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宽敞的柔仪殿,东暖阁显得狭窄而封闭。毕竟柔仪殿是正儿八经的宫殿,而东暖阁只是乾清宫的一处附带房屋。
从玄武门走回乾清宫的这段过程中,太阳已完全下山了。东暖阁的灯架上的烛火已经点燃,外面的灯笼与灯台的火光、也透进来了亮光。但是这些火光,根本没法与太阳相提并论,东暖阁仍然笼罩在幽暗之中。
不过这种幽暗而窄小的空间,反而更适合思量一些隐秘的想法。因为明净而宽阔的地方,很容易让人觉得、好像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情不自禁就会向光明正大的方向靠近。
朱高煦坐在那把太祖皇帝坐过的椅子上,既没有吭声也没有动弹,一时间他好像隐入了黑暗。不注意的话,人们可能会忽视那里坐着个人……
这次私自出宫,朱高煦有了与以前完全不同的感觉,印象很深。
随着内战结束,朝廷的机构走上正轨,各种为皇帝警戒的制度、也正在逐步完善。世人似乎并不关注皇帝的心理影响;不过朱高煦能感觉到,这一切让他有紧张与束缚感。而原先做郡王、亲王时,他显然更加自由,甚至还得亲自带兵冲锋陷阵,时常身处冒险之中。
但朱高煦没有干涉这些制度的运行,或许真的有必要。
人都是会死的,但早死晚死、有很大的区别,特别是关键性的人物。历史的必然性或偶然性,朱高煦无意去定义;但他很清楚,这个世界真正开始改变,是从一个人的偶然死亡开始,朱棣。而在此之前,一切大概都只是按照惯性在前进。
那么朱高煦早死晚死,会有多大的影响?
父皇朱棣的死,对朱高煦震动很大。朱高煦多次琢磨过那次事件,有了一些经验教训:在皇帝身边建立起防备机制,就像是战场上的工事防御,属于被动防御;而更有效的防御,可能是主动防守,并试图削弱危险的来源。
所以朱高煦觉得,父皇的失算,并非杀人太多……而是杀得不够精准,不够彻底。杀戮会制造出激烈的仇恨,不该留下复仇的火种、而应该谨慎地斩草除根。
如果没有把握,最好表现出宽容仁慈的姿态,以期缓解仇恨,并预留妥协和解的空间。
这也是朱高煦迟迟没有弄死“三杨”之一的杨士奇的原因。杨士奇是废太子的东宫故吏、朱高炽的心腹,可惜……杨士奇的儿子至今没抓到。
于是最近一次锦衣卫拿来名单、要除掉的人物名册,朱高煦表现得十分痛惜,当众说杨士奇是个人才。朱高煦还下令锦衣卫礼遇杨士奇一家,不能侮辱,要提供充足的衣食。
对于安南国的政策,朱高煦采用同一种理念。
他严禁大将通过屠城的许诺、去激励士气,因为那样可能造成更多的抵抗和报复。何况明朝对一个占领地的使用方式,与当初元朝有本质的区别;明朝朝廷不需要一片废墟,更不需要制造更多的无人牧场。
安南国的叛军余孽,不是大明朝廷的重要敌人、更不是唯一的敌人。朝廷首先应该考虑镇压的成本。
……
安南国的山区里,夜幕已降临。一片稻田的四面,山影在夜空下呈漆黑的状态。平坦的洼地上、散立着破旧的村庄房屋。
一个村庄外面的空地上,一堆篝火将一小块地方照耀得很明亮。一群人或蹲、或坐,围着篝火。
其中有个站着的汉子,他回顾左右,眼睛里反射着篝火的火焰,开口道:“决不要相信明国朝廷,记住!”
他接着说道:“北方朝廷一向狡诈毒辣,他们从古到今常用的一种手段,便是先纵容一些人去巧取豪夺,然后时机一到就杀了敲骨吸髓。他们占领‘大越’之后,只会更狠。现在很多人都被骗了,误以为只要屈服豺狼,就能得到荣华富贵、得到他们的信任,简直是自作多情。”
众人发出了一阵议论声,但只有一个脑袋大身子小的人没有吭声,他就是阮荐。阮荐参与了几乎所有谋划,他当然已经知道谜底了。
而站在人群里的人,正是平定王黎利。
黎利说到这里,转头看了一眼阮荐。阮荐轻轻点了一下头。
“故此,明军现在对‘大越’的假仁假义,以及虚假的宽容,都是一个大骗局!”黎利道,“他们入寇,只能有一个企图,不顾我族死活、榨干大越的一切!汉人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们的子民,竟然不懂这个道理,轻易便相信这样一匹北方的豺狼,还有人以为明军是自己人,真是天下最可笑的事。”
一番话很快得到了人们的附和,有人说道:“升龙、清化的一些小娘,争着向明国人投怀送抱,羞耻啊。”
阮荐听到这里,脸也红了。
谈到女人,总是能引起汉子们的兴趣,马上就有人搭腔道:“一些贵族、官宦之家的大家闺秀,也看得上明国人。她们难道不知道,大多军户在明国只是低贱的贫民吗?”
黎利抬起手稍微平息众人的嘈杂,大声说道:“诸位都看到了险峻的大势,明国人不仅用武力镇压我们,还下了一剂蒙汗药和毒药,数月之间,无数人都屈服了。
‘重光之役’(陈季扩年号)后,大越军主力覆灭,我们失去了力量;因为犯了大错,万分可惜地丧失了复国的大好机会。但是今后的漫漫岁月里,我们将保存火种,逐渐恢复与明国驻军抗衡的兵力。到那时,万千越人复仇的怒火必将熊熊燃烧,把侵占大越的船寇吞噬!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血债血还。”
空地上的人们情绪激动,纷纷呐喊起来:“血债血还……”
黎利再次平息喧闹,一副悲壮的表情道:“大越国已经沦陷,陈正元只是明国的一条狗,不要对他们有任何指望。在场诸位的部下,已成我国最后的抵抗力量,一定要夺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周围群情激奋,周围一阵乱糟糟的喊叫声,气氛十分热烈。
这时阮荐站了起来,说道:“我们下定了决心,也要部署妥善的方略。从今往后,我们将暂时转为防守、隐藏。利用山区可以耕种的地方,建起一个个分散的村寨,积蓄力量,等待时机。平定王等重要的人,为了安危,不会让寻常将士轻易见到了,诸位要安抚好部属。”
阮荐又道:“如果明国军队进山清剿,你们应在沿路的山路树林、凭借地形进行袭扰阻击,挡不住了就迁徙到别的村寨回避。现在明军兵强马壮,我们须要偃旗息鼓等待时机,才能重新扩充实力。”
有人问道:“要等到甚么时候?”“不如聚集了人马,痛快与他们拼了!”
黎利大声道:“送死是推卸责任,活着更难。”
阮荐也正色说道:“‘重光之役’的大败,不能忘记,诸位还想重蹈覆辙吗?”
人们终于平息下来,似乎在思索着。篝火边上,黎利与阮荐一文一武站在那里,好像正在守护着这一朵火种。
第七百六十三章 陈仙真
夜色中的篝火已经熄灭了,天地遁入黑暗,只剩下村庄里若隐若现的灯光,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在一盏油灯的光亮里,黎利坐在一张粗糙的桌子前,对屋子里的阮荐说道:“我让你见个人。”他并非询问的口气,说完就击掌三次。
不一会儿,门外就走进来了一个人。她是个身段婀娜的女人,穿着长而窄的长袍,头上戴着一顶锥形的帽子。女人伸手揭开了帽子,让她的面容在昏暗的灯光下露了出来。
她长得还不错,而且阮荐有一种似曾见过的感觉,仔细打量了她一阵。
这时黎利道:“陈仙真。”
阮荐一脸恍然大悟,脱口道:“哦……”
黎利露出一个笑容:“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阮荐复述着黎利的话,不过语气不同、意思也不同。他接着说道,“我以前是重光朝的兵部侍郎,重光帝(陈季扩)挑选使者的时候,我见过陈仙真一面,刚才就觉得眼熟。”
阮荐说了几句话,又看了陈仙真一眼。这个女子长得确实不错,虽然比他之前的妻子好像差点,但在大越必定算是稀少的美人。
大越(安南国)的气候,终年阳光强烈照射,大多数人的皮肤都很黑,有些人天生就黑、但大多是被晒的。然而,大越男子认为漂亮的美人,却要皮肤白净、头发又长又直,似乎是多年受北方王朝的文化浸淫之故。
在这样的气候下,长得白的美人,只能是家境殷实、不用出门劳作的女子,甚至是贵族。
阮荐寻思着陈仙真来干嘛的,要在晚上私下相见?阮荐想起了背叛了自己的妻子,心里寻思着:难道平定王找来陈仙真、是为了安抚我的心?
“平定王不用……”阮荐急忙客气道。但话还没说完,黎利便道:“阮卿不要多想。”
连陈仙真也似乎察觉到了阮荐的意思,上下打量了他的仪表,她的眼睛里竟然露出了轻蔑的神色。
阮荐顿时十分尴尬,好在话还没完全说破,他便假装不知道。
黎利看向站在屋子里的陈仙真,问道:“你为何那么恨明国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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