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说咱爸死犟呢，要不是他这脾气，咱家能到今天这步吗？谁说都不听，那是坚持原则的事儿吗，现在谁不是看着形势站队，就他好，坚持原则，什么是原则，能活下去就是原则！”中年女人有些气闷，一边给老太太绕着毛线一边凑近了老太太道：
“您说说人老宋图个啥啊，这次咱爸能死里逃生，那可是多亏了人家请的专家给瞧的病。咱爸那晚上多凶险，您是没看着，那人都没气儿了，愣是给抢救回来的。这可是大恩情啊！”
“这话可不能瞎说，我家老头可没沾着那医生啥光！那什么破医生，越治越不行，你可别跟我提这个，老头子能好，那是见了那死丫头和外孙子高兴的。可没那医生什么事儿！”提起这事老太太还有气，人还没走就要拔了那些仪器，要不是她拦着，指不定怎么样呢。这大媳妇现在使劲儿往这姓宋的脸上贴金，当她不知道打得什么歪主意吗？
夏冬被老太太怼了也不恼，反而一脸大度地笑道：“行，行，您说的都对。就算那医生不济事吧，可人老宋可是一片赤诚，您说说，人家都答应帮咱们活动关系了，等咱爸一出院，他往上面递个话儿，人一看咱家和他的关系，这啥情况不就解决了吗！”
夏冬想着那宋解放答应她的事情，心里委实着急，他家小儿子在北大荒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这要是两家结了亲，小儿子回来不就板上钉钉了嘛，怎么的这事她得给说成了。
“可那死丫头就是不吐口，咱们也不能霸王硬上弓吧。她这从小没养在身边的，那就是和咱没感情。死丫头就咬死了不嫁人，咱也不能绑着人上花轿吧！”老太太也愁，你说她以前也不是这么不通情达理的人，不就是世道逼的嘛，凭啥那些不如他们的人家都好好的，就他们家被赶出大院儿了，还被弄到这贫民窟来了。几个儿子也不得好，下放的下放，调职的调职，他们家这是得罪哪路的煞星了这是……
“不答应也不成啊，人老宋可说了，他就看上咱家婷臻了，管什么条件随咱们开，就是她那婚姻情况，也不用咱们操心，到时候全他办，不会留一点儿尾巴。他这边先把人接过去了，那边办个知青回城，再找朋友以感情不和，封建包办婚姻弄个离婚就得了。人家可是一片诚心，咱这里可不能掉链子。”夏冬觉着那张婷臻就是矫情，也不是什么大姑娘了，这都嫁二回了，还抻着什么劲儿啊。这还带着个拖油瓶，要不是长了张狐狸精的脸，就她这条件，想在帝都找婆家都难。真不知道她端着那贤良淑德的架势给谁看。
“要我说，您是她亲奶，还能害她不成。她就是一时转不过弯儿来，等以后好日子过上了就知道您的良苦用心了。要不我给您出个主意，您看……”
夏冬在老太太耳朵边叨咕了几句，老太太明显有些吓住了，连忙摆手：“这哪儿成，咱们可是正经人家，哪儿能干这事儿！”
夏冬在心里骂了句老不死的，嘴里却晒晒笑着：“行，行，就当我这做大伯母的瞎操心，反正我们都是分出去过的了，家里怎么着也跟我们没啥关系，您就端着她吧，慢慢跟她耗。”
苗素贞嘴里嘟囔了句，低了头织自己的毛衣，夏冬觉着无趣，撩了毛线团，挑了门帘看看外边的天色：“哎呀，这天儿可真冷，妈，我这就先回去了。大国快考试了，我得回去盯着他。”
说着，嘀嘀咕咕甩了帘子走了。
苗素贞听着院门儿响，伸长了脖子望了望，撇了撇嘴角，骂了句：“搅家精！谁知道拿了那姓宋的多少好处！还想让我做恶人，我呸——！”
第313章 好兄弟（一更）
张天一是被安排在张婷臻大伯母的家里了，跟着他孙子张大国一个学校上学。
夏冬的大儿子和大儿媳都是国营厂的工人，平时就住在郊县厂里宿舍，只有周六晚上才能回来，周一一大早又得赶回去，孩子要上学，就只能跟着他奶夏冬一块儿住着。
这几天张天一就是每天跟着张大国一起出出进进的，他已经很久没见着自己亲妈了。每次问那老妖精的时候，她总是说，你妈忙着伺候他太爷爷呢。
可小天不信。他妈最疼他，怎么可能这么长时间不见他。就不想他吗？咋也不来看看他？咋就那么放心他住在这个陌生人家里呢？
那个伯奶奶就是个老妖精，每天穿得妖里妖气还骂他妈是狐狸精。他在小屋里都听见了。
张天一很不喜欢这里。这个家根本没有一点儿家的味道，这老婆子做饭难吃，还不给他吃肉，明明他都看见张大国碗里的肥肉片子了，到他这就是清水煮菜，连点儿油花都看不见，就一张嘴好听，跟抹了蜜似的，说出的话，就像他才是亲孙子。哄三岁孩子差不多，他张天一可不吃这一套。
那个带他们来的爷爷也不见了。说是上班去了。好像他工作的地方离着帝都很远。可现在张天一连带着把他也一起恨上了。凡是拦着不让他见妈妈的都是坏蛋！
想着，张天一就回头去瞅那个蠢胖蠢胖的堂哥。这人都上五年级了，还没楠楠的一半聪明，更不要说瑶姐姐了。这个张大国就知道吃。和他那个蠢奶一样，啥也不懂。
张天一想了想，悄悄探了头去看张大国的作业本。
“哥，你这道题怎么没做？”
“不会。”
“我帮你做呗。”
张大国立马抬起头看向了张天一：“你不是才三年级吗？”
张天一傲娇地抬了抬下巴：“我早就看过你们五年级的课本了。我妈是大学生，这些她早教过我了。”
“啊？”张大国眨了眨被肥肉挤得有些显小的眼睛：“你妈真厉害！”
“当然了。我妈啥都会，我妈做的饭也好吃，能做出开花的小花卷，还带着油渣的花心，一掰开，里面就是一层嫩黄的玉米面儿，撒了细细的葱花和椒盐儿，萱软咸香的，既漂亮又好吃。”
“真的啊！”张大国嘴巴里有些口水分泌过多的感觉了。
“还有呢，在我老家有一种鱼，身上都没啥刺的，我妈能做出一朵菊花儿来，拿白面裹了，用油一炸，再调个酸甜口的汁儿一浇，那味道，要多美味就有多美味。”
“吸溜——”张大国感觉嘴巴里的口水都有些兜不住了。可那边的描述还没完。
“我妈做的炸酥肉也好吃，用那顶好的梅花肉切成薄片，搁酱油，盐，五香粉，花椒水，再加点儿糖腌了，就搁那给肉按摩……”
“啥？还给肉按摩啊？”
“是啊，我妈那可是专门儿跟从前的御膳房厨子学的手艺，那肉被她按过之后，吃起来才会松松软软的，根本不费牙嚼，那肉嫩的啊，吃一片能香死你。”
张大国咕咚一声咽了一大口口水，急得作业都不做了，一把拉了张天一的手：“那还等啥！快去找大姑给咱们做炸酥肉菊花鱼，还有小花卷吃啊！”
张天一急忙用手竖在嘴边“嘘”了声。左右看了看才小声道：“别那么大声儿啊。我听你妈说，我妈这段时间得照顾咱太爷爷，你看看，连我都顾不上管呢。”
“那怎么办？等你妈嫁出去了，那我不是更吃不到好吃的了……”
院门突然咣当响了声，张天一心里一咯噔，见张大国还一副懵懂样儿，急忙扯了他回了座位上，使劲敲了敲桌子，冲着他挤了挤眼睛。
张大国看张天一又开始写作业，才反应过来，也赶紧趴在桌上开始做题。
夏冬进来看了看，很满意自家孙子的乖巧听话。别说，这拖油瓶来他家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带着他家这不爱学习的大孙子开始认真学习了。也不枉她多费了这几天的粮油。
“你俩好好做功课，奶这就给你们做晚饭去啊。谁都不许淘，大国多跟弟弟学学，看看小天那字儿写得多好。”说着，从墙上摘了围裙，出了屋，进厨房忙活去了。
张大国见他奶一走，急忙去扯张天一的袖子。
张天一冲着他挤了挤眼睛，看了眼外边才小声道：“我才来帝都哪儿哪儿都不认识啊，你知不知道我妈现在住哪儿？”
“知道啊。不是在太奶家吗。”
“那你认识太奶家？”
“这还能不认识，我每周都去，离我家不远，就隔着三条胡同。”
张天一冲着张大国笑：“那行，咱晚上偷摸过去，接了我妈出去，咱找个地儿做好吃的，咋样？”
张大国乐得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缝了。可想想又道：“大晚上哪儿有卖肉的呢？”
“嗨！你怎么这么笨啊！”张天一回头望了望门外，小声道：“这厨房里啥材料没有啊，咱拿着走啊。你说我妈都多久没见我了，肯定想啊，到时候我就让我妈多做几个好菜给你吃，我妈肯定不会驳我的面儿啊，到时候让你一次吃个够本。”
“好啊好啊。”张大国此刻的脑子里全都是菊花鱼，炸酥肉，连作业本都能闻到一股葱花味儿了。
张天一低头的瞬间脸色却陡然沉了下来。
他们果然在算计他妈了。嫁人！嫁什么人！她妈都有了钟叔了，还要嫁给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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