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关一脸困惑地眨眼睛,长睫毛忽闪忽闪,把歌手的魂魄扇到了九霄云外。
“哎呀,我口水滴到你肩上了,对不起。”
又一把捞了回来。
小关歉意地给他递纸巾,歪着脑袋时没留神对上薛嘉胤的目光,愣了愣。
“之前都没注意,你的眼睛真好看呀。”
又一把吹走了!
薛嘉胤感觉好屈辱。
他28岁了,虽然粉丝们天天说Yin是“不老的男孩”,但他已经是个叔叔了,早就到了应该成熟的年纪。
成熟的表现是什么,薛嘉胤不太清楚,但至少不该是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就对一个陌生人疯狂动心,所有沉寂的心思都翻舞
着火花叫嚣燎原。
连唯一被他认可为初恋的那段未果暗恋都没能这么激烈地操控过自己的情绪。
这是假的,是荷尔蒙的作怪,是脑内啡的冲动,日久生情才是真理,他早就过了一见钟情的年纪。
“You got my life in your hands now,
我的命运现在掌握在你手上,
You wanna hit me with an arrow,
你是想用箭矢射穿我,
6 seconds till it’s man down.
六秒后 我就该应声倒下。”
男孩沙哑的烟嗓抓人耳道,薛嘉胤被歌词惊得浑身战栗,小关却对此一无所知,拿出手机接通了远方的来电。
“好,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男孩回头看他,一脸歉意:“学校有急事,我必须要回去一趟,你可以等等我吗?”
小关抬起手臂看了一眼腕上的机械手表:“三个钟就好,傍晚我来接你吃晚饭?”
薛嘉胤慌慌张张地点了点头,匆匆忙忙地站了起来,赶着投胎似的逃离了影厅。
在与对方不辞而别之前,歌手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很好地压住了嗓音的颤抖。
“喂,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笑了笑,很软,很甜:“关山月。”
好耳熟。挺好听。
“这是乐府旧题。”
傍晚17:23,看着对面人一脸听天书的迷茫,季玩暄短暂停顿后忽然开始拽文:“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
里,吹度玉门关。Do you know Li Bai?”
薛嘉胤眼睛亮了:“哦哦哦哦哦!I know I know,这诗讲什么的?”
沈放去洗手间还没回来,季老师扶了扶鼻梁上不存在的镜框,有教无类为文盲传授赏析标准答案:“李白的《关山月》描
绘了一幅清冷苍茫的月夜图,将关山边塞风光和戍边将士思乡情怀融入月夜高楼,表达了诗人对征人的关切和向往和平的思想
感情。”
薛嘉胤从“清冷苍茫”开始就听不懂了,两眼都快转成蚊香圈。
沈放坐回来看菜单了,季玩暄放下查古诗译意的手机,往薛嘉胤嘴里胡乱塞了块糖,又拍了拍他的脸,哄儿子似的:“吃
吧,乖乖。”
他的另一位爸爸沈放放下菜单,不动声色地垂下目光,季玩暄立刻被转移注意力,凑过去研究起了人家的下颌骨线条。
沈放满意了,薛嘉胤看得眼睛疼,头回觉得电灯泡发光困难,只好郁闷地举起菜单挡在自己面前,含着糖果低头玩手机。
距离“三个钟”还有不到半个钟,那人再不来他晚饭就要吃完了。
“哎,Yin。”季玩暄叫他。
薛嘉胤:“嗯?”
“那是不是来接你的人。”
呼吸蓦地紊乱,薛嘉胤抬起头,在落地窗外,街的对面,看见了一个他今天才刚刚熟悉起来的身影。
傍晚天凉,男生加了件外衫,里面的上衣也换成了纯色,衣品好到随意搭配就能被抓拍街景的地步。
当然了,也可能是因为他长得太好看了。
怎么前几次见面时一点儿也没觉得他长得好看呢。
薛嘉胤恍惚地想,原来店门推开时被触动的风铃声也动听得跟天籁似的。
“Hi,我来接小朋友回家。”
天籁本人站到了他的面前。
季玩暄的目光意味深长起来。
薛嘉胤下意识胡乱反驳:“你才是小朋友!”小关笑得很温和:“嗯,那小朋友来接家长回家咯。”
他怎么这么骚。
薛嘉胤不想认输,决定反撩回去。
他红着脸憋出一句:“那你快叫爸爸!”
小关默了。
季玩暄扶住额头,不忍直视地叹了口气。
不管谁是爸爸,两人辞别情侣,一起离开了餐厅。
“现在是17:43,刚好三个钟,我带你去吃夜市?”
薛嘉胤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腕表,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小关看得好笑,摘下机械手表,拉过歌手白皙纤细的手腕将体温传递给了小薛。
“是防水的,洗澡也不用摘。”
心里的两只小人打得不可开交,一只尖叫着“快点把手抽回来”,一只却死死按着他的手腕,被背上的混蛋又踢又踹也沉
默着不撒手。
薛嘉胤听了谁的话,再明显不过了。
因为关山月戴完手表后,手指向下一滑,无比自然地牵住了薛嘉胤的手。
我真的被调戏了。
薛嘉胤乱七八糟地想着。
但他没有松手,还握得更紧了些。
成熟是什么去他妈的东西,薛嘉胤是永远不老的少年。
凌晨3:40,燕城的蔚蓝海岸多了两个神经病。
从17:40,到3:40,十个小时过去了,薛嘉胤却好像丁点儿也想不起来他都做过些什么了。
好像先是去了很热闹的地方,很多人挤在一起,狭小的街道,陆离的灯光,人们说话靠喊,他放纵着自己在人群中落于身
后男生暧昧的怀中。
他们沿着路灯走了很远,说了很多的话,薛嘉胤是个摇滚歌手,但唱起慢歌时丝毫也不输动人。
他似乎在某盏街灯下哼唱了一首朦胧音漾,轻靡嗓音如香槟入喉,一曲终了时竟是身旁的人先醉了嗓子,喑哑地告诉他自
己刚刚听见了“烟火的逆流”。
真不愧是喜欢《诗经》的小男孩,五个字,每个字都认识,拼在一起却听不懂了。
薛嘉胤在路灯下傻笑不止,眸光那么琉璃,像是逆流的烟火尽数落入了他的星海。需要有非常强大的自制力才能忍住冲动不去吻他。
溶溶月色下,男孩子羞涩地歪过头,笑得那么干净。
“我感觉我有些喜欢你。”
薛嘉胤难为情地侧过脸,口是心非:“但我并不想为你的冗杂罗曼史添砖加瓦。”
冗杂,他刚才是用了冗杂这么高级的词吗。
“不会吧。”男孩说。
“……啊?”
“毕竟从来没有什么情史。”
“……”
薛嘉胤错愕回头。
男生笑得就像个小狐狸。
这个叫关山月的男孩子来自祖国的南方宝岛,塞北戍客站在高楼上的叹息被亚热带的季风筛去,转身裹上了海浪的清咸。
那是个非常普通的夜晚,关山月站在吧台后面漫不经心地擦着高酒杯,门口的风铃响起,他抬起头,看见了一个非常、非
常漂亮的男孩。
他侧头和身旁的人低声絮语说些什么话,开心的时候会不自觉地点一下鼻尖,嘴角上翘,精致得像一朵开在自己心尖的茱
丽叶玫瑰。
在他向自己走来的那一刻,关山月就意识到,他在这位陌生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单方面义无反顾头也不回地坠入了红尘情
网。
甚至直到他们走到自己面前,初动凡心的男大学生才迷迷糊糊认出了心上人的同伴是他不久前刚刚见过的Ja.ven。
非常好,熟人更好下手。
关山月大学学的是计算机编程,永远的新兴前沿行业,而他那么优秀,在对薛嘉胤微笑的第一秒,脑中已经飞快敲过无数
代码,论证出了唯一一条“你爱上我”的路径输出。
在那之前,他甚至从来不会射箭。
凌晨的蔚蓝海岸很冷,薛嘉胤身上裹着关山月的外套,眼前是漫无边际的海天一色,而他望着月亮,心情那么的宁静。
大家总爱感叹,薛嘉胤的叛逆期就和他的gap year一样长到没谱。
但其实更应该感叹的,是他那跟人生一样漫长的空窗期。
空窗期刚刚似乎结束了。
薛嘉胤忽然想起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咱俩谁当1?”关山月:“?你能当1?”
薛嘉胤不高兴了:“你说什么呢!”
当初为了Ja.ven他可以勉强让出主动权,但现在就不必了吧!
关山月有点儿委屈:“为什么不必了?”
薛嘉胤侧头装冷酷,其实差点儿没忍住笑:“你屁话真多。”
关于谁1谁0的论断姑且可以留到以后再说,眼下的他们正在等待一场新的日出。
薛嘉胤和关山月。或许因为都住在海边,他们竟然连名字的平仄都如此雷同。
纵然异域的浪花造就打磨了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但在燕城的海边,一夜未眠的他们于天光破晓时凑在一处接吻。
轨迹于这一刻重合。
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清晨,20岁的不清纯男大学生泡到了28岁的处男摇滚歌手。
大学生还没上完学,歌手也有未竟的事业。
薛嘉胤在堂姐的婚礼后回了墨尔本,老老实实坐上房车踏上了自己的巡回之旅。
他只在燕城收获了一个吻,但后来的每场演唱会,薛嘉胤都会在角落里留一个空位。
虽然很久都没有人坐在那里过。
一个在南半球,一个在北半球,隔着一条潮热赤道,他们有过异国恋的所有甜蜜酸涩与争吵不休。
满地裂痕狼藉,抵死纠缠,还有街道上旁若无人的拥抱。
那后来呢。
他们一直在一起吗。
不知道欸。
但多年后属于南半球的某个清晨,在薛嘉胤第三次压断手机铃声后,卧室的房门再次被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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