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渗进伤口里面,疼极了的时候她也只是微微皱下眉。
偶尔苏诀会抬头看她一眼,她微微眯着眼睛,眉目在烟雾中显得更加冷清。
苏诀还记得她19岁的样子,暂时性失明,在医院走廊里面扶住墙一路跟着邱启冠。
“邱老师。我喜欢你”那会儿这姑娘的声音喊得特别响亮,口气几乎勇往不利。
那时候她头部受伤,是苏诀负责每天给她换药。
每次去她病房的时候她都会自己乖乖盘坐在床上,眼睛虽然看不见,但她脸上总带着笑,似乎成天都乐呵乐呵的,仿佛突然失明对她丝毫没有影响。
“嘿,帅哥医生,今天又是你给我换药啊”
“......”
“你怎么不说话呢我发现你话很少耶”
“你眼睛看不见,怎么知道我长什么样子”
“病房里那些小护士说的呀,她们成天议论你呢,说神经外科来了个超帅的男医生,嘿嘿,说的就是你吧。”
“......”
“不过你肯定没我家邱老师帅,对了昨天邱老师说今晚他会留在医院陪我过夜”
那时候唐惊程说到这些的时候脸还会红。
苏诀也是这样站在她旁边帮她缠纱布,一圈圈绕过她的头和耳朵,她软软直直的发丝在阳光下会跳舞,连她白皙脸上的细小绒毛都仿佛镀了一层金光。
“蝴蝶结哟。”她无聊的要求。
苏诀总是照办,缠到纱布尾端会在她耳边给她系成蝴蝶结形状。
唐惊程满足地坐在床上发笑,目光没有焦距,眼波纯然,可是整个年轻的脸在恣意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好看。
19岁的唐惊程让苏诀看到了这世上最美好的惊艳,她就如同开在轻风下的一束百合,美得波澜不惊,却让他惊心动魄。
“好了。”苏诀出声。
唐惊程在烟雾里垂头,看到手臂上的纱布绑了一个标准的蝴蝶结,她不由冷笑:“你还有这手艺”
苏诀回身过去收拾药箱:“很早以前的事了。”
唐惊程没放在心上,将烟掐了,起身。
“谢谢。”
“不用,也不是第一次了。”
确实不是第一次了,唐惊程笑,似乎每次都是这男人替自己包扎伤口,可她怎么会想到七年前也是这男人每天去病房给她换药。
“晚饭吃了吗”苏诀将药箱收掉后又折回来,唐惊程已经在抽第二根烟,客厅里已经能够闻到很浓的烟味。
“吃过了。”她随口答。
苏诀也没问,自己走去厨房,很快听到锅碗瓢盆的声音。
唐惊程走过去,倚在冰箱门上抽烟,看他:“又煮面”
“我下午太忙,晚上基本没吃东西。”土尽亚技。
“你经常这样”
“怎样”
“一个人加班到这么晚,然后回来用一碗荒面打发自己”
“没有啊。”他走过来,走到唐惊程面前,“让让。”
“什么”
“你挡着我冰箱。”
“......”
唐惊程侧身,苏诀从冰箱里拿了两枚鸡蛋出来,握在手里面无表情地看她:“不是荒面,我加了鸡蛋。”
“......”
真是一个较真的男人啊。
唐惊程自觉说不过他,起身出了厨房。
很快苏诀煮好面端出来,唐惊程却不见了,他一时有些心急,站在客厅喊了一声,直到书房那边响起脚步声。
他走过去,见她一人站在一幅画前面。
“你把它买回来了”
“很早就买了,就上次我在郊外撞到你,把你带去酒店,有人拿这事做文章,我去画廊买了这幅画哄她开心。”
唐惊程吸口气,眼前那幅画便是那次在鸡尾酒会上的抽象画,也是她第一次见姚晓棠的地方。
往事历历在目,可早已物是人非。
“那画怎么在你这”
“她走后我去姚宅把它拿了回来。”
“想给自己留个念想”
“......”苏诀没接话。
唐惊程用夹着烟的手指轻轻挠了挠额头,指端掠过眼角,湿气被她捻散,回过头来,她眼睛已经通红一片。
“能否问你个问题”
“嗯。”
“你爱过她吗”
苏诀垂了一下头:“我很感激她。”
“但这不是爱对不对既然不爱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就为了你在苏梵那点利益”
苏诀笑一声:“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走的路,一旦做了选择,后面都由不得自己了。”
苏诀的答案某棱两可。
唐惊程捏着烟,又捻了一下眼睛,将压在心口的气喘出来。
“可她是无辜的,你有你的目的,你的手段,但她一无所知,她傻乎乎地把心给你,你却拿她的心当工具,这样对她公平吗”
唐惊程的口吻越来越激动。
苏诀不明就里,以为她还在纠结姚晓棠的死,赶紧掐灭话头:“感情的事从来没有公平可言,这事我不想再讨论。”
唐惊程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心里像被刀割开一样疼。
“所有带着目的的感情都是犯罪,你们没有权利去利用一个无辜的人。”说完她便转身出了书房。
苏诀觉得她话中有话,去追:“你去哪儿”
“离开这”
“我送你走”
“不需要。”唐惊程甩开他的手臂,“你也一样没心没肺,还有,你姓苏”
他是苏闳治的儿子,这是不争的事实。
只是苏诀听不明白,他只知道苏闳治盗了玉麒麟,却不知道这其中的故事,更不知道苏闳治以后都将是唐惊程的死敌。
“你这话什么意思”
“问你的良心去。”
唐惊程甩开他便推门出去,“砰”地将门撞上,苏诀转身,客厅桌上两碗刚煮好的面还热气腾腾。
出了苏诀的小区,暖风一吹,唐惊程的思绪又开始渐渐溃散。
她站在路边打车,已经凌晨两点了,路上连个行人都没有,只能沿着街边走,刚走了几分钟手机却响了起来。
看守所管教那边打来的电话。
“请问是唐稷家属吗能否来趟医院,唐稷醒了,不过好像快不行了”
那是六月份,云凌入夏,树上开始有虫鸣。
唐惊程在路边等不到一辆出租车,她像被人遗忘在角落里的小物件,精神全部溃散,毫无头绪地在路边绕了几个圈,最后跑到马路中央,张开手臂
迎面而来的车辆急刹车。
“喂,你”
她跑过去拍对方的车窗:“求求你送我去医院,我要去见我爸,我要去见我爸”
134 把自己洗干净去见你
守在病房门口的看守所管教一下子多了起来,原本之前每晚都只留两个,唐惊程赶到的时候门口已经站了四五个。
其中有一名看制服就能看出是所里管事的头。
不管怎样唐稷都是在看押期间突发疾病,如果人没了看守所是要负责任的,这会儿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所里那边自然要来人。
唐惊程也管不了这些。先进病房,icu床边围了许多人,有预警,有护士和医生。
医生已经给唐稷进行了一轮抢救,见到唐惊程走进来,主治医师转身走到门口。
“我爸怎么样”
“人已经醒了,急性左心衰竭,刚给他静脉注射了吗啡,但应该撑不了太久。”
唐惊程的眼泪一下子就翻滚而来。
医生叹口气:“还有什么遗言去交代一下。”说完招手出去,其余护士和预警也一同离开。
病房里只剩下唐惊程和唐稷。
唐稷躺在床上,旁边插着呼吸机,安静的病房里可以清晰听到从他喉咙口传出来的喘息声,急促吃力。
唐惊程面对着门,用手抹了把眼泪走到床边。
“爸”她尽量微笑。
唐稷精神还勉强,扯着干裂的嘴皮:“唐唐”
“嗯,我在这。感觉好些了吗”
唐稷点头,唐惊程咬着牙根去握他的手,他手上还插着留置针,在看守所短短几日已经瘦得只剩筋骨。
“爸”唐惊程原本要问的话一句都问不出。眼泪簌簌往下掉。
唐稷抽出手来去摸她的额头,手心湿冷的汗擦在她的发际。
“傻丫头别哭。”
唐惊程用力点头:“好,不哭。”
“爸对不起你。”
这话一说唐惊程哭得更厉害。
唐稷也知道自己时辰不多,许多话都已经来不及讲了,或许他原本也不想讲,稍稍侧身看了眼守在门口的管教和预警,不由发笑。
他这一世多少名利美誉,到头来却落得如此境况,自知罪孽深重。咎由自取。
唐惊程已经趴在床上哭得快背气。
唐稷用手盖在她的发顶,手掌摩挲。
“别哭了,爸这样挺好,案子还没判,走前我还能不留案底,只是苦了你。”
唐稷一走这世上就只剩下唐惊程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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