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会很开心,又会强行憋住笑意,一副没办法的样子,说:“那就继续带着你混喽。”
“一定要狠狠宰他一顿,”胡桃想,“还要装作不经意地告诉他,我可是为了你才去的上海。”
他会猜到她的心意吗?
会还是不会?
她心里幻想过许多许多的场景,却唯独没有这一幕,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怔得说不出话来。
“到底怎么回事?”胡桃一把夺过他的录取通知书,盯着“林向屿”三个字,恨不得盯出个洞来,“林向屿,你不是上交大吗?”
林向屿没说话。
“不可能,你高考全省第六,”胡桃斩钉截铁地说,“第一志愿不可能落榜。”
林向屿耸耸肩,勉强地笑了笑:“没有落榜。”
“胡桃,C大就是我的第一志愿。”
胡桃怔怔地看着林向屿,问:“你说什么?”
林向屿摇摇头,指了指胡桃的录取通知书,另一只手捂住额头,苦笑道:“恭喜你。”
“恭喜什么?”
胡桃惨淡一笑,有一阵子,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命运啊,天意啊,从来没有怜悯过她半分。
为什么呢,胡桃使劲捏住那张浅色的录取通知书,上面留下一个深深的印迹。那是她心头抹不去的无能为力。
想要和他在一起,她已经那么那么努力了。
林向屿和胡桃在篮球场边的石阶上坐下来。夜幕终于降临,球场上的灯一盏盏亮起来,刺得胡桃眼睛有点疼,她伸手揉了揉,觉得好像眼泪都要被揉出来了。
有风吹过,送来夜来香的气味,那是属于夏天的味道。
“好啦,”林向屿叹了口气,皱着眉头,“以后一个人去了那么远的地方,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知道了。”
胡桃双手抱着膝盖,目光平视前方,篮球场上,白色的线已经褪色,等开学的时候,大概会请工人重新刷一遍。可是他们都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别不开心啦,会认识新的朋友的。”
“知道了。”
“我们可以打电话,发邮件,上网聊天,现在通信这么发达。”
“知道了。”
“放寒暑假回来,请你吃大餐。”
“知道了。”
“遇到不开心的事情,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知道了。”
“别不开心了。”
“知道了,”胡桃顿了顿,“你刚刚说过了。”
“是吗?”林向屿回忆了一下,发现确有其事,摊开手,不说话。
胡桃一动也不动地坐着,恨不得这一切都是梦,因为实在是太痛了。
黑板上的倒数计时一天天减少的时候,她没有太难过;坐在考场上写不出作文的时候,她没有太难过;甚至在知道考试分数的时候,她也没有一刻比此时更清醒地知道,她就要离开他了。
十八岁这年,她终于和她的男孩分开了。
她要去的远方,再没有他。
他们毕业了。
有一个问题,堵在胡桃的心间,问不出口。她想要问林向屿,为什么?
究竟为什么,你要放弃你唾手可得的大好前程?
答案昭然若揭,反而让她失去了问出口的勇气。
这一年,全校收到C大海洋生物系录取通知书的人,除了林向屿,还有一个人——
许然然。
第六章 2006年,如果没有你
1.
胡桃买了一台蓝色的拍立得,十块钱一张的相纸,被大家轮流顶礼膜拜。
许成一边慷慨激昂地陈述“腐败的资产阶级”,一边手不离机,拍了许多张。胡桃偷偷拍了许多林向屿的照片,他骑在自行车上的背影、他的白色T恤、他干净的运动板鞋、他头发竖起来的样子……
胡桃做了一个手工相册,每一张相纸下都用荧光笔写上文字。一整本人物贴满后,胡桃决定拍拍这座城市。
胡桃喜欢夜景,白天的尘土飞扬和鸡飞狗跳都安静下来,整座城市流光飞舞,生动而美丽。
不知不觉,胡桃走过了最热闹的市中心,路灯一盏盏亮起来,路上不时有车飞驰而过,欢声笑语也渐渐远离。胡桃漫无目的地晃荡着,她来到这座城市已经好几年,可是每一次独自走在街上,她还是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匆匆过客,她不属于这里,可是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属于哪里。
经过一条巷子的时候,胡桃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都是女声,骂骂咧咧的,闹出了很大的动静,像是在打架。胡桃向来没有同龄人该有的好奇心,她正准备绕道走开,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虽然声音不大,但是胡桃听出了是胡琳的哭声。胡桃有些疑惑,停下脚步,觉得大概是自己听错了,可是她突然想到,胡琳的学校正是在这个方向。
胡桃连忙倒回去,小跑着冲进巷子里,她每向前一步,巷子深处的对话就越清晰一些,她听到有女生趾高气扬的声音:“胡琳你这个丑八怪,看着你我就觉得恶心!”
说话的女生有一头扎眼的酒红色卷发,手上戴了三个黑色皮手环。她扬起手,正准备一巴掌呼向她面前的胡琳,胡琳一边哭一边闭上眼睛,却久久没等到想象中的火辣的疼痛。她颤抖地睁开眼睛,看到胡桃一把捏住了安颖的手,昏黄的街灯下,只看得到她面若冰霜,而周围的女生都因为胡桃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
胡琳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胡桃。
胡桃却看也不看她一眼,使劲捏着女生的手腕,冷冷一笑,挑眉道:“哦?丑人多作怪,原来说的是你啊。”
“你!”女生恼怒地将手一甩,挣扎着想要摆脱胡桃的钳制。
胡桃却在这一瞬间忽然松手,让女生一下子失去平衡,身子一晃,“啪”的一声,胡桃的巴掌落在她的脸上。
终于一旁的几个女生反应过来,有人先冲上来,想要扯胡桃的头发,胡桃身材高挑,在对方还没靠近自己的时候,就一脚踹了过去。对方是一群小太妹,一起向胡桃扑上来,胡桃根本不管那么多,逮着领头的女生不要命地狠狠踢,一直踢到她滚到地上大声哭着求饶,胡桃才停下来。
胡桃一只脚踩在她的小腿上,笑着问:“胡琳哪里招惹你了?你干吗要打她?”
领头的女生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哇哇”地哭。
胡桃不说话,没有人敢吭声,等了一会儿,女生终于忍无可忍,尖叫着说:“我就是讨厌她!看她不顺眼!又胖又丑!还天天穿名牌炫富,有个有钱的爹了不起啊!”
她的尖叫声在寂静的街道里回荡。胡桃“啪”的一声,又扇了她一巴掌,然后用极其慢的语速说:“这一巴掌,是想让你知道,人得为自己说的话负责。”
“以多欺少,觉得很了不起是不是?”胡桃淡淡道,“小小年纪,心思龌龊,说话这么没教养,打你都让我觉得挺恶心的。”
然后胡桃松开了她。胡桃靠在一旁的柱子上,说:“以前的事情我不再追究,下次就跟我去警察局吧,总有人治得了你们。”
几个女生一下子变了脸色,她们处在叛逆的青春期,将胡琳当作随意欺负和发泄的工具,哪里想过这样做的后果?领头的女生一脸痛苦地站起来,十分不心甘情愿地瞪了胡桃一眼,然后咬牙带着一帮同党跑了。
她们的脚步声越来越小,终于消失在大道上。胡桃这才回过头看向胡琳,她的眼神里看不出喜怒,只像是刚刚发现这里还有别人。
胡琳此时狼狈得要命,脸上红肿了一块,坐在水坑之中,浑身发抖,畏缩而又胆怯。
胡桃看到她这副不堪的模样,想起的却是五月那个烦闷的夜晚,她尖叫着喊道:“我妈妈是生我难产死的,你也给我爸生一个然后去死好了!”
她一生也不会忘记那个夜晚。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倒下。
胡桃茫然地看着胡琳,她向巷子口的方向迈了一步。
可是,她又忍不住停下脚步,她知道,她脑海里那个飞扬跋扈的小女孩,正满脸痛苦地看着自己。胡琳嘴唇翕动,像是在祈求自己的怜悯。
她才十四五岁,她只是一个因为缺乏爱而性格有些恶劣的小女孩。她的人生还很长,她的青春甚至还未开始,那成长的痛与罪恶,为什么偏偏要让她来背负?
下一秒,胡桃转过身,大步走上前,将蜷缩在角落里的胡琳紧紧抱住,她轻声说:“别怕,还有我。”
胡琳的泪水潸然而下,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全部打在了胡桃的肩膀上。胡桃低着头,觉得背上灼伤一样疼。
脑海里回想的,是胡母生前说过的话:“你们是姐妹啊,世界上有那么多与你们无关的人,你们都不舍得去伤害,为什么非要去伤害自己的亲人?”
那时候她们不懂,等她们明白的时候,教会她们这个道理的人已经不在了。
我不会再让你孤单一个人了。
2.
第二天胡琳还缩在被子里睡觉,忽然听到“砰”的一声,自己卧室的门被人一脚踢开了。胡琳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一把掀开了自己的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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