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子很有眼力见地拿出三个白瓷罐,给孙小大夫指了指:“这个是绿茶,这个是红茶,还有个乌龙茶,请许大夫尝尝。”
“红茶?乌龙茶?”
孙小大夫只觉奇怪,没听过这两类茶不说,且与人送茶叶常说说名气说产地一类,哪有这样说的?
“我们寨里研究的,还没起名儿呢,准备过段时日开个茶楼……”
沉川稍作解释了,孙小大夫恍然,贺道:“那等你们茶楼开业,我向师父要两个时辰价,去讨杯茶喝。”
不经意瞥到竖着耳朵的许大夫,孙小大夫又道:“那这三罐茶叶我替师父收下了,午间就冲泡了与师父喝。这红茶乌龙茶冲泡可有什么讲究?”
沉川细细说与孙小大夫记下,又让峰子取出底下的石斛、乌头等草药,孙小大夫倒是惊喜,许大夫却是不为所动,给病患改了改药方,又招来等候的病人看诊。
沉川不着急,等孙小大夫给人抓好药,才不慌不忙地放下他背上的背篓,掀开上头盖的布料给孙小大夫瞧。
随即大着声儿道:“我和峰子在山里找到一头香獐子,说是能产麝香的,又不会取香,就活捉了来……”
一边的许大夫一下转过头来,伸长了脖子想看,奈何那香獐子在背篓里,看不见,只看见孙小大夫更为惊喜的表情,看得他心痒痒。
沉川只当没留意到许大夫,转换了纠结神色,朝孙小大夫道:“只是梅寒读过许多书,他说书上记载香獐子不生在南边,我们别不是认错了吧?孙大夫帮忙看看罢。”
“这倒是……”孙小大夫挠挠脑袋,犹豫着拿不准,“我也没看到过香獐子,也只在书上看过,南边确实没见过,不过你这个……和书上记载的倒很是相像。”
沉川:“我之前猎过獐子,瞧着和这个像,但也有很多微小的差别啊……”
几人一番探讨,最后一致认为还是该遵循书上所说,应当是弄错了,南边怎么会有香獐子呢?
沉川惋惜道:“不是香獐子,那可惜了。不过也还好,獐子皮能卖,肉也能吃,滋味不错,听说有富贵人家爱吃呢,我先前不晓得这回事,自留在寨里吃了……”
絮絮叨叨一番,边与梅寒商量这头是卖了还是留着自家吃,边就要把黑布盖回背篓上。
许大夫急了,与病人告了罪,风风火火走过来,口中道:“什么獐子香獐子的?我听你们辩半晌了,让我瞧瞧你们辩得对不对。”
沉川很隐秘地朝梅寒露出个自得的笑来,才转向许大夫,将背篓放在地上,复掀开黑布与人瞧看。
“这就是香獐子嘛!”
许大夫只瞧了眼香獐子暗褐色的皮毛一眼,就激动地跺了下脚,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徒弟。
“这时节獐子皮毛该是枯黄色转至棕红色间的过渡色,哪像这般?”
转又高兴道:“哎哟还鲜活得很嘛,瞧这机灵劲儿,快快,快抱出来我仔细瞧瞧。”
峰子小心抱出香獐子,把垫在背篓底下的鲜草倒出来,那香獐子却不吃,被这么多人吓了一遭,但目光是清澈明亮的,很有活力。
许大夫喜爱地打量着香獐子,指着香獐子腹部的香囊腺,说教徒弟:“这般大的香囊腺你不看,改改你马虎武断的毛病。”
孙小大夫连连认错,教师父给他留点面子。
这时沉川指着峰子道:“还是我这小兄弟说这是香獐子,我才抓了来的。来时他还舍不得让香獐子走山路,非要拿背篓背下来。”
只不过峰子人瘦力气小,背着走了两步就呼哧带喘的,半道上沉川就与他换了背篓。
这厢许大夫听出人是一早肯定这香獐子不是獐子的了,还是特意领人去寻摸来的,气早就消了一大半。
但仍不主动开口,只不走心地赞了峰子一句勤快心细,一个劲儿盯着香獐子瞧,宝贝得不得了。
见许大夫这般喜欢这香獐子,沉川趁机道:“许大夫要是喜欢,可把这香獐子牵去养起来,说不定能一直产麝香呢。
“先前我们说话办事不妥当,孙小大夫又在山寨帮了我们大忙,这香獐子权当是赔罪与答谢了。”
许大夫等了会儿,见沉川说完了,老神在在地捋了捋胡子,问:“就没啦?这点事值得你去寻一头香獐子来?”
“嗨呀,瞒不过许大夫的眼睛。”沉川爽快地嘿笑两声,直言:“也不知许大夫这处还收不收学徒?”
接着说:“我们寨子里没得郎中大夫,离城里又还远,平日寨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不好去看。便说前些日子,要不孙小大夫恰好在山上,那得酿成大祸。”
许大夫点点头,他是晓得那日夜里老鸦山寨发生的事情的,徒弟回来就一五一十说了。
沉川:“因此孙小大夫离开后,我就想着寨里还是得有个大夫,可我们那儿穷乡僻壤的,也请不到愿意去的大夫,这才起了送我这小兄弟做学徒的念头。”
许大夫无言,沉川又道:“或者许大夫在城中认识的人多,可晓得哪家医馆收学徒?”
说到此处梅寒补充说:“无论如何这香獐子都是给医馆的,只这一样却既要赔罪与答谢,礼数多有不周到的地方,还望许大夫与孙大夫海涵。”
孙小大夫也说了几句好话,许大夫却是背着手,也不说话,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峰子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喘,活像个叫爹娘给自己谋差事、结果自己一句话说不上来的不成器小子,眼巴巴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半晌,许大夫不大高兴地看峰子,“你们倒是诚恳,他本人如何想的?别是被迫的。”
峰子精神一振,忙道:“我、我大哥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不是不是,是我就是这个意思,我诚心想学!”
许大夫打量峰子几眼,瞧一眼柜台上的石斛乌头几样草药,问峰子:“你可是识得草药?能吃苦吧?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我可教不了。”
峰子大力点头,“我认识!我能吃苦!”
这愣模样沉川简直没眼看,平时也不见他这样啊。
沉川便替峰子解释:“许大夫放心吧,我这小兄弟以前跟人学过草药,不大点的时候就自己找草药养家、攒钱给他娘病治好了,现在成大小伙儿了,一把子力气,正是吃苦的好年纪啊。”
后半句话说得极其违心,但问题不大。
如此许大夫倒是刮目相看了,更满意几分,在几人的目光中捋着胡子,拉长了调子说:“不是说送了些新茶来?那便给我泡一盏吧。”
“多谢许大夫了!”
道了谢,峰子还懵懵愣愣的,沉川忍不住拍了人一巴掌,“还愣,去泡茶拜师呀。”
“啊、啊?哦哦!”峰子手忙脚乱地原地转了一圈,瞪着眼向沉川求助:“我不会泡茶啊大哥!”
沉川被他傻到了,孙小大夫适时出来,忍着笑牵了香獐子,带峰子去后院泡茶。
梅寒笑着跟去教人泡茶,两个小孩得了许可,也一蹦一跳跟去了后头,沉川便留在前边,看许大夫给人看诊。
待几人泡了一壶茶出来,医馆里暂时没了病人,许大夫整整衣袍坐在椅子上,峰子倒了一杯茶,哐当一下跪了下去,半点不掺假,听得人膝盖隐隐作痛。
沉川看得好笑,与梅寒耳语:“先时我提出送峰子学医,他还不坚定地推诿几下,我当他不大愿意呢,你瞧瞧现在,啧啧啧,这不值钱的样儿。”
梅寒不轻不重地攘他一下,示意他别取笑人,小心峰子听了不好意思。
峰子自然没听见,脑子里都一阵阵响,直到许大夫喝了拜师茶还觉得自己在做梦一样,不真实极了。
从前他靠采草药养活了他和他娘,又把他娘的病治好,便一直觉着做大夫……他不知怎么形容,总之一想到大夫,就觉眼前有一尊神圣又高不可攀的神像。
他也想过给人做学徒,可一没钱财二没人脉关系,又还要养家,一耽搁到十五六的年纪,极少有人肯收这岁数的学徒,逐渐就打消了这念头。
可心里总觉得遗憾,有时打人医馆路过见着里边的学徒,总忍不住多看两眼,又是羡慕又是难受的。
沉川提起送他做学徒,他心里多高兴,可一想到现实种种,又不敢抱太大希望,哪成想如今竟成了真……
“哎哎哎,怎么还哭上了!”
沉川正悄悄与梅寒咬耳朵呢,冷不丁一回头,就见峰子两眼泪汪汪地望着他,看得他一阵不自在。
峰子扬手抹了眼泪,壮士断腕般道:“谢谢大哥和嫂夫郎,我家那地,大哥想怎么种就怎么种吧!”
夫夫俩听得哭笑不得,沉川不爱煽情,握拳擂他一下,“你小子,还有心思说话臊我呢。”
医馆是前面铺子后面住处的格局,许大夫不住医馆,之后峰子便要和孙小大夫住医馆后面,吃住都是医馆供应,不用交束脩或是什么学费,但也没得工钱。
这已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了,峰子直乐得嘴往后脑勺咧,傻得不像样。
沉川和梅寒本来说去街上再给他添置些日用品,孙小大夫却说不用,领人到后面住处看了看,虽比较简单,但该有的都有,且还打扫得洁净,人来就能立即入住了。
又应邀在医馆吃了顿午食,孙小大夫做的,因人多,吃的是一荤三素。若是平时就两个菜,隔三日吃一回荤腥,但素菜也是使油炒的,伙食还算不错。
方方面面都瞧看了,沉川梅寒满意放心得很。
峰子更是打了鸡血一样,只恨不得马上就住到医馆来。不过许大夫许了他一日假,叫他明日再来医馆,今日先回去把家里安排好。
于是峰子等不及沉川和梅寒,先一步回山寨,迫不及待告诉他娘这个好消息。
至于沉川和梅寒,夫夫俩一人背一个空背篓,牵着小孩逛街去了。
“这小子,顾头不顾腚的,背篓都不要就跑了。”沉川晃着脑袋朝梅寒数落人。
梅寒温声:“一会儿给他背回去就是了,没甚大不了的。”
“不成,那不是便宜他了?”沉川不怀好意地挑着眉,“正好要买些鸡鸭,就用他的背篓背。”
他早惦记着买鸡鸭回去生蛋吃了,馋的时候还能宰来吃鸡鸭肉,行事多便宜。
只不过鸡鸭少不得要拉屎,弄在背篓里很是脏臭,背一回就得好好洗干净才是,不然多埋汰。
沉川:“就买半大的要不了多久就能下蛋的那种,不然买小鸡小鸭回去都不好养活,等生蛋又不知何年马月了。”
半大鸡鸭相较要贵不少,梅寒还是笑着点点头,“可以多买些,给清水他们几只,再给兰哥儿和桂花婶子几只,桂花婶子很会养禽畜。”
清水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人又机灵又聪慧,学茶学得最好,一点就透,得了好几回奖励钱呢。
她与另外三个独身的姑娘哥儿住在一处,先前开荒建房时没攒下多少功劳,几人合计在一处才够住房和平时花用,这厢帮衬帮衬他们也是应当。
兰哥儿还没出月子,沉川想起桂花婶子来也不得不点头称是,“那倒是,那野鸡平地一飞能有一丈多高,就这桂花婶子都能养着下蛋,太能耐了。”
他捉了几回野鸡给兰哥儿和桂花婶子,死了的桂花婶子就做给兰哥儿补身子了,那些半死不活的舍不得杀,好生侍弄着,还真给养好了不少,皮毛光滑又漂亮。
前儿晚些时候,阿简和小米就一人拿着一个野鸡蛋,兴冲冲跑回家来,说是桂花婶子的野鸡下蛋了,多稀罕。
夫夫俩一路走一路说谈着,因要买的鸡鸭多,便没在路边的零散摊子上买,径直去了鸡鸭行。
鸡鸭行不大,在街上偏僻处,有五六家就在自家院子里养殖鸡鸭的,不似散摊上买了一回下回就找不着人了,在这处不怕买到瘟病的。
人要是不嫌麻烦想多一重保障,都爱来这儿买。逢着猪肉生意不好时,杨屠户他们也爱来此买些鸡鸭宰杀了搭着卖,之前侃闲时与沉川梅寒说过。
二人去的这家姓吴,虽养了许多家禽,院里却收拾得干净整洁,家禽粪臭味不大,打头就给了人一个好印象。
吴家鸡鸭也养得好,个个看着都十分神奇,半点瘟病的样子都没有,价钱也合适,夫夫俩就在他家要了二十几只鸡鸭。
大人交易时,阿简默默地牵着小米看刚孵出来的小黄鸡,小米倒是没什么兴趣,只陪他看,小小声问他:
“你喜欢小鸡啊?你以前没看过小鸡小鸭吗?”
阿简腼腆地点点头,自觉没小米见识得多,有些不好意思。
沉川耳聪目明,没放过这头的动静,难得见阿简有喜欢主动想要的东西,说定生意,又问主人家:“那小鸡崽怎么卖?好养活吗?”
“这几日刚孵出来的呢,不好养活,我家也几乎不这么卖。兄弟你要想要,过个把月再来,那时好养活。”
阿简听了主人家的话,没说什么,眼里却肉眼可见地失落。
夫夫俩怪是舍不得见小孩这样,与主人家说了一会儿,主人家想了想,道:“你们在我家买了这许多东西,送你们一只小鸡崽也不妨事,给小孩玩玩倒是行,只我家不敢打包票能养活啊。”
二人便道养不活也不会找麻烦,主人家这才单找了个小竹笼来装上小鸡崽。
阿简拿到小鸡崽,眼睛一下亮起来,溢出几分喜欢,有些害羞地抿着唇笑。
小米也露着一口小白牙嘻嘻笑,问他要不要也买一只小鸡崽,他便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瞧着是真不喜欢小鸡崽。
之后主人家又拿一个几层的大竹笼装好半大的鸡鸭,牢牢捆在背篓上,抱起来给沉川背好。
有几只没装下,便放到了梅寒背篓里。
一家四口满载而归。
沉川背着十几只活物,回去的路上还腾得出手来抱小孩,既教人惊叹又叫人觉得可靠得很。
只梅寒仍担心累了他,时常叫小孩下来走一段。
好在两个小孩养壮实了不少,比之前能走了,两张小脸红扑扑的,熟透了的圆苹果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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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关于香獐子和文中的獐子,俺有话说:
香獐子:即原麝,是偶蹄目麝科麝属哺乳动物,又称山驴子、獐子(不是本章提到的獐子)
獐:偶蹄目鹿科獐属哺乳动物,又名河麂、牙獐(本章提到的獐子)
这两个物种在生物学分类上属于同一目下的不同科属,长得很像
两个小孩走了些山路, 吃了夜饭就脑袋一点一点的,开始打瞌睡了。
洗漱好要回屋睡觉,迷迷糊糊间阿简还不忘他的小鸡崽, 想要带回屋睡, 梅寒哄他说翻身会压到小鸡崽, 这才作罢。
孩子睡了,夫夫俩罕见没干那档子事,点了油灯,拿出钱匣子, 盘算起账目来。
“这半个多月来,咱俩成亲置办酒席和家用,约莫花销了八两银子;买奶牛母子俩, 还有修牛圈, 就去了十三两多将近十四两;今儿买鸡鸭算小花销了,才八百多个铜子。”
沉川囫囵算了下,“其他零零碎碎的小花销记不清了, 应当也有一二两银子?”
“不止, 有三两多呢。”梅寒起身拿了个本子来, 就着油灯翻了翻,给了个详细数据,“约三两并一百文。”
除了吃喝上的开销,还有床铺桌椅柜匣一类, 小小一个家, 添置日用就花费了许多。
沉川惊奇:“何时记的账?我竟不晓得。”凑过去看, 又看不懂那字样。
梅寒:“得闲时胡乱记的,不如何精准,也不是每日都记, 恰好没教你看见罢了。”
半个多月来没记多少回账,且两人也不是时时刻刻挨在一起,沉川又进山几日,没瞧见梅寒记账也是寻常。
梅寒又道:“还有茶房每日开的工钱,这才是大头开销,你没算进去。”
茶房相关不走寨里的账,算夫夫俩小家庭的产业,一是因为不确定盈亏,往最坏了打算若日后亏大了,寨里好歹还有保障;二则是两人也不全然大公无私,更倾向于有自己的产业,自己做起来了再带动寨里发展,届时也更有经验底气。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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