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是想用白小荷当个幌子来应付后宫那些争风吃醋的嫔妃,意思是我不是对女人没兴趣了只是最近偏寵她一个。
但白小荷是他身边的人,旁人的手不敢、也伸不到这么长,一个两个的都没办法,见不到他又动不了白小荷,便只能去找陈实秋。算来算去,反倒是应天棋作茧自缚了。
这种情况,若想两全,他还是得重新找一个人。
出连昭位分不高,又不得皇帝宠爱,宫殿也显得冷冷清清。
应天棋进去时,出连昭正在修剪花枝,得了通传,方放下剪子,站起来朝他一禮:
“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免禮。”
应天棋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瞥了眼身后跟着的内侍婢女们:
“你们都下去吧,朕和昭美人单独待一会儿。”
说着,他又看向身侧的白小荷:
“你也去。”
白小荷是见识过出连昭上次那架势的,知道这一屋子连主子带奴婢都不简单,独留应天棋一人在这里,她实在不放心:
“陛下……”
“无碍。”应天棋安抚一句:
“去吧。”
白小荷这才收回视线,抬眸看了出连昭一眼,行过礼退下了。
人一走,殿内頓时清静下来。
只剩了自己的人,出连昭便也不装了。她褪去了那副温柔怯懦的伪装,眉梢一挑,端得是一副凌厉张扬的模样:
“陛下不请自来,有何贵干?”
话音未落,内殿传来轻微声响,一道人影闪了出来,手里还握着一把闪着寒芒的匕首。
她紧紧盯着应天棋,面容与出连昭身边的婢女蓝苏一般无二,正是紫芸。
应天棋瞧着紫芸那刀子一样的目光,真是心里发怵。
不过,还不等他说什么,出连昭先开口道:
“紫芸,不得无礼。陛下救你一命,于你有恩情。”
“娜姬……”紫芸显然很不屑出连昭口中这份“恩”,想争辩两句,但瞧见出连昭的眼神,还是默默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只是剜向应天棋的目光更狠了些。
应天棋赶紧借坡下驴:
“紫芸姑娘为朋友报仇,不惜惹上当朝国师,忠肝义胆。我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不敢承这个恩。”
听见这话,紫芸愣了一下,显然有些意外。
她是边疆之地野蛮生长到大的,不懂宫里那些繁琐的规矩,也不管什么僭越不僭越,张口就是一句:
“你怎么知道?”
应天棋扬唇笑笑: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我自然是查清了的,不然怎么合情合理地把姑娘犯的事丢到别人头上去呢?”
顿了顿,应天棋又道:
“张问与郑秉星沆瀣一气欺辱苏婉姑娘,害她惨死,他们二人死不足惜。只是紫芸姑娘下次做事切不可如此冲动了,郑秉烛何许人也?一步行差踏错,不仅葬了你,还白白送了你族人的性命。”
“你……!”紫芸想争,却被出连昭喝住:
“够了,退下。”
紫芸抿抿唇,不情不愿地收了刀,后退几步,站到了蓝苏身边。
见紫芸终于消停,出连昭方开口道:
“侍女粗蛮惯了,陛下不要怪罪。臣妾与臣妾的族人受陛下庇护,避过了灭顶之灾,臣妾还未来得及去同陛下道谢。也是臣妾不懂事,怠慢了陛下,还要累得陛下亲自到臣妾这来讨恩。”
这是在说自己上赶着炫耀功劳?
出连昭这阴阳怪气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
应天棋只当没听出来她的嘲讽,好声好气道:
“什么讨不讨的?当初咱们说好,联手对付共同的敌人,事成之后,我将南域还给你。这不是空口白话,这次的妙音阁疑案,便是我给你的投名狀。”
“收陛下的投名状?臣妾可不敢。联手一事当初也并非说定了,今后到底是助陛下一臂之力,还是只保证不碍陛下的事给陛下添麻烦,臣妾还得好好考虑。毕竟,这陈实秋何许人也?一步行差踏错,不仅葬了臣妾,还白白送了族人性命。”
出连昭扬了扬下巴,一边学着应天棋的话,边拎起桌上的剪刀,扶起盆栽中的花叶,细细修剪着斜出的枝丫。
停顿片刻,她轻笑一声:
“陛下今日总不可能是闲来无事特意把这投名状拿来给臣妾看的吧?有什么腌臜事需要臣妾帮陛下去办,陛下不如先说来听听,咱们再商量着这上同一条船的事,可行不可行。”
“嗐,什么叫腌臜事啊?我如何会这样对娜姬殿下?”
应天棋弯起眼睛,笑得纯良,但找个稍微了解他些的人过来一瞧便知,这笑容实有深意。
乃图穷匕见也:
“……殿下受‘美人’位分所制,又遭长久冷落,想必这些日子在宫里受了不少怠慢吧?”
“?”出连昭拿剪刀的手一顿,微一挑眉,看向了应天棋。
于是应天棋笑得愈发真诚灿烂了:
“今日过来,我就是想问问殿下的意思。若我封你为妃,让你做这后宫除太后外最尊贵的女子……殿下,你可愿意?”
出連昭手里的剪刀微微張着, 双刃维持在了一个锋利的锐角。
听见那话后,她没有立刻应声,而是抬眸盯着应天棋的眼睛, 眸底意味不明。
应天棋被她瞧得毛骨悚然。
但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怂,所以坦然地回望过去。
直到出連昭面不改色地合了剪子, “咔嚓”一声,花枝应声而落, 拦腰断成两半截掉落在桌面上。
有那么一瞬间, 应天棋突然感覺出連昭真正想剪的其实不是花枝, 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不由得脖颈一凉。
“陛下好算计。”出連昭輕笑一声,垂眸收了视线:
“这是想拿臣妾当把趁手的刀子,来替你应付后宫里那些莺莺燕燕啊?”
“不要说得那么難听嘛,哪里是应付?”应天棋委婉道:
“只是帮我转移一下她们的注意力,而已。”
“那臣妾可真是看不懂了。”出连昭瞧着手邊的盆栽, 见花枝被自己剪坏了,微微蹙眉,索性将盆栽推到一邊,还顺手丢了手里的剪刀:
“妃嬪都是陛下自己一个个纳进宫里的, 疼愛的时候千好万好,如今得了新欢就连一眼都不想多看, 棄如敝履, 还要专门抬个人上来给您打掩护。这男儿果真是薄情, 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啊。”
“……”
应天棋想反驳,但又无从下嘴。
从不解内情的人看来,事实不正是如此嗎?
他只能无比苍白地说一句:
“……嗐, 你不懂,我确实是有自己的苦衷。”
“什么苦衷?”出连昭嗤之以鼻:
“人是别人硬塞给你的,还是侍寝是别人强迫你去的?又或者这整个后宫都同臣妾一般,是被陛下用族人胁迫来的,陛下一个也不忍心碰啊?”
娜姬殿下您打理花盆还用什么剪刀呢?
直接用嘴上呗,一張口不比那剪刀锋利?
应天棋拳头都硬了。
他咬咬牙,最终在“给出连昭讲魂穿玄幻故事”和“糟蹋应弈名声”里选择了后者。
掰扯解释太多太麻烦,还要被出连昭质疑被出连昭损,所以应天棋闭闭眼睛,自暴自棄道:
“朕有隐疾!行了吧!但朕好面子,不愿让那些个愛妃知道了这事儿为朕伤心,所以请你来替朕打打掩护,顺便转移她们的注意力让她们有点事儿做,别去烦太后再让太后来敲打我让我想到伤心事刺痛我脆弱的自尊,可以了嗎?这个解释您满意嗎?”
应天棋这话说得铿锵有力,惹得屋子里连爱妃带婢女都愣住了。
停頓片刻,她们不约而同地垂眼掩唇,发出了无比伤人的輕笑。
出连昭更是乐开了花。
说实话,这好像是应天棋自认识她以来,第一次见她真心笑出来,笑得还那么开心。
可真伤人啊。
“啊……”待笑够了,出连昭用薄纱袖摆掩住口鼻,露出一双眼睛,做作地上下打量应天棋一眼:
“難怪,難怪陛下后宫美人如云,却至今没有一子半女,原来早就在此注定了啊。”
“哈哈,你真聪明。对。就是这样没错。”应天棋冰冷地挤出几个字。
没有男人能坦然地接受旁人如此明目张胆地嘲笑自己的生育能力,就算身体和名声都不是自己的,那也难顶。
顶着出连昭嘲笑的目光,应天棋牙都快咬碎了:
“笑够了没,现在能考虑一下我说的事儿了吗?”
“不能。”
出连昭拒绝得干脆利落。
她收了笑意,微微扬起下巴:
“我阿爹阿娘带我来这人世,是要我在草原上自由自在奔腾飞翔,而不是要我困在宫墙里,和其他女子争抢男人、勾心鬥角的。休要让我变成众矢之的,什么嬪什么妃,就算你要抬我做皇后,我也不稀罕。”
这话,应天棋倒是挺赞同。
但情况特殊,他还是得为自己争取一下:
“你要做的不是争抢,也算不上勾心鬥角,若心里膈应,就当是在这宫里陪我做一出戏吧。”
出连昭依旧没有动摇:
“我看你身邊那个小宫女挺机灵,又忠心,之前你不进后宫,不就是为着她吗?既然如此,何不直接抬她做个娘娘什么的,不比说服我来的輕松简单?”
这事儿,应天棋还真的考虑过,但仔细想想,最后还是算了:
“我把她送进后宫,那我手边用谁,总不能大大方方用太后塞进来的眼线吧?这皇宫里处处都是陷阱,培养一个心腹不容易。再说,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我给人封个妃,岂不是断送了她后半辈子?若她以后遇见喜欢的人怎么办?顶着个娘娘的名头,是放弃原本的身份名姓呢,还是放弃感情就这么孤孤单单过一辈子呢?”
“你和她不是……?”出连昭有些诧异。
但她没把话说完,停頓片刻,她声音低了些,另道:
“那你当初逼我进后宫,就没有想过,也是断送了我后半辈子?”
这话又戳到了应天棋肺管子上。
对不起出连昭的是应弈,不是他应天棋,但这话,他又没法儿跟出连昭解释。
“这事……”
应天棋抿抿唇,只好真心实意地代替应弈,同出连昭道了歉:
“……是我对不起你。”
这话说完,室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許久,出连昭才再次开口:
“罢了,你的道歉,我可承受不起,也不屑听这一句。”
这话说完,沉默片刻,出连昭又道:
“说吧,打算封我个什么位分?”
“我知道这事对你来……”
应天棋的话戛然而止,卡頓許久才反应过来出连昭方才说了什么:
“……你答应了?”
“我这人没有耐心,你再多说一句废话,我或許就改了主意。”
“别别别。”
应天棋提前想过出连昭肯定很难答应这事儿,本已经做好了与她生磨大半日的准备,谁想到如此輕易就松了口。
应天棋立马来了精神:
“皇后是没辙了,我也做不了主,皇后以下的位置,你随便挑,想要封号,也随你取,我只管拟诏。”
出连昭微一挑眉,垂眼磨磨自己的指甲:
“谁稀罕什么位置啊?随便吧,我知道你想要我当一棵招风的大树,帮你分担这后宫诸人的注意。但我要和你提前说好,既然求了我办事儿,就别管我用什么方法,别我在那替你整顿后宫给你分忧,你回头却心疼起你那些爱妃,转过头来怪罪我。”
“那是自然,你做你的,我绝不干涉。”
应天棋一口答应,想了想,又道:
“一下给太高的位分,我怕引得陈实秋注意,反倒不好。就妃吧,昭妃。今夜你陪我演出戏,明日一早晋封,但诏书到了,血雨腥风恐怕也要到了,算我再欠你一次。”
出连昭微一挑眉,不置可否。
应天棋了了心头一桩大事,也算是松了口气。
他同出连昭简单说了自己的计划,便先行回了乾清宫。
出连昭并未起身送他,在他走后,还独自在原处坐了许久。
“娜姬……”紫芸从内殿走了出来。
她方才虽然被出连昭遣走,但却站在屏风后悄悄听了应天棋和出连昭对话的全程,她实在为出连昭不平:
“您难道当真信那狗皇帝的话,要替他做事不成?您难道忘了,咱们南域的血仇……”
“南域的血仇,根源或许真的不在他。”
出连昭淡淡开口打断她:
“之前我覺得他是巧言令色,想靠那通说法来从咱们手底下搏一条命,如今却觉得,他或许真有几分可信。”
“为何?就因为他帮咱们掩了妙音阁那事?可若无他插手,郑秉烛或许从一开始就查不到咱们头上。而且,他说是帮了咱们,可谁知不是在帮自己呢?”紫芸至今记得第一次见大宣皇帝时、他那高高在上面目可憎的模样。
她看了太多族人的死亡,看了太久娜姬的痛苦和屈辱,她太恨了,所以她始终不信应天棋,也不满出连昭如此轻易地相信了对方的鬼话。
可这话说完,还没等出连昭应声,蓝苏先皱眉开口:
“住口!我看你是愈发没有规矩了,做事冒冒失失,差点害了芳姨不说,如今还要做娜姬的主吗?”
“我……”
“好了,也不怪她。大宣将南域占为己有,他又是大宣的皇帝,灭族仇人,哪是轻易能信得的?”
出连昭抬手拈起桌上那朵被她失手剪下的落花:
“但我还真想信他一下试试,不为别的,他能把妙音阁那事儿圆过去,算他有几分谋划,不是传闻中自甘堕落的酒囊饭袋……还有一点,来这么久了,你们见过哪个大宣人把奴才的命当命呢?连他身边一个小宫女,他都能为人打算那么长远,那么,他当初同咱们说的那些话,也不一定是空口瞎编。”
说着,出连昭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
“总归被圈在这宫里无事可做,随手帮他一把,我也没什么损失,顺便让我拨开迷雾,去瞧一瞧,应弈,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应天棋和出连昭通了气,待晚上敬事房的太监过来递名单,应天棋却挑了顺貴嬪侍寝。
这是这些日子以来皇帝第一次进后宫,下边人自然欢喜疯了,忙去向顺貴嬪通传,叫她预备着接驾。
等再晚一点,应天棋坐着步辇摇摇晃晃地往顺貴嫔的清芳殿去了,但在路过长阳宫时,却偶然听得花叢里一声惊呼。
应天棋抬手让抬步辇的内侍止步,微微眯起眼睛盯着发出动静的花叢,随手指了一名侍卫:
“花丛里是什么人?你,过去看看。”
于是侍卫领命,持刀出鞘,一步步走近,拿刀柄拨开了花丛枝叶。
而后听得一声呜咽:
“臣妾……臣妾无心惊扰圣驾,请陛下恕罪!”
花丛被拨开,其后露出一片桃粉色的裙角。
出连昭跌坐在花丛里,吓得浑身颤抖,泫然欲泣:
“臣妾只是看这芍药花开得甚美,夜来无事,想剪两朵带回宫里细赏,没成想陛下路过,扰了圣驾……”
应天棋坐在轿辇上,居高临下地瞧着出连昭。
看她一头银丝钗环在月色下闪着细碎的光,像皎皎星河,甚美,惹人怜爱:
“无碍。”
顿了顿,他轻轻扬起一边唇角:
“这花儿是美,但朕倒是觉得,爱妃更美。”
不出意外的话,一炷香后,皇帝在去清芳殿的路上改道去长阳宫的事儿就会传到顺贵嫔和后宫诸人耳朵里。
按她那暴躁性子,一定在宫里气得跳脚,然后想,皇帝许久不进后宫,好不容易来一次还改了道,到底是哪里来的小贱人敢夺她的恩宠?看她不好好收拾一番。
但第二天一早,出连昭封妃的消息就会到她耳朵里,任她再气,也不能以下犯上,以贵嫔之身,去糟践妃子。
至于后面,如何整顿后宫如何让顺贵嫔安分守己,就都是出连昭的事了。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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