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农家记事 (唐三妞)

　　“没事，我作业还没写完。”唐杏随意地胡诌。
　　唐杏从书包里掏出一沓本子，一本用针线弯弯扭扭缝起来的作业本异常醒目。
　　每学期结束，唐家姐弟都会把没写完的作业本，空白部分撕下来，汇集堆叠，再用针线缝合。
　　唐杏就着自制的作业本，按照记忆，写往后唐家会发生的大事。
　　1、1996年，即明年，唐家借款，拆了小平房新建两层楼。
　　建新房子，间接导致姐姐初中毕业，就辍学了。
　　2、1997年，爷爷奶奶骂唐爸，两老与唐家关系掉到冰点。
　　上四年级的唐杏按学校规定要晚自习。唐爸干脆给唐杏和小弟唐金都买了自行车。
　　唐杏两姐弟很兴奋，整天骑着自行车在村里，跟小伙伴炫耀。
　　唐杏三婶，就在爷爷奶奶面前说:“二伯有钱不还您二老，给崽买了两自行车，好几百呢！”
　　爷爷当场堵在唐家门口，破口大骂，毒咒唐爸。唐爸心灰意冷地坐房间里，唐妈扶着爷爷，跟他说：“三背奶，要上晚自习了，就买车给她。买给三背奶，不还得给阿金买？爸，消消气，往后有钱，准先还你。”
　　爷爷撂下话：“记得就好”，大步离去。就徒留唐家伤心难过。
　　…………
　　3、两姐姐初中毕业后，就辍学了。
　　唐梅节食也无法改变，唐桃就干脆跟唐爸说，给钱去学剪头发。
　　而唐爸肯借钱给大侄子（大伯的儿子）读高中，就是不肯给钱唐桃。
　　多少年过去了，唐桃一直埋怨唐爸。…………
　　记忆中的大事件，都是跟钱有关。有钱，姐姐就不会辍学；有钱，就不用跟爷爷借，也不会因钱而争吵；有钱，就可以很轻松地建好房子。钱钱钱，都是钱做怪。
　　想到这里，唐杏不免自嘲，“落俗套了，像许多穿越、重生文女主一样，首要的是挣钱。唐杏你可以的，加油！”
　　唐杏继续在本子上涂涂写写。
　　唐爸已点亮的技能是会炒菜，一般的农村酒席都能搞定；会杀猪，生弟弟阿金后，唐妈要带四个小孩，忙不过来，唐爸就不干了，回来带孩子。
　　现在孩子大了，再让唐爸出山，继续当个杀猪匠？或者去开大排挡？
　　唐妈会种地。未来这里是有名的蔬菜种植基地。
　　现在村里还驻扎着一队农科院的研究者。他们租了村里的地，时不时的雇村民去种地。印象中有辣椒，长茄，中草药何首乌等。
　　蔬菜他们只要种子，剖开取种子剩下的辣椒，长茄扔掉。村民很多去捡，农科研究者看到后，往往会给村民留着。
　　90年代的南方，没多少人习惯吃辣椒。唐家，由于唐爸擅长煮菜，长长的辣椒削掉肉筋，加点鸡蛋，味道特别美。
　　“半年瓜果半年粮”唐家个个都是大菜王，菜每餐煮一大盘，主食就每人一小碗。
　　唐妈可以跟他们学学怎么种菜。
　　姐姐都会写作文，要不，姐姐去投稿？90年代，稿酬还不低。
　　唐杏想着自己的特长，会包饺子，包粽子，要不去摆摊卖早点？
　　…………
　　唐杏记得看过一句话：“只有强者，才能走上自己想要的道路。”她很认同。毕竟经过后世“笑贫不笑娼”的年代洗礼，她深刻地知道：所谓强者，在精神体力上，有超乎常人的能力，具有王者风范。说白了，就是要不有钱，就是得有权。
　　唐杏经过35年生活沉淀才懂得的道理，现在能重新来过，何不努力一把，不枉上天给开的金手指。那么，就努力地挣钱吧！争当富一代。加油！


第3章 外公外婆
　　傍晚，去外婆家吃“农历二月初八”酒席的唐爸妈带着阿金从外婆家回来了。
　　站在门口的唐杏，远远看着一家三口脚步匆匆地走来。年轻健康的唐妈，高大健硕的唐爸，活泼可爱的小弟，唐杏激动地扑过去，唐妈忙慌手慌脚地扶稳她。
　　“这么大的人了，还毛手毛脚，站好了！”唐爸粗声大气的数落着。
　　唐杏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
　　阿金在一旁冲唐杏吐舌头，扮鬼脸，还用手刮脸蛋“三背奶，羞羞。”说完像往常一样跑开了，没等到三姐来追他，还觉得奇怪，但这种小事，阿金是不会放心上的。
　　“好啦，阿杏去叫姐姐吃荔枝，三月红，外婆给的。”唐妈边说边提了提手上的塑料带编织的篮子，露出淡红的荔枝，鲜艳欲滴。缺衣短食的年代，很吸引人。
　　“哇，有吃的”听到响声，姐姐早就跑出来了。唐桃直接接过妈妈的篮子，阿金从篮子里抓起一串吃了起来，唐杏拿起一串大的，转身想给父母，却发现大姐唐梅已经把手上荔枝给父母了。
　　“大姐，总是那么孝顺”唐杏心里想着。
　　………
　　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吃着荔枝，唐杏问妈妈:“妈，外婆外公身体还好吧！”
　　“好着呢，外公过几天会挑货担过来，他说会给你们留点吃的。”唐妈乐呵呵慈祥地看着抢吃的孩子，回答到。
　　“好啊！我好久没见外公了，怪想他的。”唐杏说。
　　十几年了，没想到还有机会见外公。还怪想他的。
　　…………
　　外公外婆生了六个小孩，两男四女，可惜夭折了一男一女，剩下唐妈，舅舅，两背奶（妈妈的姐姐）。唐妈排第六，最小，舅舅排第五，两个背奶（妈妈的姐姐）排第三第四。
　　唐杏外公是一个货郎，货物多是便宜的小零嘴，针头线脑，自己熬的麦芽糖，花生糖，做盐渍杨桃干等。每天走街穿巷的，敲着个竹筒，咚咚咚地响。大声吆喝着“针头线脑，麦芽糖啰！”，后面总会引来一群小孩，嬉嬉闹闹地，两分钱，五分钱，一毛钱的买小零嘴。天热了，还会批点一毛钱的冰棒，农忙的时候，在地头上转，卖给出工的人。自己渴了，就灌竹筒的水，水没了，就近去农家要点井水。
　　唐杏外婆出生于清末民初。裹着个小脚，每天会往头发上抹头油，脑后梳着个一丝不苟的发髻。脸上抹点胭脂，嘴上抿点口红。所谓的口红就是用一张红纸，双唇抿一下，效果就出来了。唐妈从来都不弄这些，外婆说唐妈不像女孩子。
　　外婆是个能干的人，她懂很多。不但
　　会做各式的咸菜：黑色的豆豉，黄色的黄豆瓣，酸菜，萝卜干，咸鱼等。还很会做衣服，斜开襟的民国服，盘着布纽扣，纽扣有些连接着中国结，很精致。我就经常看她穿。
　　外婆会做好看的帽子，西瓜帽，少爷小辫子帽；披风；虎头鞋，绣花鞋；每种都绣上精致的图案，披风领子用洗干净的鸭幼毛围一圈。这些东西，唐妈都留着，二十多年后再看，也是很精致的。…………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舅舅小小年纪，也会挣钱。
　　他把家里煮熟的红薯拿到煤矿口卖，工人休息的时候，都会来买上一两个红薯。工人黑漆漆的手洗过也是黑的，舅舅特贴心地剥皮，用菠萝蜜叶子裹着递过去。一分两分钱的挣。
　　剥下的皮，舅舅也舍不得扔掉，攒下来。当时有工人逗舅舅，“小娃娃，那薯皮分点给我呗。”
　　“不要，我还要拿回家给小鸡吃”。说完，鬼鬼祟祟地将薯皮塞菠萝蜜叶下，塞完，还左右看了下才放心地拍拍手。那小鸡护食的样子引得大伙哄堂大笑。
　　唐妈小时候，就经常拿着竹框，在煤车经过的路上，捡煤车掉下来的煤渣。顺便捡捡牛屎。
　　牛屎可是好东西，肥地效果杠杠的。时人就算是一泡尿也不会轻易浪费在外头，非憋着回家拉。
　　当时多是先牛车拉煤，翻山越岭的运输，到平坦宽路后，牛车把煤放下，汽车再接力运。
　　唐妈运气好的时候，一天可以捡半框。运气不好的时候，啥都没。
　　当然，这些舅舅唐妈小时候的事都是从唐妈口里得知的。
　　…………
　　唐家人吃过荔枝，吃过晚饭，洗过澡后，早早地上床睡觉了。
　　唐杏躺在床上，听着隔壁床传来唐爸打雷般呼噜声，唐金的吱吱的磨牙声，很不习惯。唐杏烙饼一样翻来翻去的，就是睡不着。
　　“哎，看来想说服唐爸推迟建房子的想法不现实啊。但是，钱呢，姐姐上高中的钱呢？”
　　“真该我们家族是穷人的命，都缺少生意的眼光。外婆的做菜手艺，操作的好的话，妥妥的一个老干妈。最不济，我学会刺绣也不错啊，长大当个手艺人。”
　　“姐姐做个自由撰稿人也不错啊。嗯，那是几年级来着，好像是五年级的时候，老师从我周记抽一篇文，修改下，投稿，居然发表了，还拿到300元。嗯，赶明儿，从老姐的作文里看看，投稿试试。嗯，明天开始，加油！”给自己打气，对未来有点信心的唐杏终于可以安心地睡过去了。


第4章 投稿
　　第二天，已经养成生物钟的唐杏5点左右就醒了（女儿通常都是五点就醒来，醒来后，上厕所，穿衣服，喝牛奶各种闹腾。带娃的人伤不起啊）。唐杏睁着眼睛，盯着头顶灰扑扑的打补丁的蚊帐，想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