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 (知南)

　　于是他笑得更开心了。
　　陈知栩似乎也觉得刚才有点丢脸，被他带的在不久之后也笑了出来。
　　但是两人没能笑多久，一阵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强行插/入笑声中间，林涧和陈知栩同时僵了一瞬，一起看向某处。
　　被子底下牛仔裤裤兜的位置，林涧的手机一边唱着歌一边疯狂震动。
　　看到林涧掏手机的动作格外费劲，陈知栩哭笑不得地将他的手拂开，自己替他拿了出来，他并没有窥屏的习惯，出于礼貌直接就递给了林涧，然后自己站起身来，准备去抽屉里找找上次感冒没吃完的连花清瘟，打算给林涧弄点喝喝。
　　唉，平时牛一样体质的人，感了冒之后跟小白菜似的，看着怪可怜的。陈知栩一边找一边没头没脑地想到。
　　林涧看着屏幕上的人名，愣了好半天才肯定自己并没看错。
　　二宝终于给...
　　为什么是终于？
　　林涧茫然了片刻。
　　手中的手机并没有休止的意思，电话那头的人好像笃定手机的主人一定会接电话那般，心平气和地等待着。
　　林涧感觉自己口中很干，嗓子也有点涩，不知道是纯粹因为感冒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先看背对着他的陈知栩的背影一眼，才将手机放到了耳边。
　　莫名就感觉有点心虚？
　　“......”
　　电话接通后，里面没有人说话，但是林涧还是能听到那边轻得几乎不易察觉的呼吸。
　　就是这一刻，身上不舒服、脑子也不太清醒的这一刻，林涧发现自己格外地想念何维。
　　明明寒假的时候他回家见到了何维，十一回家那段时间也看到了何维，即使两个人都冷着脸也没有视线交集，他却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在混沌的脑海中回忆着当时二宝的样子，他考到了首都，选了所有人都满意的专业学习飞行技术，为此他很早就做了手术，因为一开始还不太习惯，总会带着平光镜视人，林涧上次见到他他就已经不再戴眼镜了。皮肤仍旧是小麦色，脸部线条更加硬朗，个儿更是还在往上蹿。短短一年的大学生活过后，他不再稚嫩，变得更加成熟沉稳，远远望去，已经是个很夺目的青年了。
　　为此林正钦对林涧的恨铁不成钢程度再次加深。
　　由于宿舍里变得安静下来，林涧很久都没有说话，陈知栩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用筷子拌药一边下意识地听了听，并没听出电话那头有没有人说话。
　　莫非是心灵沟通？陈知栩勾着嘴角想到。
　　恰是这时，他倏地听到了传出的隐隐声音，那声音很虚，要不是此时足够安静，陈知栩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如果没听错的话，对面是个男的，叫了林涧一声“哥”。
　　随后就听到林涧应了一声，那声音比对面的人还虚，不像是“嗯”，倒像是随意哼了一声，示意对面的人他正在听。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像撒娇。
　　不过接下来陈知栩就听不清了，他也没兴趣，左右药还很热，保守估计林涧这个幼儿园儿童肯定没吃早饭，打算趁着食堂还没关门去买点回来。
　　于是陈知栩回头看了林涧一眼，打算跟他说一声再出去，结果刚转过头，就被吓了一跳。
　　与此同时，林涧哑着声音对何维说：“臭小子，现在才联系我......”
　　那感觉就像林涧等了很久都没排上队的一双名牌鞋，忽然告诉他不用排队了，直接拿钱来买就可以，马上就能上脚。
　　陈知栩很难分析出他脸上的表情到底是如释重负还是期待已久的事终于尘埃落定所带来的愉悦和安心。
　　总之所有的困惑都集中于一点——他忽然很好奇电话那头的人到底是谁。
　　林涧的朋友他已经认识的差不多了，不管是邱岑李添还是他的舍友，林涧对他们都是仗义的关切的，他看重友情，很多时候都把自己放在第二考虑的位置，所以陈知栩断定，这些人里绝对不会是此时电话里这个人。
　　这个人是自己不认识的且对林涧格外重要的人。
　　他接电话的时候，眼里不是漫不经心和轻松慵懒，而是一种估计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忠诚、坦然和耐心。
　　意识到这一点时，陈知栩走在去往食堂的路上，拧紧了眉头。
　　等他买完饭回去，宿舍里一点声音都没有，林涧已经打完了电话，面朝里躺着，陈知栩轻手轻脚凑过去一看，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睡着了还皱着眉。
　　陈知栩看到他发干发白的嘴唇，目光有些游离起来。
　　他堪堪站直，先去试了试杯子的温度，好在他动作够快，药还没凉。
　　于是还是把林涧叫醒，让他咬了两口包子，然后看着他把药喝了。
　　喝完药陈知栩去洗手间洗杯子，回来的时候发现林涧竟然已经坐了起来，正在弯腰穿鞋。
　　“我回去睡吧，一会儿你舍友回来该问了，就是今天...啧，不好意思啊，说好了要一块看电影的。”
　　穿好了鞋，林涧扶着床站起来，感觉双腿发软，站起来之后脑袋很晕，像装了一大盆浆糊。
　　“也行。”
　　陈知栩想了想答应了，放下杯子快步走过去扶着他，“电影不着急，这几个礼拜都有，以后再说吧，先把病养好了。”
　　陈知栩垂着眼，往林涧宿舍走的时候看了他好几眼，几次想开口问刚才那是谁的电话——他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格问，但是每每想要开口了，又不知为何被自己吞了下去。
　　因为林涧可能不愿意说。
　　而且他心中隐隐有个预感，觉得这事不能直接问。
　　首都航大的宿舍楼里，何维挂了电话之后，脸上的笑容就一点点隐去了。
　　今天是周末，他拨通电话前舍友刚出门，说是要跟女朋友约会。
　　宿舍原本就很大，自带卫浴，仅仅两个人住完全绰绰有余，尽管如此，何维打电话之前还是去了卫生间，将门一关，再反锁上，把今天早晨刚收到的信封往马桶盖上一扔，带着毛边的撕口处因为惯性露出了几张照片。
　　如果仔细看去，就能发现这里面的主角都是林涧和一个高瘦青年。
　　有并肩往教学楼走的，有面对面吃饭的，极其偶尔才能看到衣服遮盖底下的那两只拉着的手。
　　何维并不因为发现林涧喜欢男人而感到高兴。
　　他扫了那些照片一眼就收回视线，好像生怕那些抓拍下来的照片会脏了眼睛一样，随后不屑地挑起一边嘴角，打开手机先给那个没有备注的微信号转了两千块钱。
　　并附赠一句：继续。
　　发完之后他盯了屏幕很久，久到他后脚跟有些发麻，才缓缓移动手指，调出了林涧的电话。
　　原本以为这个人不会脱离掌控，在远处放几天也没关系，正好他也借着这段时间来想想接下来怎么做。
　　结果倒好，这人竟然敢背着他干这么出格的事儿。
　　他怎么敢？
　　何维坚信，从小到大，只要自己愿意，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可唯独林涧这个人，陪他整个童年整个青春并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的这个人，有关于他的所有事，那些条条框框和各种不稍加注意就会肆意发展的细节都在牵制着他。
　　因为太过重要，所以何维不敢不做规划就迈出那一步，唯一一次失控，就带了了严重的后果。
　　他捡起一张照片捏在手里，轻轻搓了搓，然后用指尖摩挲着那个他思念了很久的人的脸颊，感觉那控制不住的恶念在心中滋长。
　　他曾经担心那些隐秘的想法会钻出土壤，开出一朵朵婀娜多姿却并不绚丽的暗淡的花，怕那时林涧知道了他的心思就会对他避如蛇蝎，那他可能会崩溃。
　　于是从很小开始，他就学会收集甜蜜和暧昧，然后让它们凝结成一颗颗糖果，哪天失望了就低头看看，小心翼翼地舔一舔，就能开心好半天。如今这块糖似乎在手里捧太久了，以至于味道有些淡了，好像罐子里收藏了很久的旧齿，摇摇欲坠，轻轻一碰就会分解破碎。
　　但他现在并不想再要一块，继续捧着，而是想——将那个会制造糖果的人攥在手心里。
　　心事藏太久，终于腐烂变质了。
　　何维挂掉电话，长舒一口气，在卫生间里待到自己心情平复了，才颇为愉快地将照片装好，拿着信封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
　　他走到自己的书桌边上，将放在椅子上的背包打开，把信封扔了进去，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偏执小何总算是开始了，哦也！


第10章 第 10 章
　　林涧从小就活泼好动没实闲，身体底子也不差，上了大学之后虽然懒了点，可该有的运动量并没少多少，因此虽然这次的感冒来势汹汹，但以他的身体条件只用了三天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一礼拜之后更是活蹦乱跳，精神得跟前几天那个动两下都恨不得要昏过去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对此陈知栩佩服不已，将已经空了的药盒扔进了垃圾桶。
　　为了赔礼道歉，林涧又买了两张电影票，趁着电影还没下映，准备带陈知栩一块去看，毕竟他已经期待了好久却一直没能如愿，林涧觉得挺不好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