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漆黑如夜,却也很明亮,像夜空里的星。
猝不及防放大的冷艳容颜出现在面前,占据了所有的视线。
国师瞳孔微缩,慌忙低下头去,“殿下如何想,那臣便是什么样。”
他话音一转,“靖武侯非今昔比,有殿下做他的避风港,想必靖武侯心里欢喜不已。”
“你同他相识,本殿以为你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燕危伸手为他倒茶,“国师这么说,那倒是有几分本事了。”
“那国师不妨猜猜,我的最终结局,又是什么样的呢?”燕危把茶杯推过去,修长的指节微屈,眼底带着探究之色。
他想起昨天晚上单玄倾说的那番话,“双生一出,天下大乱的言论,是国师说的吗?”
国师吐出一口浊气,压下眼里的情绪,坦然道:“那番言论不是我说的,而是前任国师所说。随着许多人被皇上处死,前任国师也被皇上下令处死。”
毕竟涉及到皇室秘密,身为帝王,又怎可允许有那些不利的谣言四起?
燕危心下有底,围着他转悠着,“国师还有一个问题,未回答我。”
国师轻抚手指,叹气道:“殿下的结局,自然是好的。”
“是吗?”燕危不置可否,挑了挑眉,“想来国师的本领,也就只到此了。我有些好奇,国师当初在醉梦仙,是如何看出我身份的?”
国师侧身,目光落在垂地的面料上,“臣会一些相术,殿下的身份自然是臣看出来的。”
“如此,天色不早了,国师回去罢。”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燕危瞬间失去了兴致,下达了逐客令。
国师起身,一双眼眸跟随着他的身影,轻声说:“殿下想知道什么呢?只要殿下开口,臣都会为殿下解惑。”
燕危转头盯着他,目光冷然,“我现在什么都不想知道了,终有一天,所有的事情都会浮现在明面上。”
傍晚时,几位留在京城的皇子陆陆续续来东宫拜访。
就连九皇子燕泰也来了,他这次没去长平山,没有在七皇子身边,日子似乎有些顺心。
他身后只跟了一个太监,太监手里拿着食盒,颜色深,是黑色的。
九皇子脸上带着温顺的笑,局促道:“六哥。”
其他皇子都叫燕危太子殿下,唯有九皇子叫他六哥。
燕危“嗯”了一声,抬眼看向他,“坐吧,我没想到你会来。”
燕泰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得笔直,跟个乖巧学生似的,“我见许多人都在谈论六哥,我有些好奇,所以就来看看。”
燕泰偏头,身后的小太监上前一步,把食盒递给他。
燕泰起身,走过去把食盒放在燕危身前的桌上,“六哥,我没什么好的东西。这是我自己亲手做的糕点,希望六哥会喜欢。”
燕危瞥了眼身前的食盒,往后一靠盯着燕泰,“说吧,你来找我,是想做什么?”
燕泰“扑通”一声跪下,那个小太监也胆战心惊地跪在地上。
燕泰死死攥紧自己的手指,早先在心里想好的所有话语,都随着这句淡淡的话被打散。
沉默蔓延在殿内,燕危低头看去,只能看到一个垂着的脑袋。
他双手绞在一起,好像正在酝酿着如何开口。
燕危从他身上收回目光,轻敲着桌面,“在林府时,你同燕晖一起,我见过你。”
“我、我知道。”燕泰深呼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似的,“他们都说六哥不配成为太子,可在我看来,六哥是最厉害的人,太子之位配六哥绰绰有余。”
燕危轻笑一声,好以整瑕盯着他,“你这是在拍马屁?”
“没、没有。”燕泰面颊一红,慌忙摆手否认,“我真的很佩服六哥,我也想成为像六哥这样厉害的人。”
“是吗?”燕危起身,蹲下时目光与他平视,轻声道:“即使是身在黑暗见不到光亮,即使是手上染着别人的鲜血,即使是众叛亲离,你也想成为我这样的人吗?”
“想!”燕泰眼底骤然一红,握紧拳头,“只有这样,我才不会被人欺负;只有这样,我才能为我娘亲报仇。”
“我娘亲是被皇后害死的,她害死我娘亲,把我抱在她身下养着成为七皇子的出气筒和背景板。”燕泰眼里迸发出恨意来,“我看似是皇子身份,可父皇不喜,下到宫女太监随意欺凌。”
“六哥,我想成为你这样的人,即使身在黑暗、手上染满鲜血,即使众叛亲离,我都可以承受。”犹见浮木一样,燕泰紧紧拽住燕危的手,眼里的野心彻底暴露了出来。
“我知道六哥的打算,六哥不想成为太子,也不想成为皇帝。”燕泰死死盯着他,唇瓣微颤,郑重道:“六哥,我可以,只要你给我这个机会,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再也不想活在七皇子的光影之下,他再也不想这么懦弱下去。
他想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他想推翻这个不近人情的皇朝!他只是缺一个机会,而今,这个机会就摆在眼前。
燕危掐住他的下巴,往上一抬,面无表情盯着他,“不得不说,你还真是个聪明人,这个“泰”字,还真是适合你。在背后当看客这么久,隐忍至今,终现锋芒。”
燕危松开他的下巴,站起身居高临下望着他,“可以,我可以答应你,也乐意去培养你。”
燕危心思活络起来,伸出两根手指,“两个条件,你能做到,我可以做你手里的刀。”
燕泰双手伏地,朝他磕了三个头,“我知道六哥想要什么,六哥想要事成后,功成身退。还有一个就是威武大将军一家的声誉,我答应六哥。”
“那么,从明天开始,你便搬来东宫吧。”燕危嘴角一勾,那张冷艳的脸顿时生动起来,满室生辉。
燕泰起身,带着小太监走了出去。
十五犹如鬼魅般现身,就站在他的身后,语气幽幽,“无论是太子殿下还是九皇子,都是聪明人啊。”
燕危往前走去,坐在软榻上,支起下巴盯着包裹得一身黑的人,声线慵懒,“天还没亮,你就不怕被发现?”
十五站在原地没动,但他一双眼睛却黏在燕危身上,“早在知道殿下成为太子时,属下就已经看好了路线。属下虽比不上殿下,但其余人也别想抓到属下。”
“你来我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燕危抬眼对上他的目光,眉头轻蹙,一丝不喜浮现在眼底,冷冷道:“别用那种黏腻的目光看我,我不喜欢。”
“如果这样看你的人是靖武侯呢?殿下也会说出这么无情的话吗?”十五下意识反问,非但没移开目光,反倒是越发放肆了起来。
“我与靖武侯是名正言顺,是金口玉言所赐,你竟会不知死活和他相比?”燕危眉梢微扬,冷呵道:“你来到底有什么事?”
十五垂下眼帘,垂落在身侧的手握紧,涩声道:“想殿下了,所以来看看。”
燕危一眨不眨盯着他,提醒道:“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而且,我不喜欢你。”
“属下知道。”十五深呼吸一口气,“但属下想让殿下知道,知道属下的心意,知道属下站在殿下身后。”
“属下不敢高攀,属下最近收到线人传来的信,陛下要对燕国开战,已集齐十万大军朝边疆来的路上。”十五心中有些空洞和迷茫,哑声道:“属下收到信,要刺杀燕国皇帝。”
刺杀就代表着,他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也是,毒药入体的刹那,他本就没多少年头可活。
可当他看见殿下的时候,想活的欲望达到了顶峰。
有些人,见一面就足够惊艳,见一面就想把所有的一切都托付出去,不让自己心里留下遗憾。
燕危眉头一皱,“怎么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一起?”
太傅谋反,皇帝离去时长平山遭遇刺杀,现在北青国要攻打燕国。
一桩桩、一件件都充满了疑点,就好像是有人在背后操作一样。
可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呢?
十五蓦然回神,低头道:“殿下,属下今日来,是和殿下告别的。”
燕危诧异,“你不会真要去刺杀皇帝吧?”
十五轻“嗯”一声,声线苦涩,“我妹妹还活着,我不得不去做。”
“这么多年来,你就没想过要把你妹妹救出来吗?”燕危反问道:“即使是你身在他国,难道你就没有……”
“没有。”十五抬头视向他的面容,打断他的话,“我从十岁离开北青国,来燕国经过多方辗转和流浪,才被贵妃选中。”
“我妹妹……”他思绪跑远,笑了笑,“她现在大概嫁为人妇了吧,我这个做哥哥的,怎么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来呢?”
命运如此,他需要那么做。
因为知道自己会死,所以说话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十五向前走去,想靠近燕危,最终在距离一步远的距离站定,垂眸静静打量着他。
“殿下,属下可以抱抱你吗?”十五目光炙热地盯着他,提出要求。
燕危目光懒散,支着下巴没动,“你为北青国考虑,为你妹妹考虑,你就没为自己……”
“殿下。”十五弯腰虚虚抱着他,嗅着他发间的清香,“十五命数使然,十五别无选择。倘若十五没背负起这些,十五定当义无反顾站在你身边。”
“国师和青昭华没有任何关系,殿下尽可信任国师,他是个好人。”十五拍了拍他的肩,声音越发苦涩。
明知结局是死亡,可他不得不去死。
临到头,一句“好人”就给国师打上了标签。
“殿下,望你前途光明,良人相伴。”十五松开双臂,转身便消失在殿中,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第57章 六皇子(34)
第二天燕泰背着一个包袱, 带着小太监出现在东宫,被燕危安排在偏殿内住下。
太傅三人来时,看见坐在燕危身边的九皇子, 皆已沉默下来。
三人的目光打量着二人,谁也没开口说话, 这才第二天, 九皇子怎么来了这东宫?
“太子殿下,您这是……”太傅神色微怔, 悄然攥紧自己的手指,“您这是,打算让九皇子继位吗?”
“显而易见的事。”燕危斜靠在软榻上, 冰冷的目光看向三人,“还望诸位能够守好自己的口舌和心思,要是让本殿听到半点消息, 本殿不介意亲自动手。”
太保和詹事有些头疼,他们是来辅佐太子的,可现在太子告诉他们, 他不干了。
他不干了?!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理?堂堂太子,甘愿把位置让给旁人, 在他们看来,还真是新鲜, 头一回见。
但太子毕竟是太子, 即使之前没有生活在众目睽睽之下,但他的身份摆在那里,容不得他们拒绝。
“既然是太子殿下所谋划,臣自当全力以太子命令行事。”太保和詹事对视一眼,跪地领命。
这位九皇子他们也知道底细, 看似懦弱实则很聪明,不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找上太子殿下。
只是……
这野心也实在是太大了些,不知为何太子殿下会答应?
太子殿下他,有想过以后的路吗?
九皇子别是前脚刚继位,太子殿下后脚就死于非命。
毕竟,当上位者拿到权的那一刻起,就会铲除异己。
太傅坐在位置上没动,而是看向太保,淡淡道:“你们先带九皇子去偏殿吧,臣有些体己话想和太子殿下说。”
太保和詹事起身,带着九皇子离开主殿,去了偏殿。
燕危直起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时淡然道:“国师想与本殿说什么体己话?”
国师抿紧唇瓣,目光深沉,轻声道:“殿下可有想过后路?您这么做,图什么呢?”
“非要本殿把话说得那么直白么?”燕危直视他的眼睛,眼中全是冷意,“你觉得皇上封本殿为太子的初衷,是什么?”
国师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是啊,皇上向来阴晴不定,除了追求长生外,其余事情想一出是一出。
所以,皇上封燕危为太子,具体用意是什么呢?
他大脑飞速运转,想起七皇子,最后脑海中五皇子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明了。
他神色恍惚,额头冒出一丝冷汗,冷声道:“皇上拿你当真正储君的刀。”
“皇上封我为太子,也就不明白其中用意的人觉得我走了狗屎运。可他们并不知晓其中的含义,皇上封我为太子的真正意图——是为未来国君肃清朝堂。”燕危轻“呵”一声,低头盯着茶杯,“也就你们觉得,我这个太子当得稳如泰山,以为我一出现,就备受皇上的喜爱。”
他神情平淡,从容一笑,“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当什么太子,也没想过要当皇帝。和九皇子的交易,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
“我的身份摆在这里,我也不怕你们走露半点消息。”燕危眉眼弯了弯,眼中却没有一点笑意,“我的势力无处不在,这黑暗就是我的底色,在你们有那个意图时,你们见到的不是别人,而是我的刀。”
一把短刀被他放在桌面上,短刀并未开鞘,而是静静躺在那里,无形之中带着杀意和压迫感。
国师的目光直直落在那把短刀上,抿直唇角,“这是林家的短刀,是林常怀给你的。”
修长的手指轻摸着刀身,燕危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是啊,是林常怀给我的。”
国师站起身,朝燕危行了个大礼,“既然是太子殿下所谋划,那臣定不负使命。”
这下轮到燕危诧异了,目光从短刀上移到他脸上,“方才瞧国师的意思,不是不赞同吗?”
国师神色略显苦涩,“太子殿下没有活路可走,为自己谋划生路,并没有过错。”
国师转身,青色衣摆垂地而过,身影显得悲凉。
燕危目送着他离开,直到看不见人时,才收回目光,把桌上的短刀重新放进袖口里。
东宫人来人往,他也没怎么避人,想来皇帝应该是知道他这边的情况。
他往后一靠,盯着桌面发着呆,思绪不知跑到了哪儿去。
这条路还真难走啊,处处小心,稍有不慎就会丢掉自己的性命。
好在这位皇帝用意颇深,封他为太子,为未来国君肃清朝堂,他这才有了一丝绝处逢生的路可走。
从影一口中知道十五失败而亡的消息时,是在傍晚。
燕危没什么表情,他靠在软榻上,撑着下巴望着窗外在宫灯里摇曳的婆娑影。
在这乱世之中,每个人都无法主宰着自己的命运。
只是,心里有一丝怅然若失之感,让他觉得周围冰寒不已。
“夫人。”影一轻轻叫了他一声,生怕打扰到。
可他又觉得,夫人身上流露出来的气息,带着压抑和苦涩。
他就想叫叫夫人,想让夫人别为其他事而悲伤。
燕危扭头看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没有一点波澜,“我知道你叫我是因为什么,我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前一刻活生生的人,下一刻就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至死都没有见过亲人,至死都没有回到自己的故土。
“皇上那边是什么情况?”燕危收敛起思绪,冷沉道。
影一低头回话,“属下不知,皇上身边围绕的气息很多很静,属下没敢靠太近,只远远看了一会儿。”
他犹豫了一下,道:“刺客被乱箭射死,皇上下令拖出去扔到乱葬岗。”
“我知道了。”燕危呼出一口气,转移话题,“你家主子那边是什么情况?往回走了吗?”
“主子那边已经往回走了。”影一打量了眼他的神色,说着收到的消息,“主子毕竟身受“重伤”,落在了最后,怕是要过十几日才会回到京城。”
燕危眉头一皱,“这么久?他在打着什么主意?”
“好像是和夫人给的人联络上了,主子吩咐他们去收集朝中官员的信息,说或许对夫人有用。”影一老老实实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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