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梨花的房间最大,刷成太阳的颜色,一年四季都暖烘烘的。他换了个大冰箱,多添了洗衣机,那笔赔偿金一小半就花在了装修新房上。
剩下那些他想直接把看中的店铺盘下来搞个小商铺,卖点杂货,再做点修理的活儿。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着。
那头明硝升了初三,朱梨花哪怕眼睛看不见也要去开家长会,一天下来整张脸喜气洋洋的,一进胡同就跟人显摆,小儿子又考了全校第一,超过第二名四十几分。
沉乾叼着烟靠在门边上看他妈,也笑了笑。
笑了会儿偏过头,他弟弟也微微勾着嘴角看他,这么一看,他弟弟这身高还真是,每一年都没拉下,堆着堆着,就长成了大高个儿。
沉乾把烟扔掉朝明硝招了招手。
“宝贝儿,要什么奖励吗?”
明硝伸手把他衣领上的木屑掸掉:“熏死了,你就不能不抽吗。”
“嫌我啊。”沉乾眼皮一跳,欣赏着他宝贝弟弟白白净净已经有些棱角的脸,“啧”了一声,凑过去找准地方,直接对着脸亲了一口。
“还嫌不嫌!”
明硝吓得倒退一步,直撞上门板,一个烟熏味儿的吻,味道打着滚地钻他鼻子,把他熏得够呛。他憋住想拍着胸脯嚎叫的冲动,一口气哽在喉咙口不上不下。
他可真是......太不嫌了!
千言万语浓缩到了一句话:“哥.......你怎么了?”
他以为那晚上把他哥给整懵了,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肯定别扭着,行为上肯定得顾忌点,哪知道他哥能没心没肺到这种程度,一个转头,想亲就亲,随性得不行。明硝觉得他身体里现在差不离长了对翅膀,正扑棱扑棱地往外飞。
沉乾摸了摸下巴,脑袋里脑浆全换成了浆糊。
这个,他也不知道啊.......
干脆一个冷哼:“怎么,我亲我弟弟不行啊,奖励你考第一啊,我还没咬你呢。你看看我这半边嘴。”
沉乾莫名红了脸,不知道怎么了就毫无底气,费了半天劲指着自己嘴唇像找到了一个理由,有理有据地反驳他弟弟:“不是你先咬我的吗,臭小子!”
明硝眼神复杂,抬手摸上他哥嘴角,无奈地点头:“是这样没错.......”
可正常人.......正常人谁会有这种想法,你咬了我下半边嘴,我就得拿抽过烟的嘴亲你一口。
明硝一阵无力……他哥怎么那么能呢,一会儿正经,下一秒就扯出一堆歪理,不按常理出牌,永远都能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把他深思熟虑才迈下的步子拐到死胡同。
沉乾满意地揉了揉他大宝贝儿的头,还是安慰了一把:“别担心,哥当然给你准备了礼物,脸别皱着了,开心点。”
明硝:……
沉乾家两头,装修和孩子的成绩一个都没拉下,就等着明硝考上市一中,一家人全搬到市里,沉乾满打满算的计划,确实也忙。
这一忙,沉乾就没顾上狄泓秋,他还是出事了。
第六十三章 狄泓秋
周晓阳的爸妈好不容易等到儿子出人头地,一家子的脊梁骨全长了起来,加上这一次拆迁,一套房子加上赔偿金,一家人妥妥迈进了小康行列。
人的经济层面一宽裕,精神层面就得跟上,常年来贫乏的虚荣心迫切地想冒出头,周晓阳他妈一转头就把自己家多拿了一笔赔偿金的事情扯了出去。
街头巷尾地传,传到了狄泓秋家里,狄泓秋他妈手上拿了一栋房子,之前隐约知道沉乾家里还多拿了一笔赔偿金,就闹着要去开发商那儿敲一笔,好歹被狄泓秋劝住了。
才安分了没多久,发现连周晓阳家都有这么一笔钱,这一听心里头怎么都不舒服,总觉得还缺了那笔赔偿款。
儿子已经去上学了,就鼓动丈夫去闹。狄泓秋他爸窝囊了一辈子,怕老婆远近闻名,直接召集了另外一群想拿钱的人跑到开发商那儿去闹了。
一群人谁都没事儿,就带头闹事的狄泓秋他爸给扣下了。
匆匆忙忙把儿子叫回家,狄泓秋刚进家门就被他妈拽着一起上门要人。
人要回来了,狄泓秋被打断了一条腿。
沉乾从外地进货回来的时候,狄家已经人去楼空,他妈据说是没脸在家待下去,收拾了家里所有存款,加上那栋房子的房产证,跑了。
留下狄泓秋他爸,在医院里照顾儿子。
明硝常常想,是不是每个人都有命数,那些命运里的厄运总在很早的时候就埋下种子,在看不到的地方恣意生长,你以为你触碰到了想要的那道光,一转头就会被绊在地上。
他们家是这样,狄泓秋家也是这样。
他是这样,狄泓秋也是这样。
沉乾还没回来的时候,明硝去过一趟医院,狄春秋哭得死去活来,丝毫看不出当年迷他哥迷得朝气蓬勃的模样。狄泓秋整个人死气沉沉,不顾他爸的哭嚎,直接抱着小灵通跟学校申请退学。
明硝把朱梨花交托的一点钱放下后就离开了,离开医院之前,狄泓秋已经口头办好了退学申请,等着学校走流程就算完了。
狄泓秋是陪着他长大的人,被迫去外地打工,在太阳底下把挣来的钱交付给他妈,被拿走全部身家,再是现在断了一条腿的模样,一幅幅画面全部重合,明硝总觉得狄泓秋跟他哥是差不离的一类人,被打倒无数次后靠着心里那点念想再站起来。
沉乾的念想是他和朱梨花,只要他和妈妈还活着,他就能一万次地重头开始。
狄泓秋的念想是上大学,他一次又一次地攒钱,想要跑到外面的世界。
但他的腿断了,他亲手把这条念想给掐断,主动申请退学。
他大概能懂,从他喜欢上沉乾的那一刻起,他就懂了这些人赖以为继的生存理由。
如果沉乾没了,他也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那是和骨肉维系在一起的脉络,所以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安慰病房里那个死气沉沉的年轻人。
不能自救的人,是救不了其他人的。
沉乾回到家没几分钟,就冲出家门,两三年的平静生活再一次迎来了当头棒喝,沉乾一边跑一边心慌。脚上还有点新鲜水泡没挑开,跑着跑着都有了血肉模糊的一点感受。
他心慌的不止是他兄弟的遭遇,连带着还有他如今还算满意的生活,他觉得就要被撕开一个口子了,就像他脚下的水泡,一被磨破就得疼好一阵。
按照以往的规律就是这样。
狄春秋一看到沉乾就哭着扑了过去,在太多人的潜意识里,沉乾就像一个脊梁长在那里,他在哪儿,这片天地就撑在哪儿。
沉乾头一次没推开,怀里这个姑娘没考上大学,直接进了工厂劳作了一年,头上竟然有了白发。沉乾意识到,其实很多时候,在他被生活折腰的同时,他身边的人也一样有着难以言说的苦难。
老天一直都很公平。
不知道怎么的,他突然就哭了出来,眼泪滑下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把狄春秋扶好,他嘶着声:“别着急,有我呢。”
狄春秋竟然也一瞬间安定下来。
明硝一直在门外看着,看着他哥半跪着跟狄泓秋讲话,安抚好狄春秋,再握了握那位一夜之间被抛弃的男人的手,哪个都没落下。
他突然意识到,其实他哥也可以是别人的依靠,这样一个美好的人,顽强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再往前走,边走边拉拔着周围的人。可有有谁是打不倒的呢,那些日渐浓郁的悲哀感只会深深躲在皮肉下面,趁势捅上一刀。
从医院出来,沉乾在前头走,明硝跟在后面。
走着走着,沉乾就喊出来:“哎哟,宝贝儿。”
明硝一个激灵,连忙把人扶住:“怎么了?”
沉乾偏过头微红着眼:“脚疼。”
明硝觉得心跳顿了顿,绷着脸把大部分重量移到了自己身上。
他这辈子冷心冷肺地长到八九岁,所有的爱意全给了这个家,哪怕这份爱意变了味道,他只能一个人苦苦熬着,也熬得心甘情愿。
熬着熬着,他就站到了他哥身边,可以充当困苦时的脊梁。
明硝叫了辆车,时间过得快,他小时候等很久才能在寒风中等来的红色夏利已经满地跑,渐渐的,红色夏利也更新换代。
车一直送到家门口,明硝沉默着把人扶到沙发上,直接脱了鞋。
脚底两颗水泡磨得透血,浸到袜子里。
明硝眼睛一下就红了,他瘦一点沉乾都能急上半天,恨不得买上一堆营养品喂猪似的喂他,可自己受了伤还得忍不住了才叫一声。
沉乾看他弟弟一直握着脚不动,怪不好意思的,咳了几声。
“硝硝,我自己来吧。”
明硝抬头瞥了他一眼不吭声,捏着脚的手动了动。他哥进货帮人维修常常有擦伤磕碰,家里医药箱常备,明硝熟练地找出药膏,把沉乾的脚放自己腿上用热毛巾捂了捂,擦掉边上的血污,动作快速一点也不含糊。
沉乾咧着嘴干笑几声:“宝贝儿,你越来越熟练了。”
明硝不看他,自顾自收拾好医药箱,顺带把他哥的鞋踢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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