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挪到金钦手边,手指放大了这处提醒:“这是应急机制被触发了?”
“对,虽然没有数据攻击提示,但清理程序出现降低数据流入数量的情况,只可能是遇上了攻击。”
“可是会这么严重吗?这是一次普遍性植入,如果设计存在问题……”
“先休息吧。”似乎是确定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金钦抬了下手阻止车传继续说话,他在太阳穴上摁了摁,“奥河,客卧收拾好了吗?”
金钦的话音刚落,奥河就从一个看起来绝对藏不住人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车传不知道他也在客厅,被吓了一跳,肩膀滑稽地向上耸了耸。
像是心情完全没被镕的事影响,金钦起身前还回头冲车传笑了一下,奥河也跟着垂眼看他:“跟我来。”
自从做了镕的监管人员,车传自认也是见过一些大人物的,他觉得金钦没传说中那么不亲民,蒋辽源也没有什么二代习气,唯独这个奥河,明明是还处在实验期的实验体,一身气质却修炼得足以先行出道。
他看看金钦即将没入门内阴影的背影,又屏住呼吸感受了下奥河传来的不耐气息,还是喊了声:“金钦!”
“嗯?”金钦不明所以,手指在门框上扣着,声音浸了些过度疲累后的困倦,“怎么了?”
车传拿余光观察奥河,往前蹭了几步:“你发现什么了,为什么不继续?”
“一些不太好的迹象。”
也不是第一次见车传了,金钦知道等着自己的绝不是一个问题,他干脆靠在了门边的墙上,向车传抬了抬下巴:“还有什么事?”
“不太好是有多不好?”
“不好说,基本无解。”
“连你也不行吗?”
“……我想我应该能解决。”
“应该能?”车传有些诧异地拧住了眉,双手在空中画了好几个无意义的乱圈,“不是,你可是金钦啊……”
“是啊,也没那么万能,遇到挫折照样得跪。”
小研究员僵坐在客厅里,终端明明灭灭,把他脸上的失望照得清清楚楚。
金钦轻笑一声,往前走了几步,好心替他关了客厅的顶灯:“早点休息,明天是新的一天,总会有办法的。”
当一个人过于熟悉另一个人,就能轻而易举地发现所有异常,比如晨起一缕翘起的头发、午间困倦的眼尾、夜晚难得的耐心。
对奥河来说,金钦是这个世上最值得研究的对象。他看过几乎所有拥有金钦瞬间的录像——每一期电视节目,每一次面向国民的讲话,每一寸疏离和懒散,每一刻厌恶与烦躁。
有时候,金钦就像急弯后的旋涡,能夺人命,也能赋予新生。这种专属于新生的错觉,总让奥河以为自己拥有了与“幻肢痛”相反的感觉,心脏的空缺处有血液经过,骨肉自然生长,他的心欣欣向荣。
察觉到奥河的沉默,金钦就近坐在了床尾。
他没穿拖鞋,脚背过白的皮肤被暗色床单和深色地毯衬得越发苍白,奥河一低头,就看见了他脚背上的一些脉络。奥河说:“我在想,你是不是忘记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回答。”
金钦脸上出现了一个不常出现的表情,他歪着头,眉头紧锁像是认真回想,眼神飘移是心知肚明。
旧屋的主卧并不大,床尾到墙只有八十厘米,他们相隔的距离连八十厘米都不到。
奥河盘腿坐在地上,拿自己的腿笼住金钦的脚,又问:“为什么不回答我?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吗?”
“也没有。”金钦弯下腰,手指格外暧昧地在他下巴蹭了几下,嘴唇几乎就贴在他的耳朵上,“时机不对,不然我可以好好向你解释解释。”
“现在就向我解释,等不了了。”
“不是谁,倒是挺像一个死人。”
看着奥河挂上了“我就知道”的失落表情,金钦还是没憋住,肩膀颤了几下:“这么在意车传吗?”
“陆平锦和我说过,你的初恋。”奥河狠狠地甩了下头,强迫下巴上讨厌的手指离开,他平静地说,“怕你做出朝三暮四,对不住我的事,我虽然是抚慰型机器人出身,但宰个把人不是什么大问题。”
“是啊,见识过。”
奥河瞪了他一眼:“所以车传不是谁,但他确实像你的初恋?”
“也不准确,但确实像。”金钦攥紧五指,又舒张开来,“他还像你,一张嘴像含了豆子的喇叭花,‘突突突’往外射问题,心智和七八岁的小孩差不多,最爱射的问题是‘我是不是你全世界最爱的人’。”
“我从没直接问过——知道我在乎这个问题,为什么从来不正面回答我?”
“所以说你是没长大的小孩。”
这一晚,奥河奇迹般地学会并能熟练使用冷笑,他把金钦强行卷到了被子里,然后把这块新鲜卷饼放在了大床的边沿:“不和吊别人胃口的人盖一张被子。”
“全世界最爱你。”金钦说。
“没有一点说服力。”
“镕还在外边死着,你如果和我计较这个,也太没人性了。”
“我本来就不是人。”
四肢被限制,全身上下只有眼珠最灵活的金钦难得被噎了一下,他沉默地把自己滚到了奥河面前:“明天我要彻底剥离镕的程序。”
奥河愣住了,一时不知该给他解被子还是该说“节哀顺变”。
“表情不用太难看。”金钦自己把手从被子里拔了出来,“我不知该如何转告蒋辽源,镕回来的概率几乎是0。”
“镕已经不是军部的定海神针了。”
蒋宅的君子兰一夜之间全开了花,佣人们正忙着把全部花蕊对着满脸皱纹的蒋谌。对于他这个年龄来说,蒋谌有些显老,相较于他的“朋友”们,他显然是疏于保养的。
蒋辽源不想对着君子兰的**官,也不想看父亲的老脸,他干脆把自己挂在了椅背上:“按原计划,年后、大选前,他准备退伍。”
好像这个答案很有意思一样,蒋谌的眼袋都颤了好几下:“退伍?未免太天真了。”
“你知道的,我总能想到办法。”蒋辽源摊了下手,“军部不放他,我就到能继续管理他的部门去,他当初是怎么护着我的,我就如何护他。”
“现在还时兴以身相许吗?”蒋谌剪了一支花,已经有老年斑的手和花非常不相配,他自己也发现了,手下一动,花便直直坠到了地上,“也没听说过我们蒋家产痴情种。”
“那自然是不产的,只是我们蒋家也不产聪明脑袋,蒋二死活要赖在第三自由军,蒋也屁股又在当今那头……”蒋辽源指尖往上顶了顶,“我要是不占住军部这头,显得我多无能一样。”
不说话时,蒋谌看起来像一段腐烂的木头,他斜斜地靠着椅子坐着。过了良久,他咳了一声:“儿子,你没有打动我,维护蒋家的地位什么时候要靠A系的小玩意儿了?”
“是不需要,但是父亲……你有没有想过,金钦愿意退的前提是保全A系,如果镕不复存在,他会做什么?我们都知道,本来是有A3的。”
众所周知,第三自由军是落城区的敌人,这个崛起于落城区的组织并无人类与机器人的确切分界线,以自由为名,杀的是曾经的同袍,谋的是机器人的彻底自由。
蒋辽源不想咄咄逼人,他漫不经心地说:“当年,落城区在编的A系就有万余,第三自由军只多不少。顽固派以设计泄漏的名义暗杀A3来挟制金钦,能算到金钦敢用被同源信号攻击致使A系失控的名头就地解散A系吗?”
“金钦写的那本《战时机器人修复指南》,造福我军前线,那有没有扶起第三自由军的第一批内勤?”
“蒋二通敌,你见过什么大水花?金钦通敌……”蒋辽源低头笑了几声,“他不是通敌,他是生塑敌之骨肉。要我说,第三自由军最该谢的,是痛失A3的金钦。”
“父亲,你自恃蒋家百年积累,可百年不只出了蒋家一个。”
“蒋辽源。”蒋谌沉下声唤他,“你是拿金钦威胁我吗?”
“不是。”蒋辽源说,“我是在和您讲道理,讲科学家的重要性,讲一个国家的脊梁,讲落城区的百年大计不是靠门阀贵族,而是靠像金钦这样的赤脚浑不吝。百年有蒋方、田卫不错,可百年也只有一个金钦,不要放任他成为落城区的敌人。”
说着说着,他嘴角又勾了起来,带起一个浅浅的小窝:“当然,我之前全是胡说的,您要是放我们镕一条生路,那是您看我情深义重。”
一封最高端机器人的死亡通知书,和它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所有的待办提醒里。
A系接受了一次紧急调整,多年来一直奋战在前线的A系,多数居然被调整至幕后。新上任的首席科学家递交了辞呈,摇身一变,干回了老本行,回到了同父异母哥哥的秘书团中。
而金钦,他对着一脸喜色的蒋辽源宣布:“金钦失效。”
第39章
“金钦失效?”蒋辽源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这是什么意思?”
“你明白我的意思的。”金钦本来在办公桌边靠着,闻言挺直了上半身,胳膊往后伸了点儿,拿起了终端,“我找到了三个风险点,一是军部统一植入的程序,二是镕的高自主度带来的高风险,还有一个程序冗余的隐形峰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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