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丰年接到段西元的电话时是凌晨两点,他从睡梦中被惊醒。铃声响起时他以为是文琪又在半夜发疯,拿起手机看到陌生号码时又以为是文琪雇了什么人专给他打骚扰电话,于是他拒接了。段西元便给裴丰年发短信,说乔云杉已经失联两天。
段西元再打来的时候,裴丰年接了。
“裴老师您好,我是段西元。”
“我知道。”裴丰年的语气不友好。这也不能怪他,段西元先是把他从梦中扰醒,又说云杉失联,裴丰年当然有理由生很大的气——云杉离开他是因为段西元,丢掉工作又是因为段西元,现在突然失踪,谁知道是不是还是因为段西元。
所以裴丰年将气愤变成挖苦,他让段西元好好想想是不是惹云杉生气了,指不定云杉这一系列动作是为了躲他,“毕竟是你把他害成这样的。”裴丰年说。
没错,裴老师的怪罪段西元无法反驳,他接受了裴丰年的责怪,也承认裴丰年所说也有一定概率发生。可是乔老师前一天还主动找他聊天,请他帮忙买一本国内买不到的书。段西元请求裴丰年帮他找找乔老师,就算是乔老师真的不想再理睬他,至少让他知道乔老师是安全的,无恙的。
裴丰年答应了段西元。他挂掉段西元的电话后立刻给乔云杉拨去,然而听筒那头是冷冰冰的机械女声。
每隔十分钟裴丰年就给乔云杉拨一次电话,次次都是关机。凌晨四点半,裴丰年开车去了锦悦府。
他没有乔云杉家的钥匙,只好装作是这家的男主人叫来了开锁师傅。门打开后一股凉气扑面而来,这是家里几天都没有人在的征兆。
裴丰年试图找出乔云杉离开的原因,他把每个房间都搜索了一遍,没找到任何信件或者留言,乔云杉的确不像有预谋的离开。他的确是离奇失踪了。
这个认知吓出了裴丰年一身冷汗,他努力回忆乔云杉与自己的最后一次联系,想起乔云杉似乎提到过要去裴珏新家看看。乔云杉还说要坐地铁去,因为北澜苑停车不方便。那时候裴丰年正在被文琪精神折磨,他给乔云杉的回复只是几句随意应付。
裴丰年在天蒙蒙亮的时候给裴珏打去电话,惊醒了抱着乔云杉熟睡的裴珏。他问裴珏在哪,裴珏说在家。裴丰年又问他怎么不回学校上课,裴珏支支吾吾,语气慌张,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屁来。乔云杉半眯着眼看裴珏,偷听从手机听筒里漏出的讲话内容,他发现裴珏的内核终究还是个废物。
废物害怕老爸,大约更害怕老妈。乔云杉在心里大笑出声,笑可怜的表弟也笑自己——竟然被这么个小废物绑在床上操了三天。
于是乔云杉对挂掉电话的裴珏说:“喂,想不想知道你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第41章
裴丰年赶到北澜苑时裴珏刚冲乔云杉发完一顿疯。乔云杉的侧脸上被裴珏砸碎的玻璃杯碎片划了一道口子,渗出细细血迹。裴丰年推开卧室的门,正听见裴珏哭喊着说:“你骗我!”
眼前的画面着实超出了裴丰年的想象:乔云杉衣衫不整躺在床上,手脚都被绳子束缚,露出的皮肤全是青紫掐痕或者暗红吻痕,房间里一股过度性爱的气味。裴丰年问:“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乔云杉在心里冷笑,他不说这三天发生了什么,他只说刚刚发生了什么:“我都告诉他了,”乔云杉朝裴珏努嘴,示意这句话的“他”是指这位表弟,“我说,你们一家都是强奸犯,你就是你妈妈下药强奸你爸爸的结果。
“血缘关系真神奇……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强奸犯的儿子也会强奸……”乔云杉点到为止,裴丰年该听出来裴珏到底做了什么混蛋事。
果然,乔云杉从裴丰年脸上看到了不可置信的表情。这个男人先是看一看自己的儿子,再看一看乔云杉,“强奸”“云杉”和“小珏”这三个词他怎么也无法正确联系起来。裴丰年最终面向裴珏,低吼出声:“你到底做什么了?”
裴珏坐在地上哭,母亲是“强奸犯”这件事让他如何消化?更别谈接受它。裴珏仰着脸问裴丰年:“哥哥是不是在骗我?”
裴丰年不回答,而是狠踹他两脚,又扇了他一巴掌:“混账东西!”然后转身去解乔云杉手上的绳子。
乔云杉却往裴丰年脸上啐口水,骂他们全家都流坏血,不要在这儿装模作样。
裴丰年不接乔云杉的话,他搀着乔云杉去了客房,给他的脸稍作消毒,又帮他穿好衣服。裴丰年说:“云杉,我来晚了……对不起……”
乔云杉问:“其他的呢?”
裴丰年说:“我代裴珏向你道歉,他做的太混蛋了。”
乔云杉眼角落下一颗泪珠,愤怒至极反倒笑出来:“你的道歉也只不过是不想我把裴珏交给警察。”他明白了,裴丰年为一切道歉也不会为当初将十五岁的小云杉引向深渊而道歉。他说:“我到底做了什么,要被你们父子这样折磨?”
他想,段西元说的没错,我的报应来了。
裴丰年不语,带着乔云杉离开北澜苑赶回锦悦府。裴丰年在路上向乔云杉承诺会好好管教裴珏,乔云杉问他要如何管教:“让他去坐牢吗?”
“云杉……”裴丰年看乔云杉一眼,眼里除了乞求别无其他,“你也知道……”
知道他是你儿子,知道你舍不得。乔云杉在心里如此回答裴丰年,然后叹一口气看着窗外。可是谁来疼疼我呢,分明我才是受伤害的人。“他好像在房间偷偷装了摄像头,”乔云杉说,“你帮我毁掉录像,不然我就去报警,我不介意和他同归于尽。”
裴丰年悄悄松一口气:“云杉你放心,姨父不会让你和他同归于尽的。”
到了家后裴丰年不肯走,撵都撵不动。乔云杉问他想怎样,他说想留下陪着你。
“你是怕我自杀还是怕我报警啊?”乔云杉问。
都怕。但裴丰年说了假话:“我怕你行动不方便,怕你会生病。”
乔云杉便露出一张看穿他假话的嘲笑面孔:“不至于。”
最终裴丰年还是被撵走了,他离开后乔云杉立刻给没电关机两三天的手机充电。段西元的消息一条条蹦出来,还有上百个未接电话。
乔云杉给段西元回了消息,让段西元不要过度担心,他只是去外地几天,恰好手机出了问题。他却不知道这时候的裴丰年也在同段西元联系,裴丰年说乔云杉的状态不好,你就不要再和他来往了。
然而段西元只听乔云杉的话,乔老师没提不再联系他就能厚着脸皮继续骚扰乔老师。裴丰年和乔云杉如此不一致的说法让他感觉出些许奇怪,两个人里总有一个人隐瞒了真相。
真相就是两个人都没说真话,段西元一直被蒙在鼓里。
乔云杉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他无法预知段西元知道他被裴珏囚禁三天会做出何种反应,于是只好瞒着,每天和段西元若无其事视频十几分钟,给段西元织一张甜蜜大网,拦着他靠近真相。
段西元敏感察觉到这张大网的存在——乔老师与自己看起来是越来越甜蜜,他说话常带笑,听到甜言蜜语也不再冷嘲热讽,可是某种感觉告诉他这一切就是不对劲。段西元反而觉得乔老师在慢慢离开他。
这时候已经临近复活节,节前有一个作业要交,交完就能得来一个三周的假期。段西元在和同学商量去哪个国家游玩之时乔云杉正开着车回樊州。
乔云杉下定决心要远走高飞。在他扑棱翅膀准备起飞之前得先把身上的所有担子给卸下,这便是他回家一趟的目的——出柜,让父母对他失望,不准他再踏进家里一步。乔云杉要把后路全给砸碎,只留悬崖给自己跳。能起飞就得救,否则就粉身碎骨。
车在高速上飞奔,他开了点窗,噪声让他感觉好畅快。乔云杉的左手支在门上,牙齿咬住食指,他怕不咬着指头就会大笑出声来——自毁真是件畅快事。
回家的时机正正好,文娟正在准备给乔云杉介绍一位新姑娘认识。新姑娘二十七岁半,长相秀气温婉,学历硕士研究生,工作稳定,工资不低,还有一套房车。这样的好姑娘真少,关键是她看中了乔云杉,已经同意见面了!文娟眉飞色舞笑脸盈盈对乔云杉说了一通。乔云杉认真仔细看着自己的母亲,不打断也不插嘴,他得多看看母亲笑着的样子,以后只怕没什么机会笑了。文娟问他感觉如何,何时见面?他也笑脸盈盈地回答:“妈,我不喜欢女孩。”
不喜欢女孩是什么意思?文娟以为乔云杉口中的女孩指二十出头的年纪,于是说对方也不算是小女孩了,二十七岁半了都!乔云杉再一次笑着说:“妈,我就不喜欢女人。”
“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男人。”
文娟哑了,原本在一旁看热闹的乔彬傻了。
养了三十三年的儿子突然说自己是同性恋,只喜欢男人,文娟第一反应是他在开玩笑。乔云杉又说一遍,让父母彻彻底底听清楚了,他没开玩笑,他就是喜欢男人。文娟向乔彬投去求助眼神,乔彬却也正在向她求助,文娟便再次看着儿子,渴望儿子能救救她,告诉她他开了好大一个玩笑,为了让效果逼真不惜狠狠作弄父母,让父母的心脏突然承受重击。然而乔云杉依旧微笑着安静着,他只撒了一半的谎:他是可以和女人上床、做爱甚至爱上某个她的,但这一半真相没必要被父母知道。他的脸在文娟和乔彬眼里陡然陌生起来。文娟发现自己不认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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