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弗伦蒂亚又来了?那个人精神恍恍惚惚,回过神来再来一次暗杀也不是不可能。华楠屏气凝神,听着外面再有无动静传来。什么也没有。对面墙上钟表的夜光时针正指向午夜一点。
华楠又等了许久,时间已经过了一点半,响声只此一声,再也没有其他声音。华楠思忖一刹,轻手轻脚下地,脚下尽量不发出声响。慢慢走到门边,他先附耳在门上听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握住门把手,缓缓旋动。居然转得动,那说明,门锁已经从外面被打开了,一定就是方才那个声音。
有人不小心把门锁打开了?这断不可能;如此说来,可能性就只有,某人故意把门打开,想放自己出来。
不会是弗伦蒂亚,他浓烈的杀意是很难掩盖的,除他之外,能打开锁的就只有有钥匙的人,阿斯塔尔或拉贾汗。
为什么要做这么诡异的事?华楠心中疑惑不安,但是,这个机会无论如何不能放过,既然能够离开这个房间——
以最轻的动作将门把手拧到底,呀的一声低响,门应声敞开了。
悄无声息地步出房门,这一点对华楠而言并不困难。走廊里没有亮灯,只有淡蓝色的月光映在窗上,大理石地面也泛起一丝幽光。即使步子再轻,踩上去仍有细微的脆响,华楠不得不缓慢谨慎地挪步。
他从没看过塔中的构造,因为他在昏迷中被带来,之后便没离开过房间一步。走廊长而宽大,说是长条形的大厅也不为过,有四个房间,分列走廊两边,间隔距离不太短。门看起来差不多,从外面无一例外地听不到任何一间房的动静,要么里面没有人住,要么便是已经睡熟了。
离开了这个房间,就意味着,虽然渺茫,到底有了逃生的可能性。但是,知道希利安被囚禁在这里,就不能只顾自己脱身了。
所以,眼下的问题是,要怎么找到希利安呢?二十七个房间,总不能一个一个地找。对了,华楠突然灵光一现,既然阿斯塔尔费心地把希利安“请”到西塔,那应该不会放他离开自己的视线,也就是说,希利安所在的地方,很有可能就在阿斯塔尔附近,说不定,他被阿斯塔尔安置在同一层楼上。
但是,这充其量只是猜测而已,毕竟,连阿斯塔尔住在哪一层都不知道。不过,华楠突然又想到那个为阿斯塔尔癫狂的弗伦蒂亚。他为什么能那么敏锐地察知,阿斯塔尔带了什么人回来?那也许是因为,他也同阿斯塔尔靠得十分接近。更重要的是,他能够轻车熟路地潜进自己的房间企图行凶,那就表示,自己的动向也在他的视野之内。
这么说来……难道,希利安距离自己,其实并不远?不太可能在同一层——如果有人进入近旁的房间,总会听到点声音的,那么,或许是在楼上或者楼下。华楠想到,他所在的楼层是六楼,楼上便是西塔的顶端,那么相比起五楼,阿斯塔尔的住所在顶楼的可能性更大。如若希利安也被带到顶楼,华楠猜想,那他便不可能在自己房间的正上方,毕竟自己什么声音也没听见,也就是说,他应该是被关在在离自己正上方比较远的其他房间里。
这样的推理可以说根本站不住脚,几乎完全是建立在假设的基础上,但这已经是华楠眼下所能推断的极限。他决定赌一把,向前迈出一步,略一犹豫,又收了回来,转而退回自己房间。
今晚……似乎不是时候。要确定希利安究竟在哪里,得再寻妥帖的机会,比如,阿斯塔尔外出的时候。
第97章
思绪不停地运转着。华楠忽然又想到什么,眼珠转向餐桌。盘里有几块黄油,和热的菜肴放在一起,稍稍融化变形。他把所有的黄油团在一起,动作轻巧地把它涂抹在门锁上,看粘稠的黄油把锁眼完全堵住,才轻轻把门关上。
这样一来,除非换锁,否则门不可能从外面被锁上了。华楠不由失笑,有人为了怕囚犯自杀不给刀叉,现在却是连黄油都要谨慎提供。
整整一夜,华楠眼都不曾合过。他坐在床沿,警醒地注意外面的动静,脑子里的思路时断时续。这一夜,他有无数次冲动要夺门出逃,但几乎同时,他就想到,干脆替自己把门打开,就说明阿斯塔尔并不担心自己逃得走。更何况,希利安在这里,即使能顺利逃走,如果不能跟希利安见上一面,也无法安心。
思绪交错混杂,他睡意全无,而这一夜竟也过得出奇地快,好像只过了一两个小时,帘外的天空便放光了。
把手掌蒙上干涩的双眼,确认眼珠还能转动。片刻,华楠站起来,拉开一半窗帘,把窗子也推开一半,深秋冷冽的晨风挤进房内,扑在面上,有种微甜的气息,不知道是什么花的香气。想起什么,他把窗户窗帘都合上,躺上床闭上眼。没多久,门上传来响动,继而是推车轮子滚动的声音,片刻,手推车声又响了,门重又关上。
或许来人并没有注意到抹了黄油的门锁。华楠睁开眼,看见整齐摆桌的早餐,又起床打开窗。
如料想得一样,阿斯塔尔并没有出现,当然洛华楠也说不清为什么这样想。他守在窗口,等了大概一个多小时,视线捕捉到阿斯塔尔的身影,他正从正下方的底层楼前的出口离开西塔。他的身后跟从着拉贾汗。
华楠耐心地目送他们向皇宫的苑门远去,直到消失在视野之外。他并没有动桌上的早餐,披上外衣,从客厅的桌上摸起纸笔塞进衣内袋,便静悄悄地开门出去了。
走廊里有电梯,但他还是习惯走楼梯。楼梯上毕竟空间开阔,要是有突发状况便于动作。
七层是顶楼,只要再上一层就到。华楠压着步子上楼,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之前,他把身体贴住墙面,悄悄探头窥视。走廊里没有一个人,寂静无声。可能因为向阳的窗子太小,整条走廊显得暗沉沉的,没有丝毫动静。
华楠警惕地边四顾,边轻轻前进。有四个房间,同样,也是差不多的门扇。眼下的问题是,如果希利安当真在这一层,他究竟在哪个房间里。
按理说,华楠推测,阿斯塔尔不太可能跟拉贾汗同住一室,但也不可能隔太远,应该相邻;类似的,对阿斯塔尔极为痴迷的弗伦蒂亚,也应该在他近旁。
华楠的心念一瞬不停。他来到最接近楼梯口的房间前,凑近了看看,又依次查看了靠近它的另两个房门。定下心思,他来到离楼梯最远的房前,同样仔细看了看房门,而后从衣内掏出纸笔写了什么,又把写着字的纸片撕下来,弯腰,稍稍用力,从门下的缝隙弹了进去。
他静静地注视着房门,好像那上面有什么迷人的图案。天知道,此刻他的内心宛如在火上炙烤,前所未有的焦虑紧张令他胸闷气短,差点上不来气。
房间里传来细微的走动声,渐渐接近。终于,门无声地打开了。
华楠不自觉地吐了一口气。开门的是时雨。短短几分,不对,是几秒,他的后背湿了,冷却下来,身上凉沁沁的。
刚一看清来客,时雨睁大了眼睛,但眼中并没有过多的惊讶。他不自觉地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华楠急忙在唇前竖起食指,立时却又想起时雨不会说话。
他指了指房间里。时雨秀气的眉眼染上愁绪。他点了点头,闪身让华楠进入。
屋子的大小跟囚禁自己的那间差不多,但格局和陈设更显奢华。跟在时雨身后,华楠穿过客厅,走上阳台。希利安就在那里,背向他,望着窗外。大概是听见脚步声,他迅速转过身,登时怔住了一瞬,面上冷硬的警戒软化下来。
“洛先生……”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却抑制不住颤抖,“我听说了。听时雨说,他看见你在这座楼上,但是……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华楠听着他略显气短的话,一时有点恍惚。也许是一直紧绷着的弦松了下来,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思绪飘浮。他是怎么“听时雨说”的呢?时雨又不会说话。他一定是语无伦次了……不对!我到底在神游什么?现在不是浪费时间胡思乱想的时候!华楠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用手掌狠狠地拍打了几下自己的面颊。
“希利安先生,你还好吗?阿斯塔尔好像要对你不利,他没有把你怎么样吗?”
他原以为情绪已经平稳了下来,没想到说话却越来越急促。
希利安顿了顿,僵硬的面色少少松缓下来。他带华楠穿过客厅,来到最西边的房间。这里是整层楼的尽头。两人坐下。
“傍晚我刚回到家,阿斯塔尔就带人堵上门来了。其实,我最近有种感觉,”希利安眉心拧起褶皱,“偶尔觉得好像被人跟踪、窥视着。有时会看到有人在府邸周围打转。我想过可能是被阿斯塔尔发现了,但这一年多我的行动都没引起他什么反应,所以我的神经太过放松了……”
第98章
他狠狠地叹了口气,似乎要将体内的闷气如数吐出来,一时无言。时雨一直伴在身旁,望望眉目凝重的主人,抬手比划起了手势。华楠愣了愣,才意识到,时雨在打手语。原来,希利安时雨就是这样听时雨“说”自己的事的。他庆幸在警校的时候,学过一两个学期的手语课,虽然并不精通,但时雨大概也并不熟练,手势不快,因而读起来不算特别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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