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是遗憾。”
“辛霓,可以帮我劝她离开那些俱乐部吗?她看上去很认真,每次参加活动都录音、记笔记,花在那些朋友身上的时间,远超过我们相处的时间。”高衍很为难地请求,“一个真正的淑女,怎么能沾染上铜臭?”
辛霓很敏感地说:“高衍,你这样的想法,是一种情感操控。你应该尊重青蕙的选择。”
高衍深深地叹了口气:“可是,我真的很担心她会变成我妈妈那类女人。”
他俩在休息区坐下,提到他母亲,一种无形的压力扣到他头上,他低下头,十指插入头发中。
跟高衍熟悉后,辛霓上网搜过新思集团的相关新闻。彼时国内的网络资讯并不发达,新闻介绍也都很片面官方,她只知道新思集团的总裁竟是位白手起家的女中豪杰。照片上那名叫高燕琼的中年女子,生得一副好姿容,柳眉杏眼,是上一辈人都喜欢的明艳长相。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她颧骨生得过高,目光过于有力量,强势十足。
了解了高衍的妈妈,她很能理解高衍这副形状——一代英雄一代衰,上一辈过于强势,下一辈自然就要软弱些。
“你妈妈为人很强势吗?”辛霓想起了自己的遭遇,心理上对高衍有了几分亲近感。
“很强势。”
“所以你希望青蕙是小鸟依人、温柔如水的?”
“不,不是我希望,青蕙原本就是如水般温柔的,只是我感觉她现在变了。”
“我听心理医生讲,强势母亲培养出来的孩子,会想要找一个跟母亲完全不同的女性,但实际上,他还是容易被强势的女子吸引。”
“不……你不懂!”高衍的表情变得很痛苦,“你根本不明白,我妈妈原本不是那样的一个女人!”
辛霓感觉到他内心有一种经年压抑的情绪有待释放,她默不作声地坐着,由他自己选择说与不说。
他欲言又止地望着辛霓,最终没有把话说出口。
“其实,在来英国之前,青蕙跟我提过你们的感情。她说,你家人嫌弃她出身低微,父亲滥赌,强硬地分开了你们。她拼命地学钢琴、学美术、学各国语言,是为了让自己能够成为一个和你匹配的淑女。我想她加入那类俱乐部,也是基于这样的出发点吧。”
“你说的是真的?”高衍又惊又喜,怔怔地坐在原地,沉浸在巨大的感动中。
“是这样,也请你多理解青蕙,她是真的很想得到你家人的认可,备受祝福地站在你身边。”
“谢谢你,辛霓!”高衍想拥抱辛霓,又不敢,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经过那次谈话后,辛霓和孤僻的高衍成了朋友。那是一种很莫名其妙的朋友关系,他们能一起去图书馆做作业,一起去参观雕塑展,一起做手工,却没有任何共同语言——除了青蕙。
高衍对青蕙的爱,叫辛霓发指。他每天早晨都要用精致的信纸写一首情诗,和白玫瑰、早餐一起送给青蕙。他是男生宿舍楼里唯一一个去厨房的男生,目的是为了保证青蕙每周都能喝两次老火靓汤——因为这个,他被同寝室的男生当成娘炮羞辱、排挤,但他丝毫不以为意。
有一次,高衍对辛霓打开了他的藏宝箱,里面有青蕙写给他的信。如果不是那些信,辛霓简直不能相信,青蕙其实也深爱着他——除了例行约会,青蕙很少和高衍独处。
厚厚的一摞信,信封的一角上标着小小的数字和日期,日期是从青蕙去镜海时开始的,一周一封,没有间断。
青蕙在信里写了对他的思念,发自肺腑,无比真诚、无比感人,辛霓读不出任何矫饰的成分。但奇怪的是,她的每封信都没有抬头,全文也并不见她称呼高衍,都是用“你”“亲爱的你”来指代。
“我十三岁时第一次见到青蕙,她穿着一件白色裙子,留着一头齐腰的长发,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孩都漂亮。她坐在开满奥斯汀玫瑰的栅栏下对我说,你就是那个新来的?”高衍目光悠远地回忆着,“她的样子很高高在上,像个小女王。我从没见过那样高贵的女孩,不敢回答她的话。然后她跟我说了第二句话。”
“什么?”辛霓听得津津有味。
“她说,把你的衬衣下摆从裤腰里拿出来。”
“噗。”辛霓忍不住笑出声来。
看来青蕙有给别人下马威的习惯。
高衍的脸红了,嘴角却挂着幸福的笑:“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我真的很土。我当时脸红心跳地站在那里,局促极了,心里想的却是,要是有天,这个女孩会对我笑,那该有多好?”
“不对、不对。”辛霓想起了什么,“你认识她的时候,你十三岁,她十一岁,那之前的三年你在哪里?她说自己八岁就跟着爸爸去你家了,你们是青梅竹马。还有,你是少东,她是花匠的女儿,为什么听上去,你们的地位像是反过来的?”
高衍怔住了,他的目光闪烁起来,神情变得不安。
“她说,你就是那个新来的……新来的,是什么意思?”辛霓大脑转得飞快,“难道……”
“没什么难道……”高衍额上冒出冷汗,生硬地打断她,胡乱将那些信件放回箱子里,狼狈地逃离。
真是好古怪呢,辛霓拼凑着他们的爱情故事,总觉得哪里缺少了一块,甚至所有的地方都不太对。
第九章 半月斗鱼
12月,学校放圣诞节假,辛霓以“俱乐部要去非洲远行”为理由拒绝回国。她不走,青蕙自然也不走。高衍却不能不回国陪高燕琼过新年。回上海后,高衍给辛霓打过几次电话,除了问候新年,就是问她有什么需要带的。辛霓想了想说,你给我带些虾酱吧,镜海产的,多多益善。
1月,高衍返校,除了带来各种煲汤材料和小礼物,他还实心实意地给辛霓带了十几罐虾酱。
那以后,辛霓多了一个习惯,隔三岔五吃一顿虾酱清水面。
青蕙和高衍见得多了,有次也忍不住挑了点尝尝,然后都皱着眉吐出来。
“辛霓,为什么喜欢吃这种东西?”高衍难以理解。
“我的大小姐……”青蕙若有所思地放下筷子,“你不会是在想念那个渔民吧?你不会喜欢他吧?”
辛霓没有回答,慢条斯理地将面吃完。是啊,她还想念着他,她已经自由了,不需要他救赎了,但她的想念没有一刻停止。
她经常会走着走着忽然停下脚步,因为天边某片云彩像他们曾经看过的,因为某个男人吸烟的样子和他有些像,因为有对情人骑着摩托从她身边驰过……
她觉得自己一分为二了,一个她正常地读书、生活,另一个她分秒不懈地想念着他。世间一切都是假的、虚妄的,只有那想念是真实的。
3月里的某天,她路过罗马浴场,在那附近,她看见一家刺青店,她鬼使神差地走进去,在那个涂着烟熏眼的亚洲刺青师面前脱下外套。她指着锁骨的位置,让她在那里刺上“QYC”。
那是家泰式刺青馆,没有文身枪,只有一根根很长的针。她们聊了一会儿泰国的刺青文化,刺青师告诉她,泰国的刺符是有法力的,而3月正是刺青的吉时,她建议她选择一个图腾或者符文一并刺上。辛霓把图册翻阅一遍,问清她每种图案、符文的寓意,最终选择了一个火红的太阳神图案,她要让他永远在太阳神的庇护下。
没有麻醉药,四十厘米的长针,蘸上幸运草药油制成的明墨,刺进她幼嫩的肌肤里。针刺进去的每一下都很疼,她默默承受,这样就更刻骨铭心了。
复活节假,青蕙和高衍邀辛霓和他们一道去巴斯旅行。辛霓不想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找了个理由准备推辞,却被高衍以“会有纪念简·奥斯汀的活动”说服了。
巴斯是简·奥斯汀创作《傲慢与偏见》的城市,至今仍保留着优雅古典的田园风光。和所有去巴斯的人一样,他们抵达后,最先去的地方是普特尼桥。普特尼桥横卧在河水碧绿的亚温河上,桥上桥下布满了卖珠宝衣饰的商店,站在那里,有种置身佛罗伦萨的感觉。
高衍望着远方感慨:“果然和简笔下描写的一样美妙、有序!”
“那边的修道院,好像原著里描写的那座。”辛霓指着不远处对高衍说。
和他们不同,青蕙看中巴斯的,却是它作为本郡第一大城市的都会感,她伸手从高衍那里拿过卡:“陪我去购物。”
高衍抬腕看了看时间:“很快会有纪念简·奥斯汀的展出活动,我们不去看看吗?”
“展出只有今天有,购物什么时候都可以。”辛霓附议。
青蕙微微一笑:“既然有分歧,那你们去看简·奥斯汀,我去购物。”
高衍自然不可能和青蕙分开,辛霓只好自己去纪念馆。
她乐得清静,缓步下桥,去圆形广场喂了会儿鸽子,画了张速写,这才坐车去了纪念馆。
纪念馆的展出活动很精彩,她在那里遇到很多简的书迷,他们一边享受下午茶,一边聊书里的细节,直到纪念馆宣布闭馆。
辛霓捧着一束花回到宾馆时,刚好碰见满载而归的青蕙,确切地说,是满载而归的高衍。他手上拎了二十几个袋子,苦力似的跟在青蕙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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