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管他是否犹豫了好久才留下来,也不管他现在即使走向他也说不出关心人的话,这已经够了。思莱吸了吸鼻子,等周南俞走到他跟前,目光检查过他全身,然后再无言中面露无措时,他才发现自己在哭。
也好,周南俞也不需要什么对白。
思莱稍稍往前挪动一点,低下头把脸埋进他的胸口,把快乐和痛苦都淋给他。
周南俞停顿了半晌,抬起手在他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思莱在这时候决定:
“你既然没走,那就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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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南俞一杯就倒没事,思莱千杯不醉,他可以陪着他喝,只陪不喝。他原来以为思莱家里最多的就是跟美术有关的东西,他错了,思莱的壁橱里打开全是酒,欧洲常见的名酒不说,连清酒和茅台都有不少。
知道周南俞看到酒就犯怵,思莱好心把它们摆得离他远一点,用普通人难以理解的搭配方式给自己兑了一杯又一杯,然后跟喝白开水一样咕嘟咕嘟吞下去。拿手背蹭掉眼泪后的思莱又变回了天塌下来都不怕的样子,他见周南俞欲言又止半天,清了清火辣辣的嗓子跟他说,“没事,我真不会醉。”
周南俞没说话,他不擅长这样的场合,但他确实愿意留下来陪他一会儿。跟思莱相处的时候他越发觉得抽离,觉得在威尼斯的周南俞是个别人,跟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的别人,在思莱面前,他可以不去在意自己是谁,对方是谁,与陌生人交换什么心情都很安全。
可他们也不是字面意思上的陌生人了。
“我以为你又会带着伤回来。”他低声说,“你总是……”
“那个人,他是我哥哥。”
思莱轻笑出声,“怎么样,没想到吧,毕竟我们一点也不像。”
这周南俞确实没想到。思莱歪了歪脑袋,亲口承认这件事比他想象中要简单,或许也只是因为听他说话的是周南俞。
“他是我妈结婚对象的儿子,所以法律意义上是我哥哥,不过没差,我们是不会成为兄弟的。平常那都是……小打小闹,从我妈决定嫁给他爸开始,我们就互相看不顺眼了。”
思莱给杯子里又倒了一些白兰地,转而问周南俞,“你呢,你跟你的弟弟相处得好吗?”
他虽然有意探寻,但他不知道这问题还真是往周南俞生活中最难以言喻的部分上戳。周南俞垂下眼睛,没有立刻回答。
“他叫什么,周北俞,周东俞,周西俞?”
思莱开玩笑般地引导他。他有预感弟弟二字背后的内幕也千丝万缕,不然周南俞用一句“还行”就可以带过。所以他更想让他说了,黑泥倒出来才会轻松。
来吧,一起。他趴在桌子上,凑近了一些看他。
好的坏的我都愿意听。
“齐辰。”
周南俞轻声道,“他叫齐辰。”
“因为一些原因,他从小就寄养在别人家了,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他的存在。”
“哎~那,至少你们不会一见面就打架吧。”
“不会。”
“但是?”
“什么?”
周南俞越过那一堆瓶瓶罐罐看向他,思莱的眼睛里盛着温和的笑意。
“听起来后面应该有个转折的样子。”
的确有转折。
周南俞轻而又轻地笑了笑。
“没什么但是,他恰好在跟我队友交往。”
队友。思莱眨了眨眼,“那个,北河?”
“嗯。”
看着周南俞自嘲般的浅笑,思莱立刻脑补出一串狗血大戏。果然就算不喝烂酒,谁还没几段烂事……要么他也跟自己一样是个烂人。
“我还以为他跟你更有故事。”思莱往红心正中戳,“还是说——”
“不会再有了。”周南俞打断道。
也就是说以前的确有,还是无疾而终那种有。
思莱笑了出来。
“Hey,有什么关系,搞不好他们明天就分手,分手之后你再追回来就好了。”
“……”
见周南俞面露无奈,思莱知道他以为自己只是在胡乱安慰。但是不是啊,他真是这么想的。他啧了一声,开始举证说明:
“我说真的,我爸妈就是。当年我爸妈的恋爱故事还是感动威尼斯的童话呢,现在搞不好还在哪还流传着。但那都是假的,爱情是不会永恒的。”
思莱继续给自己添满了酒,然后一杯一杯,一段一段,想到哪说到哪。他说他父亲环游世界作画,说他母亲始终风流多情,说这二人炽热地相恋,可最后还是败给了现实。
他又说起小时候,他和父亲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背对着背画画,他们父子的生活一开始也很快乐,直到他眉眼间越发有他母亲的影子。父亲越发沉默,长年累月下来他终于相信会有思念成疾这种事。初中他就独自来意大利念书了,源源不断的金钱供给是他母亲存在的痕迹,而他们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非常不愉快,站在父亲的角度他总是怪罪于她,她从不辩解,时过境迁他也最终明白,爱情抉择不能单纯以对错定夺。
他能肯定的只是没有什么是永恒的,爱情不是,生命更不是。
“嗯,所以我们会在同一班飞机上。”思莱说着说着,又绕回了他们的起点。“我是回中国给我爸扫墓的。以往每年夏天我都会回去看他,现在也一样。”
只不过说话的对象从真人变成石碑上的相片,还有他那一堆留下来的画作。
“其实我爸挺厉害的,在某些圈子内他至今都很有名。”思莱把随意丢在桌上的皮箱拉过来笑说,“但他画我妈画得真不怎么样。”
周南俞做最称职的倾听者,沉默地听完全程。他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思莱也不是那种需要言语安慰的人。于是沉默占了后半程,思莱一杯接着一杯地喝,喝到最后周南俞挡了一下他要去拿酒瓶的手。
“好了,别喝了。”
“我真没醉。我人称千杯不倒……”
“思莱。”
周南俞又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这是第二次,思莱觉得他又看见了烟火。他睁着双镀上酒色后就更漂亮的眼睛看着周南俞,看着看着就浮现出笑意。他确实没醉,所以他应该不会看错,周南俞淡漠的眼神变得十分柔软。
他好喜欢看这样的他,看他眼中只专注于他一人。
三次见面之后就要进这扇门,三次心动之后就决定要追到他。
三次听见他的名字之后他就想要吻他。
思莱停顿了两秒,撒娇般说道:
“你再叫一次我的名字?”
第10章 玫瑰
Kingsley·Orsini才是他的真名,译成王思莱,Orsini是生母的姓氏,王是父亲的姓氏,不过思莱就可以了。不是王思莱,不是Kingsley·Orsini或者Kingsley·Nelo.
只是,思莱。
“你再叫一次我的名字?”
这并不是什么为难人的要求,周南俞不介意满足小酒鬼的愿望。
“思莱?”
思莱的眼睫颤了颤,然后他站了起来。周南俞以为他又要去拿酒,而他的动作却在俯下身之前硬生生被打断。
他怔愣了一瞬,随即露出无奈的笑,从口袋里摸出了震个不停的手机。来电显示Lexi,思莱心想你最好这时候打来是有重要的事。他按下接通,Lexi在某个寂静的地方唤他的名字。
“Sley.” 她说,声音沙哑漂浮,如同午夜幽魂,听得他头皮发麻。
“……救救我。”
周南俞看着思莱脸上的笑意褪得一干二净,语速也越来越快,虽然听不懂他的意语,但他知道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思莱开始揪着自己的额发在旁边打转,挂掉电话后他在原地懵了几秒,然后抓着手机钱夹就往门口冲。
“Lexi那边有点急事,我现在要过去。”
他这么说着,没走两步就被自己早些时候收出来还没丢掉的垃圾袋绊了一下。周南俞眼疾手快拉住了他,思莱像是被他的掌心温度烫伤一般浑身一震。
“你喝成这样大晚上还要去哪?”
“我真没喝醉,我必须要去,她——”
“……那走吧。”
周南俞松开了手,“我陪你去。”
思莱又懵了一瞬。如果不是情况紧急他或许会觉得自己真的有些醉了,醉在周南俞深不见底的眼瞳里。但现状刻不容缓,他甚至没有功夫跟他解释。
他一边出门一边拨通Orsini家留给他的专线。有钱有权到一定级别可以解决生活中99%的烦恼,写进财产继承协议备注里给他的特权他干嘛不用。
而剩下1%就不会让人为所欲为了,钱权也无法违抗生老病死。
周南俞没想到思莱会带他到一个这么远的地方来。水上城市的通行不便在这时候体现,他们先抵达了主岛港口,等来了Orsini家派遣的船,然后他们驶上月下的海,在黑暗里穿行了一个多钟头。思莱坐在甲板上,风大的不得了,把他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他朝周南俞挤出了个模糊的笑脸说,“现在后悔陪我已经来不及啦,我正在拐卖你。”
然后过了好久,在临近上岸前他又听见他说:
“周南,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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