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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活命只能扮演神明了(程惊堂)


一来可以用他来给周伯山顶罪;二来还能除了这个叛徒。
至于第三——
这郡守的位置空出来之后,萧家就可以把身为郡丞的周伯山推上去,届时河西郡便还在他们萧家的控制之下。
一举三得。
这好似就是事实真相。
然而寇子默为人谨慎,加之身边还有刑部的官员在,因此他们没有草草做出决定,而是继续探查,不放过一丝蛛丝马迹。
这一查,他们果然就发现了新的疑点——
这些书信上的笔迹都很新!
且写信之人虽然极力模仿了吕袁的字迹,在细节上却还是有些不同。
所以这些与湖广王联系的书信,显然系别人伪造。
而伪造书信之人,与写“遗书”之人笔迹相同。
是萧家做的吗?
是否是萧家杀了吕袁,又假造对方与湖广王私下来往的密信,让众人以为吕袁其实不是萧氏党羽?
如此,便是把周伯山做的恶事冠到吕袁头上,也牵扯不到萧氏,反而会牵扯到湖广王。
萧家那么多门生亲戚,按理说不应该为了一个还没出头的周伯山,而放弃已经身为郡守的吕袁。
可吕袁是外姓人,可以成为其他党羽。
周伯山却是萧家婿,如何都会牵扯到萧家的名声。
萧家为了名声,放弃吕袁也不是不可能。
寇子默简略说了自己的推理过程,最后得出的结论便是:
萧家伪造书信,把吕袁变成了湖广王的人,又伪造遗书,让吕袁认下所有罪责。
这样既洗清了周伯山的嫌疑,又保住了萧家的名声。
而书信上的字迹那么新,就是因为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
萧家自己都没想到周伯山又蠢又坏,能干出这么多缺德事,只能在短时间相出这个办法将其保下。
秦枭将信烧掉。
油灯最后的一点光亮也变得越发黯淡,屋子里也更黑了。
楚九辩甚至已经看不太清屋内的摆设,只有身侧的秦枭在微弱火光之下,更加凸显了出来。
男人偏头看他,声音有些沉:“你觉得是萧家吗?”
楚九辩沉思片刻,道:“若是萧家,为何要在伪造的书信里牵扯到湖广王?”
世家权贵掌控朝堂,与割据地方的藩王势力始终维持着微妙的平衡,萧家如今还没势大到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步,他们如何敢牵扯到藩王头上?
而且还是在藩王之中势力最强,最难对付的湖广王?
萧家若是得罪了他,那便是把自己陷入了前有狼后有虎的境地,他们会这么蠢吗?
“若我是萧曜,在得知周伯山所做的事之后,第一时间就会放弃这个人。”楚九辩道。
一个旁支的萧家婿,只是恰好在河西郡,这才有机会跟着剑南王揽功。
如今对方这又蠢又毒的样子,便是保下来也是祸患,不如直接除了。
倒是吕袁这个郡守,他们用的更安心顺手,没必要伪造什么书信用他顶罪。
至于萧家的名声,以及秦枭可能借题发挥的处罚,他们只能咬牙认下了。
来日方长,慢慢筹谋便是。
秦枭看着青年,火光映着他半边脸,忽明忽暗。
他道:“所以这件事的背后,还有一个‘第三人’。”
这第三人是要把吕袁之死嫁祸到萧家头上,顺便利用书信,挑拨萧家与湖广王的关系。
一个是世家中最势大的,一个是藩王中势力最强的,这两方对上便是鹬蚌相争。
那第三人便可以成为那得利的“渔翁”。
楚九辩蹙眉道:“会是另外三个世家吗?还是哪位藩王?”
他其实更偏向于后者。
京中局势不明朗,包括秦枭和楚九辩,以及四大世家在内的所有人,都不希望在这个时候牵扯到藩王。
所以这件事,很可能是某位藩王的手笔。
湖广王不会蠢到把自己摆在台面上,所以只可能是另外六位中的哪一位。
秦枭顿了片刻,忽然道:“我昨日问河南要了粮。”
安淮王百里明的封地。
楚九辩眼睫一颤:“条件是什么?”
河西郡没有粮,最近两个郡县的粮也都卖去了南地,如今能最快调粮过来的地方,一个是北直隶,一个是河南。
北直隶的粮运过来,便是按照楚九辩这样的速度也要三日。
且朝中无人可用,秦枭没办法保证那些粮食不会被谁贪了。
不若找紧邻着河西郡的河南借粮,不用担心被贪污,他只需拿到符合数量的粮食就可以,且河南距离河西郡不过一日脚程的淮阳府中,便有大型粮仓,运粮过来只需一日。
但安淮王不可能白白给他送粮,对方定要换取一些好处。
“他想要河西郡。”秦枭道。
楚九辩心一跳。
一瞬间,好似一切都说得通了。
若安淮王便是那第三人,那他从一开始就已经算好了一切。
他在得知剑南王来修缮堤坝之时,便有了计划。
他想尽办法将河西郡及周边郡县的粮都运走或者销毁,然后再毁了堤坝。
堤坝被毁,第一个被问责的就是剑南王,是萧家。
郡守吕袁身为萧氏党羽,他的自杀显然就能坐实萧家“贪污工程银”的罪责。
而堤坝被毁,河西郡又没有粮食,朝廷便只能先从河南调粮。
这般安淮王就能顺理成章提出要河西郡。
河西郡位置很巧妙,正好在连接南北两直隶,以及连通河南与山东的地方,且还是富庶的郡县,地理位置很重要。
在缺粮的情况下,朝廷要么答应把河西郡给他,要么直接从北直隶调粮。
但若是从北直隶调粮,速度定然很慢,安淮王便可派人鼓动灾民们发起暴动。
届时萧家名声臭了,百姓暴动,朝廷失了民心,还可能被污蔑是皇帝得位不正或者秦枭外戚当政引起的天罚。
秦枭最忌惮的便是这些,所以他很可能会答应安淮王的提议。
计划很好,若是这番操作下来,安淮王或许就真的拿下了河西郡。
可他却少算了一个周伯山。
此人又蠢又坏,竟想着用百姓填堵堤坝。
这么大的祸事,秦枭来了定会仔细去查,或许就会查出更多内幕,甚至查到安淮王头上。
安淮王只能再下一手棋,改变原本的计划。
所以才有了吕袁与湖广王的伪造信,他就是要把吕袁的死嫁祸给萧家,再牵扯到藩王,把河西郡的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如此一来,他才能更好地隐藏自己。
只是因为周伯山杀了太多百姓,使得灾民数量锐减。
加上此次押送银粮的是楚九辩,他紧赶慢赶,巧合之下竟使得河西郡现存的那些粮食,挺到了北直隶的赈灾粮到来的这一日。
安淮王或许担心过自己无法用粮食换得河西郡。
但如今看来他还是达到了目的,粮食不够用,秦枭到底还是问他要了粮。
楚九辩道:“既然他想要河西郡,那就偏不给。”
秦枭看着楚九辩的双眸,没说话。
对方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南疆运去粮食,自然也能送到这来。
“只要他们信仰我,我就能救他们。”楚九辩道。
信仰值已经在缓缓上涨了,想来是赵大夫的功劳。
不过他还需要更多。
他还要兑换更多的药品和粮食,还要把高产的番薯种苗买下来,让河西郡的百姓们种下,以快速恢复生机。
回京后,他还有更多事要去做,那些都需要信仰。
“你想要更多道观?”秦枭问。
楚九辩发现他和秦枭在很多时候确实很有默契,很多话他们都不用说明白,就好像能懂彼此的想法。
“不需要道观。”楚九辩说,“一间破屋便可。”
形式不重要,只要百姓信仰的是“楚九辩”,他就能得到信仰值。
他们相对而立,眸光交缠。
苟延残喘的油灯终于熄灭,堂屋彻底陷入黑暗。
屋里两个人,分明可以再叫人点一盏油灯,在熄灭之前也能及时更换,甚至他们身上都还带着火折子。
然而却谁都没有动作,他们从一开始,就在默契地等待着这一刻来临的黑暗。
黑暗剥夺了视线,便能无限放大人的感官,催促着人做出平日里不敢做的事,说不敢说的话。
楚九辩只能隐约看清对面人的轮廓,亦能感受到对方正注视着自己。
他好像在期待着什么,又似乎在恐惧。
半晌,男人的声音终于响起。
“会受伤吗?”他问。
楚九辩知道他说的是被暗杀那日,他开了枪,撕下了指甲。
“不会。”
又过了许久,秦枭才动了。
他转身朝屋外走去,同时拿出火折子点亮。
“休息吧,我去安排。”他没有回头,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安淮王府坐落在河南冀阳府府城。
与下属的官廨——也就是整个河南地区的“小朝廷”建在同一条街上。
十九日傍晚。
阴云笼罩着府城,停了小半日的雨又有要继续下起来的趋势。
一兵卒骑着马,一路从冀阳府城外飞奔而来,径直到了王府门口才停下。
府中小厮上前接了缰绳,兵卒便快步走进府中,行至正院议事堂。
见着正院管事,他便将怀中的信拿出来递过去。
管事拿着信,转身进了院。
堂屋内,上首位置坐着一面容稚嫩的少年,穿着藏蓝色与白色相间的长袍,头顶高高的马尾辫用玉冠束着。
在他下手右侧,坐着一年近半百的老者,留着花白的长髯。
正对着老者的方向,则是一而立之年的男子,宽脸方颌,面容威严肃穆,身上带有一股独属于武将的肃杀之气。
“先生。”那少年看向老者,嗓音温润,“若是宁王不答应咱们的条件,咱们就真的不送粮过去了吗?”
“殿下莫忧心。”老者,也就是谋士蒋永寿道,“河西郡缺粮缺物,且咱们的条件也不算过分,宁王没道理拒绝。”
“可若不呢?”安淮王百里明眉心微蹙,“那么多百姓,总不能看着他们饿死。”
“稍安勿躁,河西郡那边的回信应当马上就送来了。”
言罢,蒋永寿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对面那武将。
贺震,三万河南军的统军,亦是老王爷的门生。
只是老王爷身子打小就不好,两年前便早早去了,这才让才十八岁的独子百里明承爵。
蒋永寿和贺震从老王爷来封地前就跟着了,一文一武一路扶持。
老王爷临终前便把百里明交给了他们二人照看,如今封地上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他们三人商量后做的决定。
百里明并非什么聪慧之人,但也不算愚笨,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
老王爷去了之后,老王妃对这个独子更是爱护,这便使得百里明养成了有些柔弱的个性。
这样的人,当不了一个明主,也管理不好一个封地。
但对于蒋永寿和贺震来说,这样的主子却正正好。
对方格外依赖他们,会非常听他们二人的话。
且无论他们做了什么决定,百里明都会乖乖应下来。
只是如此一来,百里明便越来越没有了主见,而这两位文臣武将的地位却水涨船高,成了这河南地界真正的话事人。
这安淮王的封地,才是真正的“挟天子以令诸侯”。
若不是蒋永寿和贺震二人互相看不上对方,百里明或许连眼下这般敢提一下自己建议的能力都没了。
而这样的安排,想必也是老王爷给自己这个独子留下的最后一点保护。
门外管事敲门。
得到应允后便拿了军士送来的信走进来,交给了百里明。
百里明接过信后立刻打开。
他一眼看完上面的内容,不由松了口气,脸上也带出笑意道:“太好了。”
“如何?”蒋永寿忙问,“可是宁王答应咱们的条件了?”
贺震也神色微变,起身两步就跨到百里明身侧。
百里明将信纸递给他,又转头对蒋永寿笑道:“宁王说他有粮了,不用咱们再送过去。”
百里明是打心底里开心,这样一来河西郡的百姓们就不用饿死,而他也不用把河西郡抢来。
这次换取河西郡的事,向来唱反调的蒋、贺二人却难得意见一致,都想把河西郡拿下。
他们心中有野心,不甘心只在封地做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谋士和统军。
百里明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们,但他其实一点都不想多做那些无用功,不想斗这个抢那个,他只想偏安一隅,当无忧无虑的安淮王。
便是父王临终之前,给他留下的遗言也是叫他不要参与党政,就这般乖乖待在封地上,把这辈子安稳渡过去。
只是老王爷太了解自己儿子,也太了解自己那些虎视眈眈的兄弟。
因此他至死都放不下百里明,是睁着眼走的。
“有粮了?”蒋永寿脸色一变,起身走到贺震旁边,一同读了那封信。
不过短短一句话:【河西郡有粮,不劳安淮王费心了。】
这笔迹,这语气,一看就知道是秦枭亲自写的。
百里明如释重负,另外两人的脸色却一个赛一个地难看。
秦枭这分明是在讽刺他们!
蒋永寿闭了闭眼,眉头皱的死紧。
贺震更是装都不装一下,把信纸揉成团扔到脚下,而后一甩袖就出了门去,迈步间恰好从那纸团上踏了过去。
百里明瞧见他生气,当即有些心慌,也不敢再把喜悦表现得那么明显。
他小心翼翼看向蒋永寿。
老者捋了捋胡须,再看向百里明时眉头也不皱了,甚至挂上了一些温和的笑道:“殿下说得对,河西郡有粮是好事。”
百里明紧绷的情绪骤然一松,道:“先生也这么觉得吗?”
“能叫百姓们都吃上粮,这自然是顶好的事。”蒋永寿道,“时辰也不早了,王爷快些去用晚膳吧,臣也先告退了。”
他虽是谋士,但在王府外却有自己的府邸,还是老王爷在世时为他置办的。
蒋永寿出了王府后立刻往家赶,可半路上,大雨却还是忽然就下了起来。
电闪雷鸣。
到了府门前,蒋永寿下了马车。
侍从忙为他打伞,他则脚步匆匆,一路去了书房。
而后他便命人磨墨,再把所有人都支出去,只留了一心腹小厮。
他行至书桌旁,提笔沾墨。
纸上不多时便写出了一行字:【谋事不成,未得河西郡,变数在九】。
“九”字他特意在上面画了个圈。
他将信纸叠好封入竹筒中,这才递给小厮道:“叫人快马加鞭送去给王爷。”
小厮领命离开。
半晌,蒋永寿才放下笔,缓缓呼出口气。
他行至窗边,将窗户推开。
苍老的双眸微微眯起,其中情绪翻涌复杂。
老安淮王对他掏心掏肺,可奈何他从遇见对方开始,就已经是他人手里的棋子了。
此前多年无人联络他,他甚至都习惯了在河南的日子,也快忘了自己当初为何会接近老安淮王。
可如今那执棋手又找上了他。
对方要安淮王拿下河西郡。
可拿下之后呢?
安淮王保得住河西郡吗?
保得住......河南吗?
他眼前好似晃过了少年人那单纯的依赖和小心翼翼。
还是个孩子啊。
蒋永寿浑浊的眼底有了一抹坚定之色,无论河南能不能保住,这安淮王府,他也定要护住。
楚九辩十七日傍晚到的河西郡,如今已经过去了两日。
雨势时急时缓,直到二十日早间,连下了几日的雨才终于有了片刻停歇。
秦枭和楚九辩这两日都是从早忙到晚,连面都没见上几次。
便是见着了,他们也说不上两句话就会再去忙各自的事。
灾后要做的事太多了。
眼下还只是安顿灾民,分发物资就已经忙的焦头烂额,等水退了,就要开始恢复民生,那时候才是真的缺人缺物。
好在近日楚九辩和秦枭已经从原本河西郡的一些下官,以及富商及其家中子弟间找到了几个可用的人才。
这些人算不得是什么大才,但胜在认真负责,且能听得懂指令。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些人都未曾做过恶,更没有害过百姓。
甚至这十多位下官全部是被前郡中、府中的上官,给贬到那些犄角旮旯的位置上去的,就因为他们与此前那些上官政见不合。
而这样的人,便是有私心,便是也会贪墨,但比起此前那些官员可要好得多了。
还有那些富商和家中子弟,他们算不上太富裕,所以便是家中小辈或者自己有些才华,也有抱负,但也没办法进入官场,因为他们手里的那点银钱填不了上官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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