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罗铭遥被他这突然一问搞得有些懵,“我不行,我家里人肯定不同意这么多钱……”
黄柏怀失望地叹了口气:“那好吧,我再找其他人问问。其实跟你做室友,还是挺好的。你这么会照顾人,要是不跟你做室友,我都觉得跟其他人没法过了。”
罗铭遥没再回应他。他只是突然想到,他和黄柏怀迟早也是要散了,自己找自己的地方去住去发展。以后他可能和黄柏怀也就是偶尔能见上一面。那他和赵彬呢?从和赵彬分开以后,到现在已经快半年没有见过了。他已经快不记得高中时候那个漂亮的文娱委员了,多久以后,他会忘掉赵彬呢?他被这样的想法压得喘不上气。他在床上翻了个身,用被子把自己包裹在深重的黑暗和闷热中。
黄柏怀八月底还是准备出去租房子了。他在学校评了个研究生一等奖学金,每个月有1500的奖学金。凭着这一点,他说服家里人同意他出去租房子。他很快就在医院旁边找到了相对满意的房子。九月,黄柏怀拖着箱子搬了出去。
宿舍里彻底只剩罗铭遥一个人了。罗铭遥有些怅然地站在门口,突然间觉得有种何去何从地茫然。总有一天他不再只是学生,总有一天他也要像这样开始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到那个时候,他不再顶着学生的称谓;到那个时候,他可以再去追求赵老师吗?
他想着这些,把电脑背上,去科室加班了。
赵彬的九月并不顺利。下午,他就要去参加主治医师的申报答辩。他调好了班,今天上上夜班,这个上午班结束就准备去医院会议室等待。
但是临近中午时间,病人变得更多了。他一边接诊病人,一边盘算着待会儿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吃饭,心里难免有些急躁了。
最后的这个病人,他处理得就有些匆忙。
“怎么不好?”赵彬问。他没再注意保持表面得斯文,这会儿眉头皱着。
病人是个老年人,说话也慢腾腾的:“我……我这几天解大便,眼色都不太对劲……我们家里人说,怕是有什么问题,让我赶紧来大医院看病。我看你们门诊都排到下个星期了,就只能挂个急诊来看。”
像这样因为门诊挂不了号就来急诊看病的,每天有很多,每次接诊到这样的病人,急诊科医生多少都有点无语。“大便怎么了?”赵彬问。
“大便……大便是黑色的。”老人说。“有一个月了……我觉得也没什么,可能是不是我吃了那个中药,颜色有点深。后来停了,这一周它还是黑色大便。我家里人就讲啊……”
“好了,好了,”赵彬打断他,“你解黑色大便,是稀的还是干的?其他症状有没有?比如肚子痛、肚子胀、恶心、呕吐、反酸?”
“这些……这些都没有。”老年人仍然一字一句地慢悠悠说,“我就是什么其他感觉都没有啊,才觉得没必要看。是我们家里人觉得我还是该来大医院好好检查一下……”
“大爷,”赵彬不想等他慢慢讲了,“你确实需要检查一下。黑色大便就是看大便里面有没有血。我给你开一个大便常规,你去查大便里面是不是有血。拿到结果我再看怎么处理。好不好?”
“哎……好……”老人说,“我听医生的安排……”
老人伸着手颤颤巍巍地去拿赵彬开的检查单,赵彬已经很不耐烦了,他看看手机,已经过了十二点几分钟,他把单子放在病人面前的桌上,向他指了指,然后起身离开了。
赵彬还是有点紧张的,这次主治申聘,他是完全没有信心,但他的生活现状逼着他必须往前走了。他忐忑着一颗心,提前半个小时去医院会议室等着。会议室两点开门,这中间各个科参加主治答辩的都来了,工作三年的到工作十年的都有。好些都是熟人了,大家也客套地打了招呼。所有人都绕着弯地打听对方现在的文章课题量。赵彬听的心里发凉,有几个名声在外的科研狂人,已经拿了青年基金和国自然。他看看参加答辩的人,想着今年医院准备聘的主治医师数量,很难受地醒悟,自己今年想要聘主治,是完全没有可能性的。
第8章 呕血1天
赵彬答辩排在中间靠前的位置,答辩的人是一个个进去的,赵彬和其他人装作漫不经心地偶尔去会议室门口路过一下,听了几声。他听过以后更加不存侥幸了。前面进去的几个,年资也比他高,科研也比他厉害。等到他答辩的时候,他倒是心态很稳,干巴巴地把自己的基本情况、工作经历、科研成就一介绍,不再多想。参加答辩评审的都是各科室的主任和医院行政的人,照例也要提几个问题。大概知道他希望不大,提的问题也就是常规的东西,什么“主治医师的职责”啊、“工作的感悟”啊之类的,连前面几个答辩完了出来漏题说的“未来职业规划”都没有。好几个主任甚至头都懒得抬起来。
答辩完回去,他难受了好一阵。最终没有可做的事情,只能把科主任发下来的编教材的东西打开写了一点。手指敲得键盘砰砰作响。最后又去网上看家具,做装修的预算。这些事做完,算是混到了晚上上班时间,心情勉强平静了下来——走一步是一步吧。想要一个家,至少现在迈开了第一步。
刚到急诊换衣服,急诊科住院总谢晓东就来叫他:“赵师兄,主任找你。”
赵彬一脸疑惑地去了主任办公室,开门就看见主任和他的上级医师都在。
“赵彬,”周主任的脸色不太好看,“中午那个黑便的病人,是你看的?我看检查单病历都是你写的。”
“是。”赵彬回答,“我给他开了个大便常规,想先看看大便隐血。”
周主任没有让他坐下,语气变得很严厉:“你是工作三年的医生了,算上你博士也在我们急诊科呆的,至少在我这里五年了,你今天犯了大错误!”
赵彬心里“突突”地跳:“怎么了,周主任?”
“这个病人,今天没做成大便隐血,差点回去了!”周主任拍拍桌子说,“还好他自己搞不清楚要不要等着给医生说,就一直在候诊区那里等着。下午,就在我们候诊那儿,吐了血。我让你的上级吴老师去看了,病人吐了200ml左右的鲜血,今天下午转去消化科了。病人家属赶来,觉得我们上午就一个大便常规的处理非常草率!我带着吴老师给家属解释了很久!我和吴老师刚才看你的病历,这个病人八十多岁了,你只给人家写了一个黑便的病史。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么大年龄了,可能存在肿瘤?有没有饮酒、肝炎病史?考虑不考虑肝硬化上消化道出血?”
赵彬手心全是冷汗。这是近两个月以来,第二次出现这种程度的病情误判了。他心里慌乱而懊悔,不敢开口做解释。他听着周主任严厉的训斥,觉得自己就像个临刑的罪人。太难受了……他感觉到自己的情绪仿佛都被压缩着,填满了整个身体,无处可去。
周主任看着他,没再说话,赵彬的情绪他也明白。他其实是很看重这个医生的。但是现在他也很失望。“赵彬,我今天就说这些。”他最后说,“我不想这种事再发生。急诊科不是分诊台,确保病人的安全是我们最进本的职责,你不要把这点忘了。”
赵彬回去继续上班。间隙里他发了微信问消化科的老总病人情况。消化科的老总也是忙了一晚上,十二点过才给赵彬回了短信,说做了急诊胃镜和腹部CT检查,基本考虑是个肝硬化、胃底食管静脉曲张破裂出血,可能还有肝癌。病人在消化科抢救,今天呕血的量已经超过1000ml,申请输了血,目前昏迷状态,生命体征平稳,应该是能保命了。消化科老总安慰他,今天的处理是有点草率了,但是呕血倒跟你开不开检查没关系。现在病人生命体征平稳了,病情看起来很复杂,预后很差。家属都被这些病吓到了,现在也没什么怨气了。
赵彬看着她发来的消息,回复一句“谢谢”,把手机扔到床上,关上了灯。他很久没有像这样失眠过。黑暗里,他睁着眼睛,脑海里重复着两个病人的事。17岁的女孩,80多的老人,他们的脸,他们的每一句话,突然都无比清晰。他们重复着给他说自己的病情。他想到自己没有问的很多话,想到自己打断别人没说出口的很多话。工作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有这么沉重的负罪感和恐惧感。
在纠缠的思绪中,他想起罗铭遥的脸。在某一个对自己职业感到恐惧的时刻,他曾经陪在自己身边。而现在,他必须一边承受着难受,一边尽力地把那时的记忆摈除出脑海。他不能再想他。
第二天上午,他被一通电话叫醒了。是他医务科的同学李勇波打来的。之前申报主治的时候,他就给人发过消息,让他有了主治聘任最终结果的信息记得通知他。
“结果应该是下一周才正式发通知。”李勇波在电话里跟他说,“你,哎……”李勇波叹了口气。
“没希望嘛……”赵彬平静地说,“别叹气了,我自己现在的情况我也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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