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莱从Lexi那里拿到了Rose留给她的CD,塑料壳上用马克笔写着To Kingsley, Rose Davis. 思莱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一卷宽胶带封好它,尽可能保存她的字迹。
她录了什么思莱没有着急听。落地灯亮着,思莱坐在地毯上伏着沙发,手指轻轻碾磨着CD的外壳。这个时候没有人刻意说话,周南俞收拾好他草草丢在水池里的餐具,然后走过来坐到他身边。
思莱牵过他的手枕着,半晌后呢喃了一句:
“Davis是Lexi的姓氏。”
声音轻软,犹如梦中的童话。他睁着眼看见周南俞格外肃穆的脸,捏了捏他的手指朝他一笑:
“别担心……”
而周南俞没有说好,也没有说没关系了。
Rose的遗愿是海葬,所以Lexi包下一艘小船来完成它。周四,二十多人出席了葬礼,最后登船的只有五人,思莱是其中之一,周南俞同其他人留在码头目送他们远去。
思莱把头发染回全金,换上黑色西装,把所有的脆弱都交给周南俞藏好。此时他坚定地走向故人,海天蔚蓝一色,纯白的雏菊随风摇曳,庄重的黑在缅怀,而他的肩上搭着一条朱红色长裙,鲜艳夺目,万分张扬。
就如Lexi肩膀手臂上的红玫瑰,炽热,浓烈。
思莱握着她的手。疾病啃噬健康,最终生命消亡,躯体被焚烧,化作他们手中细细密密的白灰,可就算不敌生老病死,爱意也从未熄灭。
Lexi把她撒向大海。
“再见,我不会再老去的挚爱。”
-
从葬礼上离开的人大多木着一张脸,这不算严重消耗体力的事情,是精神上的负担压得人疲倦不堪。思莱留到最后,还想多陪Lexi一会儿,结果被她赶走。他们都需要休息,Lexi,思莱,还有周南俞。
不知道是不是时差关系,加上吹了太久海风,回去的路上周南俞有些晕船,头如针扎般刺痛。思莱走神许久,临近靠岸才缓过来,一转头就看见周南俞苍白的一张脸,直接吓出一身冷汗。
回到家吃了些东西,他强制把他摁上床,没有任何情/色念头,思莱趴在一边催他入睡,他轻声笑说,“你看你是不是在威尼斯水土不服?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发烧了自己都意识不到。”
嘀咕完了他又小声抱歉,都是陪他来才折腾这一遭。
周南俞摇了摇头,“是我自己要来。”
他只见过她一次。
要知道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陌生人都只能见一次面,擦肩而过之后就不会再看见对方在哪里,又过得如何。他和她不算强关联,但也恰好出现在彼此生命中最关键的节点。病房门内外匆匆一瞥,礼貌的点头与微笑,一笑见证了一段浪漫的起始,也预示着另一段情深不寿。
几个月前他在Renata问及Lexi,得知对方辞职的消息,也不会想到那个时候她们在世界某处旅行,走一段她们的倒计时。倒计时他也数过,有对比才知道深浅。
海边的葬礼撼动的不只是亲友,对于她的离世,周南俞比自己想象得要难过。
思莱默默守着他,直到他睡着。一觉醒来天已全黑,思莱还在他身边,周南俞一动他就醒了,或者说他根本没休息。
他就这样看着夕阳落山,房间里的光一点一点消失,然后在昏暗中用目光描摹他的面孔。
这几个小时里,你在想什么?
周南俞胸口沉闷,他问不出口。
这感觉实在太糟了,类似的场景出现在他们分手当天。周南俞自以为看得很开,但是海风吹醒了他的记忆,这栋房子提醒着他发生过的事实,Gavin带着责怪和怨念的话语回到他耳边。
他原先看开无非是笃定,思莱无论跑到哪儿都总有一天会回到他身边,因为他足够爱他。现在发现有些如果,他想也不敢想,爱不能避免所有错失。
在这种无限折磨人的沉默中,思莱先开了口。
出乎意料,思莱想了几个小时,第一句话是:
“别怕。”
周南俞怔怔地看着他,两人面对面侧躺,思莱又凑近了些,软着声音说,“这是你以前跟我说的。”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担心我才刚刚对爱情搭建起一点信任就又崩塌。
担心最坏的如果,我也可能不再醒来。
“可是,我答应过你啊。”
最坏的如果没有发生,我答应过你给我们机会。
也答应过自己,总有一天要把我爱你说出口。
思莱又往前挪了挪,把脑袋靠向他胸口。听着咚——咚——咚稳健的心跳,他就更有勇气确信,一场葬礼不会想让他躲避,只会更教他珍惜。
黑暗中,对面墙壁上的塞壬和水手默默地注视着他们。思莱想了想,又说:
“你就像大海一样,周南。”
像大海一样撑起我心中的威尼斯。
潮涨潮落,威尼斯依你而存在,或因你而消亡。
可谁说大海与这座城市,不是相依为命,难分难舍。
如果有一天要安葬我,也请把我安葬在你这片海里。
周南俞张开手臂揽住了他,指尖蹭过他的发梢。
他叹了一口气,也更像是松了一口气,低声说,“你睡一会吧。”
思莱乖乖闭上眼睛,然后听见周南俞又唤了他一声。
“思莱。”
“嗯?”
“我爱你。”
第44章 Heat
周南俞的每一趟威尼斯之行都挺梦幻,因为这座城市本身的魅力和他在这里的情缘,也因为这次来去匆匆,生物钟不知道飘到哪个时区,清醒的时间都快不及来回飞行时长。
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他还有种踏在船板上的虚浮感,身体本能地抗压,他不觉有异,直到摆渡车一个急刹,他踉跄向前……再被思莱稳稳地抱住。
他这趟跑出国没跟任何人说,以至于接到临时的而且不好推脱的工作时只能当即飞回来。拥挤的摆渡车摇摇晃晃,停机坪上地勤挥舞的指示灯犹如催眠针,周南俞用力闭了下眼睛再睁开,一只手贴了上来。
“好像有点低烧。”
“没事。”
“怎么没事,如果真的发烧了,入境检测时会被拦下来。”
思莱揽着他,凉丝丝的手滑倒脸颊再快速抽离,昏暗角落的亲昵,很凉又很烫。嫌麻烦的语气后藏的都是担心和歉疚,周南俞再晕都能听出来。他捉住思莱缩回袖子里的指尖,明明裹的像只白熊,怎么手这么冷。
白熊呵出一口热气,小声笑道,“都是人……你又想上新闻了?”
“无所谓。”
上了就公开。
周南俞可能确实不太清醒,他竟不觉得这个想法有什么问题。
思莱在下车之后自觉隔开距离。他们幸运地通过了温度检测,但他还是不放心,坚持要送周南俞回去。
不枉他关心,巍城这两天气温骤降,体感零下的夜风一吹,周南俞的体温一路飙高,到家时再量,已经快38度了。
晚上十一点,思莱看着靠在沙发上的周南俞直犯愁。
周南俞冷冷淡淡一张脸,乍一看跟平日没什么不同。疲倦写成眼睛里的血丝,他眉间皱着,伸手贴上额头,没想到自己的身体这么不经折腾。
思莱坐到他旁边,“退烧药放在哪?”
“你去洗澡吧,我来煮一点粥。”
“起来,不能睡在这儿。”
“……”
“周南!”
周南俞嗯了一声,人还是没动。
思莱扯了扯他的袖子,顺着羊绒摸上去。的确有在好好代言,周南俞穿着MP今年秋冬季新上的大衣。
“这件也太薄了……唉!”
思莱想拉他起来,不料周南俞反向用力一拽,整个人跌在了他身上。太近了,滚烫的身体,滚烫的吐息,思莱倏地收紧了手指。
然而并没有更旖旎的动作出现,思莱的羽绒服很软,周南俞只是像找到抱枕一样继续躺着。他以前不知道,周南俞生病的时候更惜字如金,但同时也会……
变得粘人了?
思莱眨了眨眼睛,像哄小孩一样拍了拍他背。
“再躺五分钟。”
……
“五分钟到了!”
思莱的手已经热起来了,但是对比发烧的人还是显得凉。贴上周南俞的脸,他威胁道:
“再不起来我不管你啦。”
他捏了捏他的耳垂,周南俞睁开眼睛,松了手。
周南俞无时不刻都很酷,这还是思莱第一次想形容他“可爱”的场合。见人慢吞吞脱下外衣走进浴室,思莱从橱柜里找到米和锅,再搜刮搜刮冰箱,动手给病号煮粥。不止为了一顿夜宵,份量最好要够周南俞明天……
要是还在一起生活就好了。
水柱淋在思莱手上,他对着陌生的厨台走神了片刻。当然不要生病最好,但是如果对方有脆弱的时候,他很想能在第一时间出现,照顾他陪伴他,一如所有忠诚的恋人会做的那样。
平凡普通地一起生活,然后不知不觉头发变白,驼了背弯了腰,看不清对方的皱纹,再然后的某一天,一前一后闭上眼睛陷入长眠,一起抵达了“永远”。
思莱一边煮粥一边发呆,直到身后的热量靠过来拥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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