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方绪想了想,才给出了答案,“你认识的。”
“我认识的?”方知凡反问,过了好一会,才说,“那我知道了。”
“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会轮到方绪奇怪了。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反正我就是知道。”方知凡给他卖了个关子。
“你这叫误人子弟,有违师德。”方绪说。
“你别瞎乱给人扣帽子。”方知凡瞪了他一眼。
这天晚上方绪在方知凡家中聊了很久的天,说了很多的事情。聊天期间顾恂进来过一次,他们俩互相瞪大双眼,直到顾恂走后,方知凡才在方绪耳边说,“是邓朝一吧。”
这种感觉很奇妙,被人猜对的感觉。他跟方知凡说,邓朝一在任何关系上都是他目前最亲密的人,但是他好像很多事情都无法跟邓朝一说,但是他在方知凡面前,他什么都可以说。
方知凡突然说了一句说:“好多东西真的不能细想。”
“什么?”
“没什么。”方知凡说,“你这样在爱里长大的人,不自知也不必知,这太正常了。”
方知凡说的话没让方绪明白太多,但是方绪还是反驳道,“我没有在爱里长大,太多人笑我,欺负我。”
方知凡打断他:“阿姨呢?叔叔就不用说了,那我呢?你有点高分低能。”
方知凡给他比了比:“你那个时候才那么点大,天天在我家玩,现在转眼就这么大了。”
方绪看着天花板,耳边是方知凡的声音:“邓朝一也更不用说了。其实他对你的爱,不比你少。”
26
方知凡把话说得很圆满,仿佛一切都是这样子的。方绪听了他的话,乖乖躺在床上,转头问方知凡:“你不回去吗?”
“这里就是我家啊。”方知凡说。
“我说的是那位打手。”方绪说,“不跟他住在一起吗?”
“他在隔壁。”方知凡笑着说说,“可能等你睡着了我就会偷偷溜走。”
“我自己可以的。”
方知凡似笑非笑,问他:“真的可以吗?”
方绪想了一会,给出了一个确切的答案:“可以的。”
方知凡起身出了房间,关上门的时候跟他说:“本来还想再跟你聊聊别的,但是好像现在还不是时候。”
方知凡说:“你看起来好像有点难过。”
方绪没有回答,在半暗的灯光里,看着方知凡有些模糊的身影,很柔和。这一瞬间方知凡好像又从哥哥这个角色里切换成了老师,温和的棱角被掩盖,方绪心领神会。
“我是不是挺笨的?”方绪问。
方知凡说:“在这方面,你确实不太聪明。”
方知凡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和的让方绪觉得又想起了很小的时候许多次开家长会的情形,老师拿着一张SWOP的表格站在讲台上面,在上面勾勾画画,用数据分析方绪同学的优缺点,用理论指点方绪同学的未来。方绪同学一一照做,想要成为口中“完美”的人,去扳回一城。
“笨一点可能也挺好的。”方绪说。
方知凡笑了笑,说:“笨笨的挺好,我们依然爱你。”
方绪回国后的第一个晚上,睡了一个十分冗杂的觉,时间跨度也很大,删删改改的梦境,真的、假的,好的、不好的梦境全部跑了出来,他努力塞进记忆回收站的、片刻都想珍藏的,也都跑了出来。
他醒来之后房间空无一人,在床上躺了一会,就跑去找方知凡,跟他说,他做了一个繁复不停转换的梦境,这是他从未有过的。
方知凡看着他着急慌忙的样子,他问方绪:“你平常在邓朝一身边,也是这样的吗?”
方绪细细想了一会,才说:“在他身边,我没做过噩梦。”
方知凡过了好一会才说:“你是一个人,这是你的人性,你最本真的自我,是你和这个社会歪歪曲曲产生了一个纽带。”
方绪琢磨这两句话琢磨了很久,烦躁地转身就走了。房间里有他小时候买的乐高,批次号码很好,保值,他把乐高砸在了床上,零件部头掉出来好几块,他转身就把乐高拆了。
方知凡在他后面看着他无理取闹,冷静地跟他说:“你拆了,就得拼回来。”
方绪没如他所愿,浑浑噩噩地在家里睡了两天,对方知凡说是调整时差。乐高零件方知凡被放在了床头,这样方绪睁开眼睛的第一眼,就是他曾经支离破碎的童年。
第三天的下午,方知凡把他从床上拉起来,对他说,方绪你有点变得不太好了。
他不敢说出口的是,你变得懒散缓慢,你快要被打倒了。
上一个相同的状态,是出现在高考完之后,警察来家中,对他的房间指手画脚了一番,从他的被架空的书柜下面拖出了一个小小的保险箱。里面装了一摞摞的美钞,本杰明??富兰克林的笑容异常的讽刺。
“无理取闹,乱发脾气。”方知凡点出他的问题,“太过依赖别人,对亲近的人自负又自卑,不是吗?”
“是不是觉得很烦?”方知凡问他,方绪把头转向窗外,眼神直勾勾的,方知凡把他的脸扳回来,“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吧,你早就对生活感到厌烦了,找了点新鲜的事转移注意力,别人一直包容你,到你这里却没能力和办法维持长久,你这样对不起邓朝一,更对不起你自己。”
方绪一瞬间被他说得很慌,但是他的表情变得很淡漠,只有呼吸的频率变得快了一点。
方知凡放开了手,在方绪脸上留下了不太明显的指印。方绪低下头来揉了揉脸,头发被他睡得乱糟糟的,衣服也皱皱巴巴的,他对方知凡说:“我想妈妈了。”
“青山墓园,你自己去。”方知凡说。
方绪慢慢吞吞从床上爬下来,毫不避讳方知凡地换衣服。衣服脱下来的时候,方知凡看到了他腰上的青青紫紫的印记,可能当初留得很深,也可能是方绪的疤痕体质,没太消下去。方知凡把眼睛转开了。方绪换衣服的动作很慢,脱衣服穿衣服脱裤子穿裤子,最后穿上了袜子,过去了十分钟。他从方知凡面前走了过去,轻飘飘的。
“你自己可以吗?”方知凡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跟他说,“打个车过去。”
方绪答非所问:“我要去看妈妈了。”
爸爸在牢里,妈妈在地里。
方绪蜷缩在班车的后座上,从山底到山顶要坐十分钟的车,这一瞬间他觉得有了这个时代的乡愁,不是无法归故乡的悲思,而是有他乡却无归处,身在故乡,却无处投奔。当年离家的年轻人,已经找不到家了。
他很平稳地坐在地板上,面前和他等高的石碑牌,上面写满了一个人的一生。他自言自语喊了很多个“妈妈”,说了好多个歇斯底里的“好累啊”,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能温温柔摸摸他的头,骂他你这个“小笨猪”,他也不至于拿头死磕石碑,固执地把自己撞得鼻青脸肿,再说自己“好像开始喜欢人类了,却没有办法”。
走马灯走着走着就停了,方绪一晚上没睡,等着邓朝一醒过来。邓朝一醒的时候大概是六点十分,他以为方绪还在睡,轻轻地把自己的手从他身上挪开,小声地下了床去洗手间洗漱。水流声响起来的时候,方绪坐了起来,黑眼圈挂在眼周。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邓朝一从洗手间出来,看到了方绪下楼,“我吵醒你了吗?”
方绪说:“没有。”
方绪去一楼煎鸡蛋,邓朝一黏在他后面,勾勾他的手指,扯扯他的围裙带子,双手环环他的腰,最后再像举行仪式那样,亲亲他的耳朵。
“邓朝一。”方绪叫了他一声,邓朝一“嗯”了一声。
“我有点坚持不下去了。”
方绪选择了一个很委婉的说法,想要顾左右而言其他,他也没说最残忍的两个字,邓朝一就已经明白了。方绪试想过很多种的可能,暴躁的,失控的,但都没预料到邓朝一会是如此的平静,将挽在在他腰间逐渐僵硬的手松开。
邓朝一问他:“是要准备分开了吗?”
方绪嗓子被自己堵住了,回答不出来。明明是自己提的要求,这个时候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喉咙被压得很沉,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是学习生活中从来没有的,有些迷茫。
有时候分手就是在一念之间的事情,比如上午给你买好了花,下午就无法再归港。不想再问你的归期,因为所有关于你的时间维度都停在了上午。
方绪不答,邓朝一很平静地说:“我答应了。”
方绪的心全部瓦解了,他知道的,在这句话说出的每一个夸克粒子之前,他也曾和邓朝一撞出了很多蜻蜓和蝴蝶,但是,嗡嗡,它们都飞走了。
邓朝一低头笑了一下:“你说喜欢我的时候,我的心都在颤抖,怕你骗我,怕你是假的。”
他突然想起了方知凡给他打的一通越洋电话,他说,邓朝一,你的心要是硬一点,方绪就能好过很多。
方绪神情悲伤地摇了摇头,说:“别说了。”
我也曾整个真心与春天赠与你,但是夏日发酵不好,限定的,也是即刻完止的。方绪知道了,在整片荒原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这么爱他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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