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一波三折地办到现在,郭建峰在没弄明白喻诗琪的死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之前,再也不敢轻易下结论结案,只得反复提审包泉。可是包泉毕竟身患重病,不同于一般的犯人,一次比一次弱不禁风,郭建峰真不敢再折腾她。
然后他们决定去找一找路良,希望吓一吓他,能吓出点破绽来。
路良瘦瘦小小的一副正太样,胆子与他的身材成正比,看到郭建峰带了一伙人黑着张脸把他从直播间拎出来,再结合之前听到包泉杀人犯事被抓的风声,腿一软,瘫倒在地,哆嗦着承认了自己杀害喻诗琪、伪造意外现场的犯罪事实。
他暗恋喻诗琪,已经发展到变态的地步,求而不得,所以才会被包泉利用,让他对喻诗琪痛下杀人,成就自己,甚至在被捕后,他仍然强调自己不后悔杀人,众星捧月的感觉那么棒,他只后悔自己没有早点下手。
三条人命,没有人记得,网络主播暴红的现状背后,多少血泪,没有人在乎。干净纯洁的灵魂进入染缸,出来的,是怎样狰狞的恶魔。人性可以在金钱与名声面前让步,人前一张脸,人后一张脸,每个人都变成优秀的演员,演出一幕幕观众希望看到的戏码。成王败寇,只要能往上爬,只要能站到顶端,不管代价几何,总会有人愿意付出。
案子结了。郑呈和路良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包泉终于在看守所里耗尽了她最后一点生命活力,永远闭上了眼睛,她不知道,她视之如生命的宣宜工作室,在孟宇轩退出后,被孟佳丽贱价出售,昔日耀眼一时的网红,或被后浪推在沙滩上,或转战阵地继续走红,仍然不断上演着他们风水输液转的人生。
姑姑姑父还是孟宇轩,包泉在世上唯一的一家亲人,到得她死,都没有来看过她一眼,不知道当她躺在医院的急诊室里,挣扎着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是否仍然大大地瞪着眼睛,期望能最后看他们一眼。更不知道,他们会在心里如何评价她,是命苦的侄女,还是勾搭自家儿子的狐狸精,亦或养不熟的白眼狼?
等到华灯初上,文沫才从办公室走出来,头昏脑涨。结案报告写得异常艰难,她无比怀念闵三行在的日子,可这二货却连个影子都不见,微信不回,电话无法接听,跟人间蒸发了似的。
她急切地需要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因此连晚饭都顾不得吃,直接想要走去彭忘川的诊所。路上人来人往,热闹极了,置身其中,足以驱散文沫最后一段时间对人性的怀疑与否定,脚步逐渐轻快。
“喂,你看这篇招聘广告,年薪百万哦,而且没有学历要求。”路边两名少女头挨着头盯着一部手机。
“真的假的啊?”
“当然是真的了,你没看过直播吗?那么多刷礼物的,昨天刚看了个新闻说,一个小男孩为了给自己喜欢的主播刷礼物,偷了他妈妈四十多万呢。”
“啧啧,这么多钱啊?我一个月辛辛苦苦刷盘子才挣不到两千块,你看,我手都粗了。”
“要不说呢,这来钱快,又体面,你想不想去试试?”
“想啊,当然想。”
“那我们先报名吧。只要不是骗钱的,就试试去呗。万一成功了呢。”
自来财帛动人心,名利迷人眼,欲望惑人智。
一代又一代,前赴后继,似滔滔江水般连绵不绝。
文沫忽然觉得意兴阑珊,她抬手招来一辆空车,坐上去。
到了诊所,还是司机提醒,文沫才回过神来。彭忘川的诊所还没有关门,她像往常一样敲了敲门后直接进了治疗室。
没想到,这个点钟,居然还是病人在,文沫有些尴尬,想退出去。那位病人却转过头来,微笑着说他这就走,便从沙发上起身,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本章完。
活着
天空飘着蒙蒙细雨,配合上阵阵冷风,让这座倒霉的临近秦岭淮河一线,却隶属于南方的小城,在初冬的傍晚平添上阵阵寒意。大街上车水马龙,私家车拼命鸣着喇叭,公交车挤得像沙丁鱼罐头,每一个刚刚下班的人都想着快点回家,打开空调取取暖,仅有不多的行人也在不断加快脚步。中午还艳阳高照,没有人预料到傍晚会如此寒冷,身上薄薄的冬装早已经不足以抵抗风雨交加的阴冷,所有人都在这样的鬼天气里瑟瑟发抖,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刻飞回家。
在步履匆匆的行人中,有个蹒跚的背影就显的格外引人注目。罗敏拎着空菜篮子,拖着不利于行的左腿,一步一挨地向离家最近的永和街菜市场走去。因为天气不好,她又行动不便,今天她比平常出来得早了些,正赶上晚高峰下班回家的人群。突然面对茫茫人海,罗敏显得有些无措,在人行道上经常不小心就会碰到其他人,被碰到的那个人总会不耐烦地瞪她一眼,想要骂上一句,发现她年纪大,行动不便,又咽回去匆匆离开。
就在撞与被撞中她走出了五百多米的距离,绵绵的细雨虽然不大,但长时间的淋雨,让她的头发丝上挂了一层水雾,尖尖的下巴也有一滴雨水正在汇聚,将落不落地挂着。终于迈进了菜市场有顶的棚子里,罗敏深深呼出一口气,捶了捶酸痛的后背,抹掉脸上的雨水。
菜市场里熙熙攘攘,到处挤满了正为晚餐采购的人,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罗敏不习惯这样的嘈杂,她总是在菜市场清净下来后,才会过来选购一些不够新鲜但却足够便宜、被别人选剩下的菜,因此她也并不着急上前,而是选了一个不会挡着其他人的道,也淋不着雨的角落,有些焦急地一遍又一遍向菜摊前张望,希望买菜的人赶紧都离开,她实在放心不下家里边,却知道此时上前也不会有哪个菜贩子能分心来招待她。
20分钟后,购物的人们满载而归,菜市场终于渐渐安静下来,见到常去的几个菜摊前已经没有什么买主,罗敏终于拖着她的左腿向菜摊走去。离她最近的是马大姐的摊位,她正忙着整理刚刚被顾客翻乱的菜摊,水灵灵的萝卜,鲜嫩的芹菜,顶花带刺的黄瓜,白嫩嫩的豆腐,罗敏贪婪地从一样又一样新鲜菜品身上划过,最终将目光投向了摊位的一角,马大姐是习惯将所有不新鲜的或者有损伤的菜堆在那里的,如果运气好,罗敏可以得到一些免费的蔬菜,虽然是被别人挑拣下来不要的叶子,但能省则省,微薄的收入,没有给她多少挑选的余地,不论新鲜与否,做出来的菜味道都会差不多,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去继续贫穷且看不到尽头的苦难生活。
作为社会最底层的穷苦人家,多年来罗敏也养成了自己的生存智慧。比如傍晚菜市场能免费得到的廉价蔬菜,比如超市里接近保质期被打折处理的商品,比如换季时街边小店堆在门口的促销衣物。感谢祖国给与贫困人口的补贴,丰富的物产和便捷的物流,使她哪怕贫穷,精打细算之下,依然可以过着吃饱穿暖的生活。当所有的雄心壮志都被磨灭,年华不在,婚姻失败,还得照顾病儿子,她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活着,要好好活着,努力活着。因为,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情死去,她血脉相连的儿子怕是也撑不了多久,而他除了自己,再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真正贫穷与痛苦的日子,是让人没有时间去抱怨的,因为如何生存下去,已经占据了生命中全部的时间。罗敏甚至后悔,为什么当初会因为放弃农村户口,成为吃城镇粮的居民而感到幸福,至少有农村户口的时候,她还有一亩半薄田,只要种上,别的不管,米粮总是少不了的。可是现在她什么都没有,除了扶贫补贴,再没有任何收入来源,在高物价的城市里,活得卑微得像地沟里的老鼠。
马大姐显然早就看见了罗敏,快手快脚地整理好自己的摊位,然后抽出一个塑料袋扔给她:“快快,桶里的菜已经装满了,你想要什么就自己拿吧,今天下着雨,你出来一趟也不容易,不用给钱了。”罗敏面上一喜,却摆摆手没要马大姐的塑料袋:“你买袋子也是要花钱的,我自己带了筐,谢谢你,谢谢你啊!好人有好报啊!”她谄媚得冲着马大姐一笑,然后埋头在筐里面寻找食材。
接受别人的施舍,便要懂事别惹人讨厌,把别人对自己的好当做理所当然,那是自掘坟墓,堵住自己以后退路的错误办法,罗敏深谙其中之道,她小心地蹲在装菜的筐前,神情专注,将已经不能食用的烂菜叶子全部都拣出来,拖着左腿,扔到不远处的垃圾桶里,然后再把卖相不错,只轻微有些损伤的菜,简单打理,又一一还给马大姐,这些菜还是能卖上一些钱的,便宜些总会有人要,或者自己拿回家去吃也是很好的,剩下的卖相不佳,处理后所剩无几的菜,罗敏就装进自己带来的篮子里,她并不贪心,选择够他们母子俩吃两顿饭的菜后,再次向马大姐道谢,这才提着菜篮子,一瘸一拐地离开。
隔壁摊位的年轻人刚来菜市场摆摊不久,他好奇得看着眼前一幕,过来跟马大姐搭话:“大姐,你的心肠挺好啊!卖菜才挣几个钱,风里来雨里去的,你还能免费养着这么个人。”马大姐正低着头,查看刚才微信上的转帐记录,听到有人叫自己,抬头一看不是客人,而是隔壁摊位的同行,她又漫不经心地低下头去算帐,嘴里解释了几句:“你来的时间短,不知道。她在这附近住了几十年了,虽然穷,却是个极懂事的人,没有一般上了点岁数,身体还有残疾的人那种我穷我有理,全世界人民都该让着我的臭毛病,虽然买菜总选最便宜的买,但真的让人讨厌不起来。她两年前中过风,左边身子不听使唤,为了她那疯儿子,却咬着牙坚持锻炼成现在这样,也是真的不容易,咱就是挣的不多,风里来雨里去的,也比她挣钱容易不是,再说了也损失不了多少,那些菜反正卖出去也值不了两块钱,送给她吃能活两条人命。我多卖两块钱,也变不成大富大贵的人家,就当做善事了。让我常年累月去资助个贫困学生,没那么多精力,自己的钱还不够花呢,但是力所能及的小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对面摊位的男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言语,只抬眼望着罗敏越走越远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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