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该注意到的,餐桌上的试探,不安的猜疑,还有临行前的突兀告白。
秦卿越在乎便越畏缩,他一次次地鼓起勇气,又一次次地吞下失望与辛酸,在一次又一次的记忆反刍中,他埋下一粒苦种,任枝芽恣意抽长,直到心脏经不起日复一日的压榨与掠夺。
秦卿给了他那么多次坦白的机会,可他却肆意挥霍秦卿毫无保留的信任,让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他最深爱的人。
秦卿给他打电话的时候,连嗓子都哑得不像话,是一个人偷偷哭了多久才变成那样的?而他那时候又说了些什么呢?他要求秦卿无条件地信任自己,却又打着爱的名义,自以为是地遮住了秦卿耳目。
守护的盾牌变成伤人的钝器,他在他可怜的太太身上透支了太多的鲁莽和不成熟。
心口痛得像裂开几道缝隙,男人的肩膀细细地抖动着,掌心的袖扣突然有了千钧之重。
季朗掏出手机,拨给了秦卿。
他祈祷着能顺利听到那人的声音,锢住金属外壳的几根手指被挤压得泛起血色。
冰冷的机械音以关机二字结束通话,季朗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冻结在冰里。
“卿卿…”“卿卿…接电话!”季朗攥紧手机,恐慌地拨打着同一个号码,同时快步往卧室门口走去。
他的脚刚迈出几步,大脑忽然像过电一般嘶嘶炸响,随之而来的是渗入脑髓的绵密刺痛。
“呃…”季朗向后踉跄一下,痛苦地用掌根抵住前额。
汽车引擎的混乱轰鸣声划破夜空。
一辆,两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画面中,一辆黑色保时捷利落地漂移过弯,逼起了一串接连响起的刹车声,紧随其后的两辆越野无法控制地追了尾,堪堪滑停在半路杀出的黑色小车面前。
后视镜里,那个熟悉的背影正要穿过小巷尽头的拐角,老化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把那人的周身笼上一层温暖的光。
似乎是这边的动静太大了,他像只惊弓之鸟一样猛地缩起肩膀,静止几秒后,又怯怯地舒展着向后转过了脸。
“卿卿…!”像聚焦失败的镜头一样,秦卿茫然的表情被迅速虚化,车头传来巨震,几个流氓模样的男人满脸戾气地踹了上来。
“哐”季朗瘫坐在地上,神思被第二声巨响强行抽回现实。
威胁的话隐隐在耳边响起,他准确地捕捉住几个关键词。
一定又是季家搞的鬼!混沌的脑海警铃狂作,季朗撑着地板艰难地站起来。
他甩了甩脑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片段暂时压了下去,脑中唯剩的一个念头越发变得清晰。
汽车驶进庄园宽阔的铁门,季朗环顾四周景致,竟也生出了一瞬恍如隔世的怔怅。
驾车穿过茂密的香樟树大道,映入眼帘的两侧园林呈中心对称分布,依旧按照最典型的欧式风格打理。
园林的中心点是庄园的主楼,用作季老爷子日常居住与会客的场所。
季朗把车停在门口的雕塑喷泉前,三步并作两步走进阔别已久的季宅。
在刚失忆那阵子,他偶尔也设想过自己重回季家的情景,但当他看见秦卿的笑脸,秦卿忙碌的身影,这样的想法转瞬便会烟消云散。
秦卿用暖黄的灯,温热的饭和一方小小的天地牵绊住了他,从此,万家灯火中也有一盏能照亮他的归途,让他免受灵魂漂泊之苦,在千程万里中拥有指引的启明星。
他是迷途的船只,秦卿是为他引航的灯塔,他是孤独伫立的灯塔,秦卿便是风雨不弃的守灯人。
他的家不是任何的高档建筑,秦卿所在之处,才是他的唯一归处。
季朗阔步而行,沉重的两扇木门相向打开,管家带着仆人恭敬地站成一列,向他致以问候。
“钱叔。”
季朗在管家面前停下,目光带着一丝动容。
八年后的钱叔比记忆中佝偻了一些,两鬓也爬上了些许白发。
“大少爷,好久不见,一切都还好吗?”钱叔温和一笑,岁月的锥显见地在眼尾刻下了痕。
“挺好的,钱叔您呢?”“托少爷的福,身体还算健康。”
简单的寒暄一言带过,季朗加快步速往会客厅的方向走去。
季老爷子正闭目坐在一把红木扶手椅上,手里把玩着一对玉球,膝盖边还斜靠着一根伸缩拐。
“爷爷。”
季朗走到他面前,微微垂下眼和脸,避开俯视长辈的角度。
“在外面野了三年,连规矩都忘了?”季霆冷哼一声,刁难似地刻意不去看他。
“爷爷,秦卿在哪里?”季朗单刀直入地挑明来意,语气也硬邦邦的。
季霆睁开了眼,被年岁打磨出的威严与锐利贮藏在鹰一样的眸子里,一瞥便足以洞察人心。
“管不好你的人,还来找我要?”“季家对秦卿出手,也不是第一次了吧?”季朗握紧拳头,眉宇间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厌恶。
玉球的撞击声戛然而止,季霆略显诧异地抬起眸,“你想起来了?”“秦卿在哪里?”季朗不置可否,冷硬地又重复了一遍。
“你这是什么态度?“季霆蹙起眉头,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像只埋伏在丛林里的老狮。
季朗周身的气压更低了一些,但还是勉强缓了声调说道,“爷爷,秦卿失踪了。
他肚子里还怀着季家的骨肉,您再不喜欢他也不该对他下手。”
“那孩子怎么样也是您的第一个孙儿。”
大抵是牵涉到血脉的缘故,季霆静默片刻,掌心的两粒玉球又规律地撞出钝响。
“我确实让徐雅琴找秦卿谈过。”
“我开了条件,让他生下孩子后离开你。
其余的事情,你找错人了。”
“徐雅琴?“季朗眼皮发紧,黑眸中迸发出明显的恼意。
“没有我的授意,她不敢贸然劫人。”
季霆看穿了季朗的想法,干脆地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说完他便闭上眼睛,似乎对事件的后续并不在意。
季朗咬紧牙根又猛地松开,与座上的长者无声对峙几秒,随即迈开长腿转身离去。
“闹够了就早点回来。”
季霆沉声道。
“如果秦卿有个三长两短,”季朗脚步一顿,声音森冷得像浸在隆冬寒潭,“我不会放过任何害他的人。”
话音落下,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空旷的大宅,不带有丝毫的留恋。
“哐”方向盘无辜地变成出气筒,收下了泄愤似的一记重拳。
季朗发动汽车,同时拨通了岳母家里的电话。
他旁敲侧击了几句,套出秦卿并未回去的信息,又说了些漂亮话来掩盖这通来电的真实目的。
车子驶出缓缓拉开的庄园大门,季朗紧接着拨给了下一个联系人。
“恺子,秦卿失踪了,快帮我找一下公安那边的人脉。”
“大概是今早八点以后,身份证号码是xxxxxxxxxx”“好,随时保持联络。”
电话挂断后,他又拜托了几个靠得住的老友帮忙。
连续运转的手机热得烫手,可直到汽车开进小区的地下车库,秦卿那边仍旧是处于关机的状态。
孕后期的人行动不便,季朗一想到秦卿在外头可能被磕着碰着,心脏就揪成皱巴巴的一团,焦灼得六神无主。
他又回到公寓里,试图找出任何与秦卿下落有关的线索。
卧室的床铺衣柜被翻成一片狼籍,季朗一无所获后便把目标转向了秦卿的书房。
途经自己书房的时候,一道闪光乍地划过大脑。
季朗猛然想起了秦卿向他提过的保险箱。
他像在浓雾中瞧见了一丝朦胧的光,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抓。
数字密码拆解了守护秘密的魔盒,保险箱里却是些无用的文件和产权证书。
季朗攥紧拳头,不甘心地把那堆东西往地上扫,一声沉重的闷响后,铺散开的一摞纸页下竟露出某个软装本的一角。
他愣了愣,立马扒掉覆在上方的纸张,从地上拾起那个黑色皮革笔记本。
指尖触上真皮的那刻,脑海里像遭了一场巨型风暴,无数五光十色的碎片争先恐后地往脑髓里塞。
季朗吃痛,难忍地攥拳捶了捶额头,自虐般地揪着头发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他直觉这东西不普通,便颤着手翻开笔记本,一页一页地看了下去。
……
【15/2/16 秦卿的舍友回国了。】
“我当年看他就不像什么好人,果不其然,这富二代居然一回来就在酒吧里灌醉了秦卿,要不是有朋友给我通风报信,秦卿这个笨蛋差点就被那小人占便宜了!!妈的,我到现在都不敢亲他!那个狗东西怎么能这么厚颜无耻?!!我绝对不能让秦卿和他接触!!”
……
【16/1/25 今天和秦卿逛了柏林墙。】“
我看见许多游客在《兄弟之吻》的涂鸦前拥吻留念,我虽然不喜欢盲目跟风,但也生出了想接吻的念头。
说来奇怪,自从第一次和秦卿做爱以后,我对他的欲念便有增无减,他闹脾气斜我一眼,我都觉得他在勾引我,害我忘了哄人的话,满脑子都是等会怎么把他弄得神魂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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