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来,坐我身边。”祁遇川气定神闲地对辛霓吩咐。
辛霓胆战心惊地起身,绕过原哥,在祁遇川的左手边坐下。祁遇川将酒水单推到原哥面前:“这里的威士忌不错。”
“财神爷做东,当然是你点什么,我喝什么。”原哥盯着祁遇川,抿出一道深深的笑纹。
辛霓看出他们似乎并无意于一上来就打打杀杀,倒像是要和祁遇川和平谈判,略松了口气。
“Waiter,威士忌。”祁遇川点完单,往椅背靠去,“不知道原哥找我有什么吩咐。”
原哥点上一支烟,猛吸了一口喷出,隔着烟雾乜斜着他:“听说和义胜,现在你最赚钱,不做粉档不捞偏门,把东叔的钱弄到内地翻了十几番,还洗白了……我们龙哥很赏识你,你有没有兴趣跟龙哥干?”
“原哥,出来混,讲究的是捧谁的碗,服谁的管,东叔给我饭吃,我不好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原哥冷冷一笑:“小子,你要识抬举,和义胜连新马路都打不进去,你跟着东叔当个没名没分的门生,能混出个什么名堂?过来跟龙哥,沙梨湾给你管,你干不干?”
祁遇川耐着性子听他摆完条件,面无表情道:“我要是点头了,出去还怎么混?”
“你他妈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远处,一个古惑仔狠戾狂暴地亮出了武器。
“嗳,你干什么?对财神爷要客气点,不要吓坏小妹妹。”原哥举手制止了他,转而朝花园内大喊大叫,“酒呢,老子的酒呢?Whisky!Whisky,听得懂吗?”
侍者战战兢兢地将酒端上来,为二人分好。
原哥干尽杯中酒,微微一笑:“二十年前,我们出道时烧黄纸斩鸡头,出来混讲的是道义,现在是两千年了,时代变了,道义不存在了,大家都只讲一个钱字。现在,我就跟你讲讲钱。
“十年前,沙梨湾的夜总会,随便一个齐整点的北姑就能赚十万块一个月,现在呢?新马路最红的头牌也就是这个行情。内地管得太厉害,又要我们爱国。我们也想爱国,但是大佬们上深圳开个茶话会都被抓,你说,兄弟们还怎么吃饭?
“你不同,新人,底子干净,头脑清楚,很懂内地也会玩。你拿‘白纸扇’的,在哪个社团做不是做?东叔那个老东西能给你多少钱?整个和义胜一年赚的钱,还不如我一个堂口多。跟龙哥,我们给你十倍、二十倍的资本去滚雪球,你好我好大家好啰?”
话说到最后,原哥脸上的笑意凝固成一道狰狞的纹路,刀锋一般冰冷的目光落在祁遇川的脸上。
“要是我不答应呢?”祁遇川泰然自若地将牛排切成齐整的小方块,叉起来放进辛霓面前的碗里。
“年轻人,不要跟钱过不去啊!”原哥眼睛骤然眯起。他们正前方,所有古惑仔都杀气腾腾地亮出了兵器。
“知道为什么搭了机票钱来不列颠堵你吗?镜海太小,风太大,死个人都死不干净。戏里有句话,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你这么能干的人,我们用不了,别人也别想用!最后问你一句话,跟不跟我们干?”
原哥话音未落,辛霓连人带椅子被一股巨大的巧劲推进了左边的墙角,刀光一闪,突然间,祁遇川右手上的餐刀就落在了原哥的咽喉处。
动作很快,连离他最近的原哥都没看清他怎么出的手。
古惑仔的气焰霎时被打消了一半,他们原以为这么多人对付一个文秀的“师爷”,简直是杀鸡用牛刀,但他这一出手,所有人都不得不重估赢面。
辛霓机敏地缩进墙角,把椅子掉转过来,用椅背罩住自己蜷缩的身体,探头透过缝隙往外张望。
“原哥,不介意我这样跟你聊几句?”祁遇川持着餐刀,静静地立在那里。
“你以为一把切牛排的刀就能弄死我?”
祁遇川居然笑了:“我也没用切牛排的刀做过这种事,不如我们试试?”
原哥立刻噤了声。
他们身后,控制后厨那个古惑仔在藤架的掩护下,蹑手蹑脚逼近辛霓,猛地朝她扑去。祁遇川听见响动,右手迅疾一扬,架在原哥咽喉处的餐刀飞射而出,那边立时传来一道短促而凄厉的惨呼。
也就是这个瞬间,原哥趁机暴起,一拳打在祁遇川的面门。
古惑仔们看准时机蜂拥而上,铁棍砍刀齐飞。祁遇川闪身避开一记闷棍,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声音,他反手扼断一人手腕夺下一把铁棍,朝另一古惑仔腹部捅去。被铁棍捅中的那人捧腹倒地,惨绝人寰地哀号起来。逼退离他最近的两个打手,他迅疾返身去对付原哥。他看上去并不凶狠,但动起手来,却如同毫无人性的兽。三拳两脚之间,他再度将原哥打倒在地上,他死死骑压在原哥身上,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提起拳头一拳拳往原哥身上砸,直砸到他彻底失去反抗力。
有护主心切的古惑仔扑上来缠他,他随手操起掉落在脚边的叉子刺中一人,却被另一个用砍刀劈中后背。
“祁遇川!”辛霓尖叫一声,想也不想,拿起一个浇水的铁壶冲上前去,奋力朝那个拿砍刀的古惑仔砸去。
那个古惑仔没见过这样不要命的女孩,当即愣了一下,也就这一下,他就被祁遇川扑倒在地上。一记重拳砸在他头上,他登时厥倒在地。
左肩浴血的祁遇川,扼住原哥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拖起来。原哥青肿的眼睛死死盯住那群慌了阵脚的兄弟,示意他们后退。
祁遇川喘息了几声:“没有枪又想围我,下次得多带点人,现在有兴趣聊了吗,原哥?”
一阵奇异的沉寂后,气若游丝的原哥一字一句问:“聊什么?”
“知道我为什么选东叔吗?”
“你脑子好,手段高,宁为鸡口不为牛后,以后要当和义胜办事人?”
“错。因为东叔有底线,有人味,守法爱国,跟这样的人混,死得比较慢。”祁遇川目光笔直地看着他,“你跟我讲钱,我也跟你讲钱,东叔准备在内地搞个旅游项目,钱不够。你让龙哥带着钱去找我老大谈合作,谈得拢,大家一起赚钱,谈不拢,从此你走你的新马路,我还过我的浅水道。”
“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就一起死。”祁遇川目光一沉,露出肃杀的神情,“一起赚,还是一起死,你自己选。”
原哥看看他,又看看溃不成军的手下,良久,他开口:“川哥,我回去就把你的意思告诉龙哥。”
祁遇川缓缓松开他,从衣袋里摸出一张英镑丢在桌上,拉过还抱着铁壶的、迷迷瞪瞪的辛霓,穿过人群,疾步朝门外走去。
辛霓一路走一路回头,直到他们走出了巷子,也不见那伙人跟出来。辛霓扔掉铁壶,拉开拉链,脱下自己的卫衣罩在祁遇川肩上。她里面只着了一条吊带,祁遇川一眼就瞥见她锁骨上文着的那三个字母,辛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唰的一下红了。
她咬住唇,不去看他,伸手招了辆出租车。上车后,辛霓不动声色地解开头发,散披在面前,挡住锁骨。
祁遇川压低声音朝司机吩咐:“舰队街,豪斯酒吧。”
豪斯酒吧在舰队街的角落,漆黑的门户,琥珀色的窗,阴沉而突兀。
里面没有营业,正午的阳光透不过厚厚的磨砂窗,大堂里光线暗淡得像黄昏。辛霓小心地跟着祁遇川穿堂过室,看他敲开一扇小门。门内,一个长着鹰钩鼻的男人满脸戾气地盯着祁遇川。祁遇川脱力地倚在门边,摸出张名片递给他。
“鹰钩鼻”看完名片,脸上有了些人情味:“你的伤口需要处理一下。”
衬衣被撕开,祁遇川背上露出可怖的伤口,“鹰钩鼻”给他消完毒,熟稔地将他翻卷开来的皮肉缝合起来。末了,他将几近虚脱的祁遇川扶去床上趴下,给他挂上了一瓶防感染的抗生素。
辛霓坐在祁遇川床前,脑海里一片混乱,心口如压重石。她温柔而严肃地审视着他,脑海中一帧帧慢放着那场混战的回忆。她没想到,祁遇川离开龙环岛后会做出这样一种人生选择,但仔细一想,这似乎又是一种必然的选择。她把有关他的细节串在一起推敲:驹哥、匕首、财经新闻、搏命论、风险论……他之所以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成为一家社团的“白纸扇”,想必早已为此筹谋了很多年。
“白纸扇”这类江湖术语,作为辛家大小姐的她,并不陌生。她最早听见这个词,是从用人口中,他们议论李管家早年是香港某家社团的“白纸扇”。她听到后,百思不得其解,便向太傅请教。太傅告诉她,白纸扇又称四一五,四乘十五加四等于六十四,意指此人通晓易经六十四篇,心明术数,而术士多有白纸扇在手,因此得名。“白纸扇”主管财务、数簿等文职,是智囊,也是幕僚头领,相对来说,很少接触江湖纷争。
辛霓的眉越蹙越深,她屈起食指支住额角,将他的面相一看再看,有种焦头烂额的感觉。在镜海这种全亚洲公知的灰色城市,年轻人流向赌场、社团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但她感觉祁遇川并非是被动地“流向”,他选择社团,似乎有更深层次的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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