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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忽已暮 [出版] (绿亦歌)



  再说了,人帅得跟好莱坞明星一样,身家上亿,这事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啊。

  我这么一分析,一下子对何惜惜肃然起敬:“活生生的童话故事啊,言情小说都不敢这么写的!”

  何惜惜一个鸡腿塞进我嘴里:“别贫。”

  我接过鸡腿,咬了一大口:“你们怎么认识的?”

  怎么认识的?

  三月的旧金山下了一场雨。她在路边的书店里躲雨,年轻英俊的服务员主动给她送上热茶和可可蛋糕,她惊讶地抬起头,他笑着冲她绅士地鞠了一躬:“For your beauty。”

  那似乎是她这一生,第一次被人称赞美丽,何况对方蓝色的双眸是如此真诚。

  她一口蛋糕,一口热茶,坐在惬意的书店里享受着难得的宁静。外面雨水如帘落下,路过的车辆将水溅到人行道上,可是那与她无关,书店里的歌不知何时被他换成了一曲舒缓的小提琴。

  走的时候她执意要埋单,找下的零钞给他当小费,他不收,她就放在桌子上,一溜烟跑了。

  下一周周末,她习惯性地吃完饭后散散步,不知不觉又走到那家店里。他穿着藏绿色的店员服,大大地松了口气,笑着说,你终于来了。

  她这才知道,他等了她足足一周。

  她向他解释,自己平时开车上班,只有周末才会步行经过这条街。他笑着点点头。

  何惜惜没有事情做,便随便找了一本书来看,他依然送上热茶和可可蛋糕。后来渐渐地,她养成了习惯,每周末都会去那家书店。

  他们也开始聊天,多半都是他听她说,她说自己来自中国,她的故乡临海,但是和旧金山大不相同,他们的码头不像渔人码头那样浪漫与诗意,那里全是打鱼的船只,工人们被晒得脱皮,年纪轻轻就已经将眉头皱成“川”字,家里有一大家子人等着养。

  “‘川’你知道吗?”她笑着问他,用手指在木桌上写,撇,竖,再一竖,就是一个汉字了。

  他觉得惊讶,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River.”她想了想,又觉得无论用什么语言也无法描述出这个字的真正意思,于是用手机找来一幅水墨画,指着上面勾勒出的江川给他看,“这就是‘川’。”

  后来有一次,公司临时放假,她不想太早回家,便开着车去了一趟书店,服务生已经换人了,带着奇怪帽子的年轻人说:“我是这里的店长,也是唯一的店员。”

  她奇怪地问:“How about John(那John呢)?”

  对方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说原来你就是那个女孩。

  何惜惜这才知道,对方其实并非这里的店员,只是店长前段时间失恋,待在家里不肯出门,作为朋友的他正好没事,过来玩玩。

  “因为你的原因,他现在每周都要过来工作。我还得给他付薪水呢。”真正的店长开着玩笑抱怨说。

  只是那时候何惜惜依然不知道对方的身世如此显赫,他们从未在书店以外的地方见过面,他有一次无意间说知道一家好吃的湖边餐厅,问她要不要一起去试试。

  她笑着拒绝了对方,说自己已经习惯一个人用餐。

  就这样过了一年,她因为身份问题工作受到牵连,自己一个人躲在家里哭,忘了那是个周日。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有人在窗外叫她的名字。

  她推开阳台的门,看到他站在那里,穿着酒红色的衬衫,他冲她笑了笑,他其实是个非典型的美国人。

  何惜惜十分吃惊,问他为什么知道自己的住址。

  他没有回答,只是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她习惯于将心事郁积在心底,那一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全部说了出来。

  等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抬起头发现对方认真地看着自己,说,你可以嫁给我吗?

  何惜惜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或许说的是“Merry”或者“Mary”,但绝不可能是“Marry”(三个词语英文发音相近)。

  是的,没有身份,她就要丢掉饭碗;找不到工作,她就得回国。这个国家,天天叫嚣着人权和平等,其实是世界上最看重阶级的地方。她需要一张绿卡,发了疯地想要,可却不是这样的,她嫁给他?

  简直是天方夜谭。她甚至不知道他的Family Name,他亦不知道她的中文名叫何惜惜。

  况且即便她在这个国家待了六年,每天和来自不同国家的人打交道,必要的时候,她甚至能将口音切换成印度或者英国,但是她从未想过,要找一个不同颜色皮肤的人结婚。

  于是她摇摇头,正准备拒绝,他忽然开口说:“Because I love you(因为我爱你)。”

  不是为了帮她,不是可怜或者同情。

  听完何惜惜的故事之后,我目瞪口呆,这样算下来,我果然是最丢人的一个,追在人家屁股后面跑了十年,手都没牵到,就输得连渣渣都不剩,连滚带爬地跑去了波士顿。

  “没有想到,你竟然是我们之中最早结婚的。”

  我明明很为她开心,但是又莫名其妙有一点伤感,我也不懂这是为什么。

  大概这就是成长吧,眼睁睁看着陪你哭过笑过的朋友渐渐走远。

  这天以前,我一直还天真地觉得自己是个小女孩,从初中开始,我就比周围的人小,所有人都叫我小妹妹,所以我理所应当地也认为自己是个小妹妹。一晃,十年过去了,周围的人都开始讨论着找工作、买车、移民,我还未从梦中惊醒。

  直到我最好的朋友要结婚了。

  何惜惜又倒了一杯酒,酒杯贴在唇间,她的样子看起来很落寞,我正准备张口再问她一句话:“那你……”

  就在这时,车子忽然停了下来。

  一路沉默的顾辛烈终于咳嗽了两声:“我们到了。”

  我朝车外望去,按照行程安排,我们现在抵达的是爱达荷福尔斯著名的MESA瀑布。七色彩虹跨在水中央,宛如在半空中开出的花。

  02

  下了车后,我不满地走到顾辛烈旁边,低着头踢了踢他的鞋子:“我话还没说完呢。”

  他侧过头来看我,想了想,说:“你站那边去,嗯,瀑布正面,我给你拍照。”

  我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还是不情不愿地走到了他的对面。

  顾辛烈打开相机,找了找角度,然后冲我比了一个“OK”的手势:“姜河,笑一个。”

  我才不笑呢!我伸出手,拉开下眼睑,吐出舌头扮了一个鬼脸。

  顾辛烈也笑眯眯的,怎么丑怎么给我拍照。我走过来嚷嚷着要删掉,我们凑得很近,风将我的衣摆吹在他的身上。

  他忽然轻声说:“别问。”

  我疑惑地抬头看他。

  他说:“你刚刚想要问她的话,不要问。”

  我瞪圆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顾辛烈斜了我一眼,“总之你别问。”

  是的,在顾辛烈突然停车的前一秒,我想要问何惜惜:“那你幸福吗?”

  这一句没有问出口的话,没想到三年后换成何惜惜问我,她问:“姜河,你幸福吗?”

  直到那时,我才真正明白当初顾辛烈为什么让我不要问。

  它就是一把利刀,刻在心上,刺出血来。

  命运究竟是什么,它永远只让很小很小的一部分人幸福,更小更小的一部分人一直幸福。

  赵一玫站在悬崖边上,风吹得她的风衣猎猎飞舞,她一个人站在荒芜的杂草之间,忽然放声大喊:“沈放——沈放——”

  空旷的山谷无人回答,我走过去,拉了拉她的衣服。

  赵一玫转过头看我,笑了笑:“我没事。”

  我绞尽脑汁,想要安慰她几句:“你可以试着每天欺骗自己,我已经忘了他。”

  “那你做到了吗?”

  我笑了笑,故作深沉地说:“你知道吗,其实每一段感情,无论是两情相悦还是一厢情愿,到了最后,都会留下一点后遗症。”

  赵一玫愣愣地看着我:“其实江海……”

  我将手指伸到嘴边,比了一个“嘘”的姿势。顾辛烈就在不远处,我总觉得,当着他的面讨论江海,是对他的一种伤害,我不能总是肆无忌惮地伤害他。

  等了一会儿,我走到顾辛烈身边,他皱着眉头悄声问我:“你的朋友,怎么一个比一个伤情?”

  我瞪了他一眼,指了指自己闷声回答:“最伤情的在这儿呢。”

  顾辛烈回瞪我一眼,不说话了。

  离开MESA瀑布后,我们径直来到传说中的黄石国家公园。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我们是带着帐篷来露营的,顾辛烈提前预定了帐篷区的位置,这才得以住下。

  这是我第一次住野外帐篷,吃过晚饭以后,我正躺在帐篷里发呆,顾辛烈就在外面叫我:“姜河,出不出来看星星?”

  星星有什么好看的,虽然腹诽着,我还是从帐篷里爬了出去,用帐篷的门帘将自己裹住,探出一个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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