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苏少宁狠在骨子里,一不做二不休,给若玉下药,毒毁他的嗓子。又一想,那玩意儿能把人舒服的像神仙,磕一口能虚实不分了,暗暗把假剑换成了一把真剑,刚才若玉做戏的时候,他就在赌若玉会不会真抹了脖子,他要是死了倒一干二净了,谁也不会多疑,不过是个不疯魔不成活的戏疯子。
穆柯没想到,三人一语成谶让若玉吃了苦头;苏少宁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季杏棠。
怎样都好,白若玉不死也活不安宁。
苏少宁看着两兄弟被自己挑拨的同室操戈,高兴的开怀大笑,歪着嘴说,“你们都是什么身份,被他一个挨操的兔子搅的不得安宁,要不赶明个我也弄过来玩玩儿,还没玩过磕了药这么带劲的。”
天蟾舞台今个儿怕是要出人命了。
第27章
季杏棠急匆匆载着若玉回到香榭小櫊,艾森在里面给若玉检查,季杏棠在外面急的摸不着头脑,一拳头重重地砸在墙上,直砸的血肉模糊。
抵不过,歹人恶歹人毒,又奈何,怨由心生孽由自作。
琉璃瓦筑的小亭子被鹅卵石路围了个圈,周围种满了蓊郁的针松,再向圈外看,那些花木开了又败,现如今,只剩遒劲的枯枝。
季杏棠只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月还带着些冷意的风刮过脸颊让他害怕让他渺茫,可他要撑住,他告诉自己是一个拳上能立人、臂上能跑马的英雄,是一个能睥睨浊世、能独当一面的英雄。直到看见白啸泓单手抄兜站在门口,终是忍不住,扫了两眼挺拔的身姿背过身去。
白啸泓该去说些暖心话,到了跟前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你你我我嗫嚅几句才说道,“派人查清楚了,和挽香没有关系,是苏少宁搞的鬼……这个东西也是戒得了的……”
捉了他的手,裹住血肉模糊的骨节,说,“我在这儿,别为难自己。”
季杏棠不是什么英雄,更像是山洞里受伤的野兽,一个人可以默不作声舔舐自己的伤口,一旦有人给了他一丁点温暖,他便撑不住想去依偎。抵住了,才敢遮着眼把眼泪浸在他肩头,哽咽着说,“你们为什么……为什么都要害他……为什么……”
白啸泓揽住了他颤抖的肩膀,他心疼又压着火,怕他伤心又怕他被人耍弄,就这么站着,谁也不说话。
门闩被打开,看见艾森出来了,季杏棠忙过去问道,“怎么样了?”
艾森白大褂的袖口沾着些胭脂粉香,他取下听诊器搭在脖颈上,把手抄在兜里说道,“吗 啡带给白先生精神上极大的快感刺激,他没有什么疾病,只是很虚弱,平静下来身体便撑不住晕厥过去,他需要休息。”
季杏棠问道,“吗 啡呢?会有什么影响?他这是第一次。”
艾森摇了摇头,幽蓝色的眼睛都泛着冷意,“季先生,吗 啡从鸦片里提炼出来,注射或是服食产生的影响远比吸食鸦片大的多,戒毒的难度很大。”
法国人用罂 粟花籽榨油,滋味芳香而甘美,英国人采汲它的果浆制为药材,印度人把它晒干成饼。苏门答腊人开始用罂 粟花制鸦片来吸食,藉以麻醉。
物本无错,错在人心。
季杏棠实在不敢想象若玉沾了毒蠹的样子,若是和烟馆里的人一样吸食成瘾,终身难以戒除,须臾不可轻离,瘾再渐次加深,瘾君子长日一榻横陈,喷云吐雾,志气消沉,体格愈弱,精神日耗,那便是个活死人了。
“戒,一定是要戒掉的。”
艾森说,“按照白先生的身体承受情况来看,我建议让他每日定量吸食鸦片,每个阶段稳住情况,依次递减吸食的量,循序渐进,再用药物辅助,最后戒除也仅一两年的时间。”
闻言季杏棠连连摇头,没听说过吸毒戒毒的,越吸瘾头越大况且那东西毒嗓子,绝对不行。
艾森又说,“如果按照你们中国人的法子强制给白先生戒毒,我帮不上什么忙。你考虑一下,如果认同的话,我就回去准备治疗仪器和药物。”
季杏棠进屋看若玉,若玉残妆未尽,凤冠霞帔珠光宝翠散了一地,神魂颠倒虚颓地躺在床上。
若玉做了一个梦,梦里的自己住在比小櫊还漂亮的大阁楼里,春水初开春林初盛,他个子小小的,在春风里满心欢喜的追逐一只花蝴蝶。蝴蝶忽然满玉兰,他心里咯噔一下,想要兴奋的大叫,又害怕惊跑了它们,只屏住了呼吸,虔诚地悄悄伸出一个小手指头想碰碰蝶翅,还未触及,蝴蝶纤足一点悄然立于那春笋一般的指尖,他激动地哇叫一声,心里顿时跌落谷底,他怕蝴蝶跑了,可是并没有,随即便欣喜若狂地立着指尖雀跃。有个女人,陌上春衫衫底折扇,人面夭似花研,温柔地冲他招招手,他便欢欣地跑了过去把蝴蝶举给她看,她说:胡蝶、胡蝶,飞上金枝玉叶。若玉调皮地一努嘴,把蝴蝶吹跑了。奶哥哥在女人身边坐着,阳光下拿着志怪图谱绘声绘色地给他讲:崦嵫上山有一种野兽,马的身子,鸟的翅膀,人的面孔,蛇的尾巴,很喜欢把人举起来抱着。说着手抄在他胳肢窝下把他举起来转了个圈,他呢,痒的咯吱笑。女人用牙签臻了小块西瓜递到他嘴边,问他这是什么?若玉嘴角漾起了笑意,“是西瓜……是西瓜……”
季杏棠看见若玉的嘴唇翕合,便俯身下去听他在说什么,没了声音,耳朵贴着他的嘴唇,又浅问道,“什么……”
“是西瓜……”
“西瓜?”季杏棠喃喃自语,“西瓜。”
看着他这个样子,季杏棠心里难受极了,活像是眼睁睁看着心肝让人挖出来放在油锅里煎熬,噗滋啪啦的响,他只想抱头大哭。
寒冬腊月刚尽,季杏棠去哪儿给他弄西瓜。这个人也癫了狂了不知人事了,开着车子从浦东跑到浦西,一个水果铺子也不放过。
上元节花街上灯如昼,歌舞百戏,鳞鳞相切,小櫊里却只杵着几处疏灯。
白公馆,白啸泓在餐桌前坐着,眼前一大钵昔汁牛尾汤,金钵中插好了一支大汤汋。冰糖炒糖的红烧肉、酥嫩入味的糖醋小排、肉质酥肥的腌笃鲜、清香珑翠的草头圈子。两个银钵里,桂花酒酿的小圆子,宁波猪油黑糖酥汤团。满目的珍馐,只有他一个人。
丫头在一旁垂首立着,低声说,“白爷,要不然您先……”
白啸泓披了外褂起身离开,吩咐道,“做碗鸡蛋羹。”
小櫊里,季杏棠在院子里拿着铁锹蹬了一下又一下,他买不到西瓜,只弄得到西瓜籽,现在满头大汗在刨坑。
“杏棠”,白啸泓夺过他手里的铁锹,“你这么做,他就是想吃也得等到六月,别折腾自己。”
白啸泓的心思淡如水了,也难得说些体己话,也只同他一个人说,“当初没干什么正当职业,用钱又松家里经常青黄不接,开不出伙食的时候我常在想,只要两兄弟同心协力,有朝一日混出一个平安是福窄门浅户,粗茶淡饭,就此满足。哪里想到往后场面越来越大,事体越来越多,一直到现在为止,金穹玉顶,珍馐美馔,我们都没有过过那种锦密深稳的小家庭生活。如今回想起来,倒叫我心里难过。”
说着,白啸泓把外褂披到了他身上,“小时候你在水果店里做学徒,每天从浦东到浦西从清早忙到夜晚,老板给饭钱,只够到滩头上吃两碗炒饭,最好的不过是一碗蛋炒饭一碗黄头肉骨汤,夜里肚子还要闹饥荒。”
白啸泓看见他手里的西瓜籽,握在自己手里又随口说道,“那时候天一亮西瓜船到了码头,船老大把西瓜一只只往下拋,小伙计在码头上一只只接,做过不久,只要西瓜碰到手,就晓得瓜好瓜坏,挑一只好西瓜,装做一时失手,西瓜落地,碎成几瓣。等歇收了工,把地上的碎瓜拣起,吃蛋炒饭以后,嘴里面渴,正好拿烂西瓜当汤汁茶水。你呢,就你最傻,不敢摔西瓜还要跟着小伙计老老实实的挨老板骂。”
季杏棠和他面对面站着,淡淡地说,“箪食瓢饮也罢,珍馐美馔也罢,都是食之无味味同嚼蜡,倒是糟蹋了。”
给他一个温暖的怀抱,“杏棠,不要急也不要怕,那么多苦不也熬过来了。造化由天,我们熬的过的,他也熬的过。”
头顶绽了烟花,一簇又一簇。
若玉醒的时候已是深更半夜,屋子里乌漆麻黑的,他不叫人也不说话,裹着被子抱膝蹲倚在墙角,脚麻了就蜷缩着身子缩成一团,辗转难眠,开始呢喃给自己听,“白若玉……不是、不是……你若是了,他们都要糟蹋你祸害你,都要害你、都要害你……”
自己跳下床在羊毛地毯上来回踱步,一会儿捂脸一会儿揪头发,尔后又爬回床上把自己裹严实,睁着眼静静地缩着。
季杏棠再来的时候,开了灯看见若玉,他的眼神木愣又空洞,看见自己,眼里就落了泪。
季杏棠把鸡蛋羹放在桌子上,用指腹给他擦擦泪,手就被抱住了,“哥,你不要走,你一离开就有人要害我,我不让你走。”
季杏棠真的自责,在自己身边还挡不住别人毁害,再把他送走了他该怎么过活,“不走,什么时候都不走了。梓轩,再也不给人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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