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秦如遭雷击,柏婷荷的尖声质问和前妻安静流泪的模样重合在一起,像是一个灵魂显出两个面,把他的腌臜心肺挖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晒。
柏婷荷点着他的鼻子骂:“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你和张德明之间的关系是什么关系你自己心里清楚得很!桑秦你不是个人,你就是个畜生!纸里包不住火,你早晚要受报应的!”
桑秦浑身发抖:“你都知道什么?你做了什么?你有没有把事情告诉别人?你!你没有报警吧!”
柏婷荷抹了把嘴角冷笑起来:“你也会怕?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吗?桑秦你扪心自问,十年!将近二十年!我是怎么对你的,你又是怎么对我的!你骗我说你没有成家,你骗我说孩子还会再有的,你背着我在外面厮混,和那些小明星,还送了自己拿去卖!”
“你恶不恶心!你恶不恶心!”柏婷荷尖叫着爬起来攥住他的衣领,“你说会给我好好的生活!我宁愿和你过苦日子给你做饭烧汤洗衣服!也不要你做这些恶心事去赚黑心钱!你掉进钱眼里去了吧!你疯了为了赚钱连脸都不要!你算什么男人!”
桑秦的手比脑子动得更快,慌张恐惧,深渊里女人的手把他一拽,他一巴掌就落在柏婷荷脸上把她打翻在地,一头磕在茶几上!
炸裂的玻璃像耳鸣声呼啸,间或掺杂警笛声响,救护车赶到桑宅匆匆把人送往医院,柏婷荷顶着脑袋上的血最后看了他一眼:“我再也不要见到你,畜生。”
桑野从警局里把人捞出来的时候,桑秦整个人都在发抖,他还是当年的“优秀企业家”。
桑秦在局里看见桑野的时候指着他慌忙喊:“警察同志,警察同志!这是我儿子!这是我儿子!他是来带我出去的!”
他弯着腰冲审讯警察笑:“明天我请王局长吃饭,送你们两条好烟!我儿子肯定是来带我走的!”
办事民警冷笑说:“谁要你的烟!”
桑秦被人一凶,紧张万分,额头直冒冷汗,脸上也不自觉扯出几分赔笑。
家务事警察也难办,面前的人还是企业家,好歹没弄出大事,警察把桑秦教育了一番,也就只能这样——桑秦的犯罪证据压在王局那里,底下的基层民警都还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桑野远远地看着桑秦说话的样子,叼出一根香烟。
身边路过的女警员提醒他说:“这里不让吸烟。”
桑野很有痞范儿地一点头:“不点火,我就咬一根。”
走到警局外,夜风一吹,把桑秦的脑子吹清醒了,身后蓝白色的墙漆像是追逐着他的烈阳和法律条文,他再怎么躲进阴暗潮湿的地下都没有用,它们如影随形。
桑野看着他满头的冷汗,用手帕帮他擦了一把,桑秦抬起头来看着他,冲他笑了下。
桑野愣住,手帕拿在手里嫌脏,要他丢掉又有些不甘心和舍不得。他对于桑秦这位父亲的态度就像是这样。
桑秦笑容渐渐苦涩起来:“你也回来了,你回来做什么,是不是柏婷荷那个……”他到底忍住没有骂出口:“……是不是她告诉你什么了?”
桑野没说话,靠在车门边点了烟,也扔给桑秦一根。
父子两个在一派兵荒马乱之后站在警局对街,三十年来头一回这么平和。
桑野问他:“你怎么不自首?”
作者有话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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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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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秦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桑野看着他的样子就笑了,摆摆手说:“你当我没说。”
桑秦看着年轻正好的儿子, 忽而像是能看见自己脸上的皱纹, 不自觉带了悲戚,时至此时仍旧在为自己的悲哀感叹,低声替自己辩护:“我有那么多的不得已……”
桑野笑了一下:“您就不问问柏婷荷怎么样了吗?”
桑秦不愿提起她, 只随口问:“她怎么样了?”
“眉骨上留了一道疤, 缝了五针, ”桑野咬着烟一吸, 将猩红的光点摘离嘴唇,往夜里吐了一掬烟雾,“桑秦,你是不是从来不会想着别人对你的好?”
桑秦警惕地看向儿子:“你想怎么样?为了你妈妈的事情想要报复我?从柏婷荷那里听说了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你有证据吗?”
桑野淡淡看着他没说话,桑秦颤巍巍叼上烟,打火机“嚓嚓”蹦出火星却手抖得点不着烟,桑秦把它往地上一掼, 蹲下去抱住脑袋:“我有什么办法!”
桑秦崩溃地嘶吼:“你见过你妈妈的眼睛吗?你看过她眼睛里的那种, 对你的至高的期许吗?我只是个什么都做不成的普通人!我愧对她!我愧对她!从她离开法国来苏河的时候,什么就都毁了!她期望的我做不到, 我真的……就是做不到啊……”
桑秦失声痛哭起来,用头去撞旁边的车门,看着儿子神情极度复杂:“没有评上职称,没有门路,也不是学校里受学生喜爱的老师, 拿着那么一点点的钱,我用什么去和你妈妈比,用什么和她背后的家世去比?领着死工资还是卖几本二十来块钱的破书?我配得上吗!”
桑秦看着桑野喉管里古怪地笑出来:“就连你也会觉得我配不上,所有人都觉得我配不上,所有人都在看我的笑话!所有人都觉得娶了她是我天大的福气!”
桑秦从指缝里露出惊恐的眼睛:“可我哪里敢呢……嫁给我才是她最大的……悲哀。”
桑野被烧到尽头的烟烫了一下手指,他微微蜷起手。
桑秦抬头一片坦然:“我平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年在法国遇见你妈妈。”
桑野上下牙抖得打战,猛然咬紧牙关一拳就揍了出去,桑秦被他打趴在汽车上怪声大笑:“还有你!后悔——”
桑野照着他脸上又是一拳,把他后半句话打成一颗吐血的碎牙。
“——后悔生了你!”
仲夏时节梅子浸在盐水里,拎起来的时候还滴着水,酸甜。
女人纤柔的手和晶莹的垂露极为相配,把果子咬进唇舌,又拈起往他嘴里塞一颗,看儿子酸得皱眉挤眼的样子眯着眼睛笑。
她的笑容永远那么美,那么单纯又勇敢,用瘦弱的颈背撑起一个家的脊梁。
牵住儿子的手,带他走过大街小巷,集市和晨光、卖菜人的吆喝声,地上滩涂几块泥水,她轻轻漾起的纯白干净的棉布裙子,不染纤尘地穿过菜市场,生肉和鱼腥味,蔬果混杂着奇异的清香。
她笑着和人讲价,说话声音温柔又恬淡,从不对谁生气,亦不曾抱怨生活。
桑野一拳砸下去,溅开的血像是扔上白裙的泥巴。
桑秦挣扎起来,但他已经老了,根本敌不过桑野的手劲。
桑野甚至不知道打了他几拳,也听不清自己骂人的声音,混沌里血红和漆黑混杂,十二岁的孩童茫然站在里面。
桑秦眼眶裂开出血红了满眼,他惊恐呼救,毫无形象地大声喊着:“救命!”
桑野全然听不见,只想机械地一拳拳砸下去,把过往所有都打碎个稀烂,脑中上镣铐蹲监狱的画面都已经明晃晃发出警报,肢体却好像不受指令一般只想发泄。
反正他一无所有。
反正……他就不该被生下来。
桑秦脸颊高肿红紫一片,手撑在车盖上打摆子一样地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往下滑,在桑野高举手臂的时候绝望地尖叫!
桑野的理智只让他停顿了仅仅一瞬,接着落下去,崩断的弦一声悲鸣——“阿野!”
紧接着桑野整个人都被大力冲撞,直直撞去了地上,一团黑影把他死死抱住,勒住他的腋下把他拖离桑秦。
“放开我!”桑野蹬着想要踢开他,“放开我!让我打死他!让我打死他!”
身后的人死死箍住他的腰和肩膀,在他肘击之下闷哼,贴在他耳边喊他的名字:“桑野,桑野!”
“放开我——!”桑野握紧的拳根本都松不开,指骨处都破了皮,沾着他的、桑秦的血。
“不!”身后的人根本不放手,压低了声音,沉着安抚地慰藉,“阿野!嘘——安静、安静,阿野……”
警笛声音从街对面喧闹地响起来,警察被桑秦一声尖叫给叫了出来,纷乱的脚步声和指令呼喝,急救车的鸣笛今夜再次响起。
桑野眼前模糊一片,被身后的林烝一抹,才发现全是眼泪。
“放松……放松一点阿野,深呼吸……”林烝硬生生掰开他紧握的拳头,掌心里嵌着四条掐出来的血痕。
林烝把他转向自己抵住额头,引导着他:“阿野,深呼吸……像我这样……”
胸腔嗡动起伏,桑野松颓手上的劲,被他带着一呼一吸,顿时整个人都往地上无力地跪下去,手臂都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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