
而且动禁军统领,意味着平衡会被打破。
薛樱的掌心直冒汗,预感到一场大变即将来临。
谢晏昼视线终于从地图上挪开,比起禁军统领,更麻烦的还是新帝傀儡的选择。
皇帝子嗣凋零,宗室里情况好不到哪里去,常年迫害下来,硕果仅存的要么心思太多,要么比五皇子还胆小。
送皇帝宾天前,必须要先让选出的傀儡入主东宫。
如此,必要时刻都指挥使想要调兵也师出无名,可大大削弱内战对国力的消耗。
谢晏昼脑海中快速掠过所有残存亲王的子嗣,直到想到北阳王时,神情忽然微微有了变化。
“北阳王。”
真说起来,容恒崧也算是半个皇亲国戚,不过是外戚。
容承林薄情寡义,和岳父关系撇的太清,以至于冷不丁想起容恒崧是北阳王外孙,他竟有一瞬间的惊讶。
管事正好敲门进来送茶,谢晏昼顺便问道:“容恒崧现在在干什么?”
不问政事,不干工作,桌上摆着果盘,屋内有流水降温器具,仿佛这里正在上演桃花源记。
侯申来探病时,难得羡慕起容倦的病假。
“陛下想一出是一出,因近期噩梦不断,竟考虑要去祭天。”
不管最后去不去,礼部是提前忙和起来了。
他超级小声吐槽:“太子性情大变,听说居然开始以折磨宫人为乐。”
这位殿下还幻想着能不被废,成日里摆足了太子派头,真是可悲又可恨。
容倦自己吃完了,不忘喂亿点点,麻雀叽叽喳喳吃着,他忽然想起那日在山上,大督办微微变化的脸色。
太子坠马时,都不见大督办有如此变化,似乎比起太子,那位更重视五皇子。
一场所谓的天象说,五皇子现在的处境可不比太子好多少。
而这一切麻烦,都和一个人脱不开关系。
“顾问。”
名字在唇齿间走了一遭,容倦陷入静思。
引天雷,山石刻字,林中鬼火这些把戏右相肯定做不来,需要更专业的人才。
一个偶然的坠马事件,竟然能层层利用,先是让自己成为嫌疑人,又将五皇子拖下水,要是不论阵营,这位确实很有能耐。
“听说过顾问吗?”回过神后,容倦冷不丁问。
侯申颔首:“此人在京都小有名气。”
“作为右相的得意门生,想必这顾问知道我爹的不少事情吧。”
侯申疑惑地啊了下,总觉得这句话听上去怪怪的。
麻雀啄得掌心泛痒,容倦看着在笼子里乖乖讨食的麻雀,扯出一抹笑容:“要是都像你一样乖就好了。”
侯申后知后觉他是在和麻雀说话。
时间不早了,侯申准备离开,容倦悠悠道:“我稍后还要闭门造车,就不送了。”
闭门造车?
侯申不解:“贤弟何意啊?”
容倦换了个通俗点的说话:“睡一觉想想怎么害人。”
他那便宜爹在马场还欠着自己一笔账,试图让他不死也重伤,对方位高权重不好动,不过可以先收点利息。
侯申闻言一惊,容倦摆手孝道:“我开玩笑的。”
侯申更认真了:“上次你杀乌戎使者时也是这么说的。”
“哦,是吗?”
“……”
侯申一步三回头,只看到容倦一副提不起劲的样子。
他提起来的心终于又放回到了肚子里。
第二天,太阳尚未露头时,容倦醒了。
府中路过的管事见到他,手里的托盘直接砸在地上。
请病假的每一天,这人哪天不是日晒六竿起床?
管家:“您有心事?”
容倦没有心事,有急事,像是晨练一样双臂摆动小跑。
管家摇头离开,暗道真是见鬼了。
府中壮硕的金刚鹦鹉经常啄开笼子乱飞,这鸟本就很聪明,容倦和谢晏昼熟了后,经常去投喂这个双开门。
一人一鹦鹉早就熟了。
“咕!”
发现这懒人起得比鸟早,金刚鹦鹉翅膀差点在半空中折了下。
其实对容倦而言,已经是不小心起晚了。他匆匆走到府邸外时,勉强赶上了即将去早朝的谢晏昼。
“将军。”容倦跑得满头虚汗,双手合十:“帮个忙,今日下朝后,帮我拖住我爹半个钟头。还有,让陶家兄弟全天听我的……我的命令。”
他弯腰双手抵着膝盖,大口喘气,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连贯的句子。
避免误了早朝,谢晏昼没细问,不久,车帘重新拉下。
马车逐渐走远,容倦缓过来问:“他答应了吗?”
系统:【没听清,光听你喘了。】
容倦抹了下汗,一个小忙谢晏昼应该不会拒绝,他对系统说:“你先别挂机补觉!去帮我打听个事。”
半个时辰后,系统回来了。
这回轮到它喘了。
【确定了,人,人就住在,呼,住在相府。】
离开宿主时间太久,对它而言负担不小,容倦也好不到哪里去,没了系统压制体内毒素副作用,他五脏六腑轮着疼。
一人一统一个比一个虚。
好半晌,容倦招来陶勇陶文两兄弟,坐上他那辆宝马车,“走,去相府。”
晴天,太阳刚露出个头,相府屋檐砖瓦的边缘流光溢彩。
容恒燧眼下泛着乌青,这段时间他一直没有休息好,外出辛苦搏命挨了一刀,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是个人都接受不了。
“顾先生,我心中实在是郁闷得紧。”容恒燧搁在石桌上的胳膊肌肉紧绷,语气愤愤:“自我记事起,天未亮便读书,苦熬到夜晚,而我那不学无术的混账弟弟,只知吃喝玩乐,蠢笨如猪……”
他恨不得用尽世上侮辱人的词汇。
“……结果呢?什么都不做,他反而捞了一个五品官!”
相府有专门划出的区域,供门客居住,顾问受右相看中,专门给他在府外赏赐了一出宅邸。
不过为了方便议事,他日常还是会居住在相府内。
顾问爱书如命,日常手不释卷。
听到抱怨,也只是分出些许心神,微笑道:“公子何必要和一个注定早夭之人计较。”
早夭二字听在耳中,容恒燧眼神闪烁。
母亲做的事情他早就知晓,避开这个话茬,容恒燧继续诉说心中苦闷:“但我也不能就这么熬着。那容恒崧脸皮都不要了,靠出卖相府死死傍着督办司和谢晏昼两大靠山,都知道薛韧医术一绝,万一……”
万一死不掉怎么办?
顾问自然知道容恒燧在担心什么,他同样也考虑过这点,所以在马场才随机应变,尝试将容倦拉下水。
他心思依旧在读书上,道:“公子放心,我会扫除这个障碍。”
“先生当真有办法?”容恒燧激动。
顾问颔首。
这世上的事情都逃不过算计二字。
就如他自己,祖上被流放过,顾问自知做官也做不了大官,与其如此,不如择良木而栖。右相位居高位,在他身边话语权注定有限,容恒燧就不同了。
能力一般又好控制,右相早晚要从那个位置退下去的,届时自己只要稍稍使力,容恒燧就能成为新的权臣。
而容恒崧那边,顾问也已经想到切入点。
旁观者清。
京城的权贵们,大抵早就忘了容恒崧那复杂的身世。此人是北阳王的外孙,先帝在世时,十分不满当时是太子的皇帝,后来太子和嫔妃私通被抓,先帝一怒之下还曾有意传位于北阳王。
陛下登基后,每每想起便是如鲠在喉。
若是让皇帝觉得北阳王和容倦私下一直有联系,或者暗中秘密指点着这外孙,那陛下对容恒崧的圣恩也就到头了。
“具体要如何实施,我还需要进一步……”
话音未落,院落外突然传来骚动。
听到关键处被打断,容恒燧皱眉抬头:“什么声音?”
一辆貂皮大马车毫无预兆闯入视野范畴。
“停下,快停下!”管家带着家丁在后面追,偏偏似有顾忌,又不敢直接做什么,全程只能扯着嗓子在后面叫。
容恒燧面色一变,拍了下石桌:“混账!还不赶紧拦下来,护院呢!”
哪个胆大包天的,居然敢驾着马车闯入相府!
“吁——”
嚣张至极的马车在主动牵扯缰绳后,骏马发出嘶鸣停下,马鼻孔中还嗡嗡出着气。
陶文帮忙掀开车帘,马车的主人——里面毫无坐姿的少年郎出现在人前。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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