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奕珩无言以对,弓腰缩肩,跟着上了‘敞篷车’。
突突突地颠了半小时,到达目的地,魏燃率先跳下车,再扶着傅老师下来。傅奕珩没好气地抽出手,横了他一眼,:“我又没瘸,不用你搀。”
魏燃悻悻地挠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傅老师脾气大了。
所谓战术在变化中精益求精,傅奕珩在一次又一次被撩被坑的教训中,找到了对付臭小子的办法,那就是——别憋着,该损就损,该骂就骂,体面就别要了,对上不要脸的,谁讲体面谁犯蠢。
魏燃萍阳的家不算偏远,起码也在县城里,还没到再边缘的村里头。下了车,钻进巷子,傅奕珩一进去就晕得不行,窄窄的巷子里隐藏着各户人家,每家的门牌号都很有自己的风格,样式不统一,连位置和排序也不统一,打501走过,下一个居然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63。对于外人来说,这里就跟迷宫一样,魏燃却是实实在在住过的,低着头看脚下,闭着眼睛也能走,七绕八绕的不知道怎么的就绕到了一家院子,停下来了。
傅奕珩还在晕门牌号,魏燃也没出声,那扇铁门就好像早有预知,从里面打开了,跟自动感应似的。一寸长的门缝里,透出黄澄澄的门廊灯柔和的光线,光线下笼着一道苗条的女孩身影。
傅奕珩这才注意到,深夜了,周围人家都黑灯瞎火的,也就这家还固执地亮着灯,不肯歇息。
“魏燃,你回来晚了。”女孩抱着双臂,语带嗔怪,可能是等门等久了,怨气就上来了,“看看都几点了,姥姥都睡了。”
“魏燃什么魏燃,叫哥。没大没小的。”魏燃不满地啧了一声,歪头看了眼手机,随即舒了口气,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万幸还剩几秒,等着啊,我读秒。”
“切,幼稚。”女孩曲起手臂,使劲儿朝两边拉开沉重的铁门,门后阴影里,那张与魏燃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容彻底显现出来,不屑中隐含期待,雀跃的心思藏都藏不住。
不像,一点也不像。傅奕珩心想。
铁链哗啦啦的声响中,魏燃继续他保留了十几年的传统节目,眉眼温柔。
“3。2。1。生日快乐,魏溪。”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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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得了这声祝福, 魏溪的笑容就再也绷不住了,一点点绽放开,像午夜盛放的睡莲,不那么热烈,但沉静美好,带着少女专属的馥郁芬芳。她挪了挪身子, 跟小时候一样,双腿交叠, 两只手拎起连衣裙的裙边,天鹅般细长的颈子略微弯曲,矜持地鞠了个躬:“谢谢哥哥。”
兄妹俩自懂事起, 每年都会这样假模假式地配合演出, 没旁的人记得给他们过生日, 所幸他们还有彼此。年复一年, 从不缺席, 那声“哥哥”从脆生生的童音,变成如今略带羞涩的甜美嗓音,哥哥本人也从招猫逗狗爱欺负人的捣蛋鬼,成了如今家里的顶梁柱。
这一天,他们相视而笑,共同跨越那道世人约定俗成的门槛,正式进入成年人的世界。
“生日快乐。你们两个都是。”
既然来了,干站着也不合适,傅奕珩紧跟着送上祝福。按理说, 这时候该顺手送上礼物,可实在来得不在计划之中,压根没时间准备,他搓搓手,显得有些局促。
“谢谢。”魏溪礼貌地侧过身,放两人进屋,方才打开门,第一眼她就注意到魏燃身边这位同行的陌生男人,夜色重看不分明,这会儿走到灯光下,发现男人不是一般的帅,气质也突出,而且以前从没见过,不免好奇地杵她哥,“这位是?”
“说出来吓死你。”魏燃冲她眨了眨眼,故意端出正经的架势郑重介绍,“这是我班主任,姓傅,你管他叫傅老师就好。”
“老师?班主任?!”小丫头一下子就不淡定了,音阶陡地升了几个调,笑脸顿时有点僵,她一把扯过魏燃,急退好几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质问,“你们班主任千里迢迢来家里干什么?家访吗?魏燃你该不会又在学校里犯事儿了?都严重到这程度了?老实说,老师是不是来找家长商量退学的?找谁呢,姥姥根本管不了事,你看我行不?要不我给他跪下让他饶你一马?马上快高考了退学肯定不行,姓傅的凶不凶?看样子感觉还挺和气的,我可以试试……”
傅奕珩:“……”
小妹妹你声音其实可以放小一点,姓傅的人还在这儿呢,听得见。
“你先松开我,吃什么了这么大劲儿。”魏燃撒开她的手,瞟了一眼装什么都听不见默默欣赏月色的傅奕珩,小声安抚,“你哥我乖着呢,什么事儿都没犯,人就是来家里了解一下情况,别紧张。”
魏溪满脸狐疑:“我不信,这年头哪个老师还家访啊?”
“傅老师敬业呗。”魏燃两三句把妹妹打发了,扯开话题,“你怎么不好奇今年我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魏溪恢复高冷脸,一点都不好奇,掰着手指数:“去年是小猪佩奇抱枕,前年是小孩子用的驱蚊手环,不说夜光杯护手霜吹风机,光芭比娃娃就连送了三年,魏燃,我对你的直男审美很失望,答应我,以后都别提送礼物的事儿了好吗?这样我还能认你这位哥。”
“……”魏燃咂咂嘴,有点委屈,“但每次你收到礼物的时候都很开心。”
“那是为了给你面子,特地装的。我很抱歉,但这是真的。”魏溪同情地看他,“现在我们都长大了,你的心理承受能力估计也够,所以我决定告诉你真相,听话,以后别再为这种小事乱花钱了。”
“好吧。”魏燃颇有些泄气,伸进背包的手又缩了回来,“那今年这手表我就不给你了。”
“这就对……”魏溪话说一半卡壳了,漂亮的丹凤眼倏地瞪圆,“手表?什么手表?”
“就你之前看中了嚷嚷着要买的那款。”魏燃遗憾地摊手,啧啧两声,“既然你不要,那我只好拿去退了,挺贵的呢。”
“啊,别别别,看在兄妹一场的份儿上,我要,我要还不行么?魏燃,哥,全世界你最好了,我稀罕你。”丫头高兴坏了,跳起来就很没形象地亲了魏燃一口,讨了手表就往屋里跑,小碎步啪啪的,纯色连衣裙被夜风鼓动,像只古灵精怪的小蝴蝶。
魏燃失笑,摇着头擦脸上的口水,拎着包没个正形地溜达过来,特别没眼看的样子,嘲道:“她就这副德性。”
“挺好的。”傅奕珩评价道,“挺活泼。”
魏燃慢悠悠往屋里晃,转身倒着走,跟傅奕珩面对面:“是不是跟我差别挺大的?”。
傅奕珩别开眼,尽量不让视线对上,嗯了一声。
心说,那才是正常十八岁该有的样子,你那叫超前发育,超前的路上还遇到不少糟心事导致性格有点扭曲。
魏燃哼笑一声:“说她活泼都是抬举她,咋咋呼呼,没心没肺的,看着就来气。”
傅奕珩觑他那双从见着人就一直弯着的眼睛,实在不忍心拆穿:明明宝贝得不行,还嘴硬说嫌弃。
现在的孩子都这么傲娇的吗?
萍阳的地皮便宜,家家户户有院子,一道大铁门拴着,看着都差不多,进了院门才见真章,是贫是富一目了然。魏燃家显然跟富挂不上钩,里面是低矮的平房,砖头砌的,白墙黑瓦,连瓷砖也没钱贴,时日长了,裸露的墙皮斑驳脱落,看上去灰扑扑的,跟周围的二层三层小楼房格格不入。房子矮,连门都好像比正常房子矮一些,魏燃个子高,进门得低头勾腰,还得跨过高高的木头门槛。
“注意脚下,别绊着。”魏燃提醒。
傅奕珩扯了扯嘴角,示意自己知道。
进了门,入眼就是一尊慈忍端庄的观音像,拈花坐莲,摆放在一张干净整洁的长条香案上,房梁上垂挂着静静燃烧的盘香,烟雾袅袅,盘旋而上,一股寺庙佛堂里才有的香灰味扑面而来。
傅奕珩一只脚跨进来,当即愣住了,以为进错地方,差点又把脚缩回去。
“呸,老太婆成天信些有的没的,别的不盼,就盼着菩萨能早日助你脱离苦海,想得倒是美。”魏燃见怪不怪,啐了一口,转身就往东厢房走,骂完还嘟囔,“这些年往庙里贴了那么多香油钱,也没见你功德圆满,坐地飞升。”
“小声点,姥姥睡得不熟,再把她吵醒了又是一顿鸡飞狗跳。”魏溪从房里抱着一床被子出来,竖着食指冲他嘘声,指了指对面道,“晚上我去姥姥房里睡,你跟傅老师挤一下,床单我都换了新的。”
魏燃沉着脸摆手,让她先去睡,不用管他们。
魏溪叹口气,点点头,踮着脚去了。
家里除了一进门的“佛堂”,就东西两个房间,压根儿没有挑三拣四的余地,傅奕珩倒也没有说什么,很爽快地跟着进了东边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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