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黑板,在黑暗中盯了很长一段时间,黑板还是原来的黑板,教室还是原来的教室,但是自己却不是当初的自己了。方绪才意识到,自己再也回不去高中了。
他也还在当学生,也还在努力学习,但是已经不一样了。他也是第一次长大,第一次踏出恒温箱。全心全意投入唯一一件专注的事,这样对现在的他过分奢侈。可以肆无忌惮享受学校老师带来的庇护,也都已经过去了。九月的匆忙开学季、十月挤出来的国庆假期、一月的春节假期、七月漫长的暑假,这些他都没有了。他二十岁了,成年人没有最纯粹的快乐了,因为再也不是十六十七十八,也再也回不到十六十七十八这样一千多天不同的日子里了。
方绪从教室出来,细心地关上了门,然后走了出去,沿着外延走廊走回了体育馆。体育馆的声音明显变得不同,他以为先前人已经走光了,其实不然,还留下来另一批。借用着公家的资源,组着另外一个局。
“你哪届的?”方绪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方绪向旁边看了看,看到了一个带着面具遮住半张脸的人。
“前年毕业的。”方绪说。
“那我比你小,我去年的。”说话的那个人也没介绍自己,就把方绪往里面推,“我现在看到一个就逮一个进来一块玩。”
“来嘛,来嘛,人不会很多,到人数我们就会把门锁了的。”
方绪手里被人塞了一个硬硬的东西,那是一个面具。纯白色的狐狸头,方绪反手把它带到了脸上。组织者好像是有备而来的,延伸的分舞台被他们改装了一下,变成了舞池的分舞台,里面有零星几对在转圈圈,还有临时搭建的一个吧台,灯光也被他们调成了暖调的黄色。方绪随便找了个角落入座,手上端了一杯从吧台要过来廉价的酒水。
调酒师不专业,方绪用眼睛一看就知道这杯淡蓝色的液体里面勾兑的东西分比不对。喝了一口以后,就拿在手中没动过了。他从很远的地方看到了邓朝一,邓朝一也带着一个面具,黑色的狐狸头,遮住了半张脸,但是还是很容易就认出来了。
他突然明白了Eva说的话,相爱的人,什么都遮不住。
他看邓朝一左右逢源,看他笑得青春肆意昂扬。方绪盯着他看了很久,没有最最开始的嫉妒疑惑,只剩下了“真好”的感叹。他一瞬间觉得自己像一个纠缠不休的前任,没有脸面,但当邓朝一回头冲他笑笑点点头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有那么一丝的重要。人真的是一种很矛盾的生物。
方绪鼓起了勇气上前,组织了很久语言,但话到嘴边,又变得干涩。邓朝一问他是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却反问:““他是你以前的同学吗?”
方绪意识到是不是话又好像说错了,邓朝一没回答他的话,他也没回答邓朝一问出的问题。
“邓朝一。”方绪叫了一下他,“你晚上有时间吗?”
邓朝一看着他手中的香槟,又回头看了一下先前跟他畅聊甚欢的同学,拿过了方绪手中的酒水一口喝完,对他笑了笑。
“方绪,如果再来找我还是为了上床,那还是算了。”
方绪把自己绷得很紧,一瞬间建设很久的心理被瓦解了,他的咬肌松了又紧,说:“那没事了。”
邓朝一声音低沉地说了一句:“嗯。”
方绪又落寞地穿回了舞池,坐到了原来的角落。他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看着邓朝一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走光,他拿了手机给邓朝一发了信息。
dbsiskl:可不可以请你跳个舞。
dbsiskl:就一支。
dbsiskl:算还给你,以后我们就都算了。
邓朝一那边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过了很长时间,停停顿顿,最后只回复过来一个“好。”
方绪到了舞池中央,邓朝一也走了过来。音乐还是《The first Waltz》,邓朝一干燥的手扶上了方绪的腰。
方绪这一瞬间很想哭,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跟邓朝一有过任何交集了,他的鼻尖有点酸涩,这好丢脸,但是幸好有面具挡着。整场舞两个人都没有讲话,只有对方的呼吸声轻柔地交织在一起,像是很久以前倦枕厌长夜之时,方绪的眼泪一直在掉。
最后一个旋律即将结束的时候,方绪带着抽噎的声音开口:“邓朝一,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找你不是只为了跟你上床。我还有很多很多还没来得及和你分享的事。”
邓朝一没有说话,手绕到方绪的头后面,帮他把那个笨拙的蝴蝶结拆掉,把面具摘了下来,露出了一张满脸泪痕的脸。邓朝一低下头,跟他额头贴额头,方绪哭得很厉害,一直在轻微地摇头,想要逃出这个亲密的接触。
因为邓朝一说:“方绪,你要接纳自己,要多爱自己一点。”
——
方绪在附近的酒店里开了一间房,邓朝一十一点以后才能过来,因为在此之前,他们自己的班有一个聚会。方绪在酒店楼下的大堂里坐着等了很久,等到邓朝一来了,才和他一同进了房间。
方绪面无表情,邓朝一坐在房间的沙发上,看着坐在床上的方绪。
方绪自顾自地解衣服,把衬衫的扣子一颗颗的扭开。邓朝一皱了皱眉,开口说:“别脱了。”
方绪没有听他的话,把整个衬衫完完整整地脱了下来,邓朝一看到他的手臂上有一条弯弯曲曲的曲线,贯穿了整个手臂,从手腕到肩膀,然后停了下来。
邓朝一盯着这条曲线看了很久,也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问他:“什么时候纹的?”
这条曲线是深青色的,在手内侧又转到手臂外侧。
方绪说:“你走以后。”
“纹的是什么?”
邓朝一眼睛盯着那条线,看它连贯的笔法,眼神真挚,他害怕得到自己想的那个答案。
方绪把答案说了出来:“是一。”他又马上说:“你不喜欢的话,我就洗掉。”
“别洗了。”邓朝一说,“洗了会留疤的。”
也没有不喜欢。
“那我就不洗了。”
方绪的眼泪又一颗颗地掉下来,觉得现在自己很没有脸面,邓朝一坐在沙发上,动也没动一根手指,就把他浑身撕扯成一块一块的。
方绪从床上下来,跪坐到了邓朝一的脚边,去解他的皮带,邓朝一也没有拦他。
方绪继续说:“那个一,是你的名字。”
狭小的沙发上,方绪扶着靠背,弓着腰,把自己送了出去。他又食言了,虽然没上床,但是在沙发上做了。邓朝一衣冠楚楚,方绪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撑着邓朝一的肩膀,起起伏伏。邓朝一躲开了他所有的亲吻。
最后结束的时候,方绪自己穿上了衣服,踉踉跄跄地走出了房间,在门关处停了下来,他背对着邓朝一,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邓朝一。”方绪叫了他一声,“我的心怎么会这么痛啊?”
眼泪是苦的,方绪尝到了。
他转过身来,指着曲线末端对邓朝一说:“我本来想把它连到心上的。”
邓朝一哑声问道:“那为什么最后没连?”
方绪沉默不语,因为他的心早就被分成了两瓣,一半给了邓朝一,一半也待不住地跑了过去,他哪里还留得下什么。现在我喜欢你,你也知道了。
“邓朝一。”方绪侧过头跟他说,“我的爱只能是这样了,我学不了别人,我尝试很多次了。”
“我知道的。”
31
轻快的,迟重的,晚钟撼动的夜晚。
方绪从酒店走回家,沿着路,踩着路灯下斑驳的影子。邓朝一静静地跟在后面,隔了可能有两三米,跟着他一起慢慢走。凌晨的红绿灯被拖得很长,十字路口没有一个人。方绪一只脚踩在斑马线上,一只脚停在原地,邓朝一在这个漫长的红绿灯间隙中,追到了和他共速的距离。
邓朝一拉了一下方绪的手,把他从斑马线上拉了回来。
邓朝一看着方绪说:“虽然没有车,但还是站进来比较好。”
方绪抬头,望着邓朝一。过了半晌,才点点头。邓朝一被望着的时候,总想要能感受到什么,或许是方绪的眼神太过真挚,是俗氛吹不散的。
绿灯跳闪,方绪很快地迈出了左脚,邓朝一紧跟。他伸手去牵方绪的手,握住了,但是没有立即被回握的触感,方绪好像很迟疑,马路走到一半,邓朝一才有了轻柔被紧握的感觉。方绪把步速放得慢了下来,他跟邓朝一肩并肩,一同往前走。
“邓朝一。”方绪轻轻地叫了他,邓朝一“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你知道莫比乌斯环吗?”方绪把声音放得很轻柔,是刚刚温存之后温驯的余韵。
邓朝一握了握他的手,说:“我知道的。”
“你喜欢吗?”方绪问。
“什么?”
“我做了一个送给你,你要是喜欢,我就给你。”
方绪这话说得没有逻辑,东西做都做了,但是却不敢送。邓朝一向他讨要:“我喜欢的,你送给我。”
方绪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红包,这年头没有什么人会用红包装东西了。方绪把红包递给了邓朝一,“是钛合金的,你会过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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