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她身旁的苏恒,从桌面下,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大腿,像是在跟她说抱歉,但更多的是希望她能为他忍耐。
夏澄的头垂得更低了,就如同张爱玲写的话一样,此时此刻,她已经低到尘埃里,再也抬不起头来。
江碧兰接着说:“我不希望这笔钱,要经过你继母手上,她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不可能为你着想。”
若是傅嫚此时在场,她肯定会说自己根本不稀罕那一点钱,可就像江碧兰说的,这一世的她跟夏澄感情不好,夏澄跟男方谈婚事,根本不会邀请她一同出席。
都说结婚是两家人的事,倒不是双方真能藉这件事建立起什么特殊的情感来,而是最最最起码,在自家人受欺侮时,家里的人能站出来,为要嫁人的女儿挡风遮雨。
夏澄没有娘家,所以没有人能在她无助时,出面为她说话。
至于苏恒呢?
他们年轻的男人一向不懂这类弯弯绕绕的事,更何况他工作非常忙,他根本没有余力去关心夏澄的处境有多么艰难。
结婚对男人而言,不过是去民政局拍个照,签上大名,宴客时,他们出个人就好。
至于那些琐碎的细节,他们通通不理的,反正家里的母亲与未婚妻,她们会替他把一切事情办得妥当。
苏恒以为母亲为让他们结婚,已经做出最大的让步,所以他跟夏澄受点委屈,凡事听由母亲的安排,也是应该的。
可到最后,那笔彩礼也没进到夏澄的户头,江碧兰总把钱直接汇给苏恒,美其名夫妻是一条心,不应该分彼此。
尔后无论是她不想替夏澄坐月子,或者其他会让人议论的行为,她总是给夏澄一笔钱了事,当然还是转进儿子的那个银行帐户里。
那些钱,夏澄到死也没去领出来过。
她在这场婚姻里,几乎是退无可退。
唯有凭借这点坚持,她才能保护好仅有的自尊。
在结婚前的那段日子,江碧兰就要夏澄去家里做事。
“你那份工作也赚不了几个钱,不如到工厂里帮忙。”
夏澄辞掉工作,开始工厂家里两头跑,有时她回到租住的房子,竟比加班回家的苏恒还要晚。
其实当时的她不懂,在没有结婚前,就到男方家里做牛做马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名分还是其次,最主要是她的付出,被人家视作理所当然,也根本不把她的辛苦当作一回事。
这样有什么意思呢?她都还未嫁进苏家门,便上赶着去当他们家里的奴隶。
夏澄跟张嫂认识也是从这一刻开始。
苏家的媳妇,地位跟家里工作的阿姨没有什么两样,张春要做的,夏澄一样要做,她做的还更多。
除了家事外,夏澄还得去工厂帮忙各种杂事。
举凡记账,跑银行,还是寄信,只要江碧兰一通电话,她就得随传随到。
苏国华不只一次劝过妻子,“你别老指使媳妇儿做这做那的,昨儿个晚上,我看到她在家里忙到十点才回去。”
“反正她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来多活动活动,看她的样子,就不好生养,总要给她一点事情做,免得她身体越来越差,以后不好怀孕生孩子。”
“碧兰,你把她留在家里,那儿子谁要照顾?你也得替阿恒想想,他若每天回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他的心里会作何感想。”
“好好好,我知道你就只站在她那边。”江碧兰停顿片刻,“不如让他们两个回家里来住,这样也省得你那宝贝媳妇两头跑。”
绕了那么大一圈,其实也就是为了逼儿子媳妇回家里来住。
不过,因为两人还没结婚,夏澄跟苏恒搬到同个小区的另一套房子,可他们日常生活都是待在父母的家里。
至此,夏澄的人生,像掉入泥淖中,再怎么努力爬,也爬不出来。
第33章 残忍
(回忆)
每当家里的两个男人外出上班,夏澄就像个女仆般, 开始她一天的工作。
但这不是最难熬的, 最让她无法忍受的是, 江碧兰总有意无意跟她提起的那些话。
“你公公有个朋友, 他是家科技厂的大老板,前些日子他打电话过来, 说一定要我们带阿恒跟他家女儿吃饭,人家是海归的博士, 不过,因为你的缘故,你公公婉拒了对方的邀请。”
看轻人也应该有个限度, 至少不应该在未来媳妇的面前, 提要给儿子相亲的事。
夏澄以前从不知道被人一巴掌打在脸上有多疼,但现在她懂了, 江碧兰的所做所为, 比甩了她十巴掌还要残忍。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能说出这么恶劣的话?
若不是故作天真, 仗恃着心直口快,便能毫无顾忌地伤人,就是性格卑劣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江碧兰既无理又可恨, 可夏澄身为晚辈,除了不能拿她怎么样, 也不知该如何反击才好。
夏澄的世界黑白分明,她从没遇过这种会在私底下, 使些小手段的人。
但这些苦她都吞进肚子里,没有让苏恒知道,那时的他,工作非常忙,她不想再拿这种事情让他心烦。
一直到很久以后,夏澄铁了心要离婚,她才把许多事情,逐一讲给苏恒听。
他初听闻此事,心里觉得震惊,但不感到意外,因为他母亲确实是这种人。
“我妈她就是无理取闹,你别管她就是了,我代替她跟你道歉不行吗?”
夏澄流泪不语,有些伤害不是说忘就能忘的,更何况还不只有那一件。
苏恒知道她已下定决心,再也不肯留在他身边。
他的情绪跟她一样,濒临崩溃,“你为什么老一直跟我翻旧帐?那都是过去的事情,难道你希望我现在叫我妈跪在你面前,逼她跟你认错吗?我是不是要做到这种程度,你才肯原谅我?”
夏澄的身体忍不住哆嗦,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听不到,“苏恒,我只是想跟你离婚而已,其余的,我什么也不要,我拜托你成全我。”
苏恒不发一语,他转过身,摔上房门离开。
……(现在)
很多当时过不去的事,放到现在来看,却又有另一番体悟。
重生后的夏澄就知道,像那种情况,一味地忍耐是没有用的,她应该第一时间告诉苏恒她所受的委屈。
如果他完全不在意,企图用三言两语打发她,那么她再来失望还来得及。
总归是太年轻,遇到困难时,只会傻傻地承受一切痛苦,却不知该怎么处理。
假使丈夫站在自己这边,那不管长辈不合理的要求,根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当然了,如果他仍然不顾妻子的死活,那从这种失败的婚姻里,认赔杀出,也是必然的选择。
想想多么可悲,他们好不容易在患难中培养出的感情,因为这想当好媳妇的念头,硬生生给瓦解了,真不晓得最后是称了谁的心。
其实年纪大的人,不一定就不愚昧,他们无知起来,才真正是可怕。
历史上做出错误决策,导致民不聊生的人,年纪可大多不轻。
现在夏澄就懂得,该讲道理时,绝不要害怕挺身而出,一次两次之后,人家就算不肯听,至少她也不会被当作是包子,任人捏圆搓扁。
所以当江碧兰又提出不合理要求时,夏澄便知道该如何应付她。
“我要见主治医生。”
“赵医生目前在看门诊,若有什么紧急情况,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她。”
“我就是觉得不舒服,难道还不能请她过来了?”
“不是身体不舒服,有哪个人喜欢千里迢迢跑医院来一趟,赵医生除了忙病房的事情外,还得去看诊,有时急诊来的紧急病患,她也得赶着去处理。”夏澄顿了顿,“那些人中,有血崩的,宫外孕的,还有最危急的羊水栓塞,如非必要,请你为这些病人多些体谅,她们才是最需要赵医生的人。”
江碧兰被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虽然蛮横,但也知道自己理亏。
不过,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夏澄心平气和地解释给她听,她当然不好意思再生气,可她嘴巴还是不饶人地说:“我又不在医院工作,我怎么可能懂这些。”
夏澄淡淡地说:“你现在知道还来得及。”
到了晚饭时间,江碧兰的看护被她吩咐去外头买东西,她又按铃要护士替她送晚餐过来。
护士站里的护士们,没有人想去帮忙,其实这类举手之劳的事情,她们早做多了,也已经见怪不怪。
可送餐本就不在她们的工作范围内,被像江碧兰那样的人指使去做,还得不到半点感谢,她们的心里总归是不痛快。
推来推去的结果,是根本没人肯去。
夏澄原本就得进房送药,她顺手就把盘子端在手上。
护士小茹充满歉意地说:“夏澄,你人真好,不好意思,还麻烦你做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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