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野外,他习惯打坐而眠。
于凉凉也没多话,自己躺在茅草上,逐渐睡着。
夜已经深了。
洞口没有封堵,寒气丝丝侵染,月光皎洁,照射进来。
许久之后,黎疏睁开眼睛。
火不住地燃着剩下的枯枝,安静又温弱,她像是有点冷,蜷缩得离篝火很近,眉头蹙起,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
黎疏极少这样观察过她。
第一次,是在前几夜。
杀死潘帅后,他提着灯笼进入柴房,原意是想带她走的。可她浑身是伤、虚弱地坐在那里,望见他时,眼眸中只是落寞和难过。
她不知道,她一看见他就在流泪,而后又转过头……好像很难过,很难过。
后来,她晕了过去,黎疏把她抱起,带离潘家,她伤势严重,黎疏找客栈,请大夫为她治伤。
她昏睡了两天,醒来后便说“我要回去”。
黎疏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回去,但既然如此还是答应。送她至府邸门口,她在他面前久久不语,像是要告别
直至她的兄长出来,把他邀请入府,黎疏才知道她当时为什么急着要回去?
原来潘家拿捏住了于家的绸缎庄,潘帅一死,整个于家将无以为继,于凉凉害怕潘帅对于家造成的影响。
黎疏伸手拨动篝火。
所以,他才出手帮助她的兄长。
不停拨动枯枝,直至它们逐渐燃熄,夜尽天明。
于凉凉从睡梦中醒过来,撑起身好一会儿,才像是回神,说:“我去梳洗一下。”
她脸色苍白,像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过了很久才回来,已梳洗完毕,取了包裹着的荷叶,荷叶内里有清澈的山水。
递给他。
黎疏瞥见她袖口里腕上两道血红的划痕,他知道这边的荷叶并不好摘,再抬起头望了下她的眼,伸手接过。
阖眼。
他昨天像是一整天都没喝水,所以望见了荷叶,便想替他打点,毕竟他现在也算是于家的恩人,于凉凉想,坐在茅草上整理行李。
虽然休息过,昨天走了一天还是有些累。
幸好黎疏并没有立刻出发,而是在山洞中待了许久,中途再歇息片刻,一路走来,竟不觉太辛苦。
四天后,他们才到达山庄。
初入山庄的那刻,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除了些许小厮管家的变化,山庄里几乎毫无改变,刘大娘和刘芳花还是每天坐在大堂里聊天,望见她跟黎疏走进来,眼睛瞪得溜圆。
大概是从没想过她还会回来。
其实连于凉凉自己也没想过……
还会回来。
她的房间还是原来那间,并无改变,像是有人打扫,并不脏污,却显然不勤快,所有一切都覆着层浅浅的灰。
摆设原封不动。
……好像她只是短暂地离开了下。
于凉凉放下行李,收拾起来。
相比于家,这里更让她有种安全感。没有熟悉的人,没有世俗的事,黎疏不在意礼节,所以也不用每天跟刘大娘和刘芳花行礼,衣食无忧,平静安稳,她很快地重新适应了这里,相比于第一次来时的激动,兴奋和紧张,这次她更加平静。
……平静地希望黎疏不要来。
前两天,黎疏都没有来。
第三天,他来了。
在这里用过晚膳后便一直留下,于凉凉跟他坐在桌边相顾无言许久,直至红烛燃至中段,才起身铺床,准备留他过夜。
背身解下衣物时,她还是有些忐忑。
……无关于自哀还是自怜,只是,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看见自己身上的那些伤痕。
她总是不希望任何人看见自己的屈辱,即便已经过去了。
躺在床上时,他还是看见了,所以于凉凉也任由他看,逃避不过去的,如果他无法接受满身伤疤,被别人□□过的她,她可以离开。
黎疏什么也没说。
也许黎疏总是在冬天独自下山做任务,所以他身上总有种寒冬的气息,像梅花,冷淡而疏离,让她很喜欢。
以前她贪恋,想抱着他,吻他,趁他睡觉时握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凑近他。
现在,她没有那种战栗的感觉了,那种隐隐藏在内心的期待。
……男女之事不再让她快乐。
大概在潘帅那的几年,让她习惯了身心分离,无论何等的暴虐,她都能想一些其他的事,都不会让她的心有反应,所以,跟黎疏她也失去了那种连接。
虽然她想,也许她仍然喜欢黎疏。
虽然她想,跟他回来,也是因为待在喜欢的人身边,总比待在不喜欢的人身边好。
但她终于无法由衷地快乐起来。
住了几天后才又知道了一些山庄里的事,原来黎疏并没有纳丽绢为妾,丽绢已下山,另寻他嫁;原来刘芳花生了个孩子,现已有三岁大……
然而黎疏并未有什么改变。
也或者他变了,他经常来她这里,想来是刘芳花那有孩子的缘故。
刘大娘和刘芳花的全心全意都扑在这个孩子身上,每日都见她们哄着这个孩子,含在嘴里怕化,放在手心怕冻,对黎疏冷落不少,大概也是失了念头,女人总是会把对于男人的期待放到孩子身上。
在潘帅那时她也想过,有了身孕,她们劝她生孩子,生了孩子就好了,可她还是全部堕掉了。孩子无辜,可他们不能跟着潘帅。
山庄里待了三个月,黎疏要再次下山执行任务。
他的衣物全都一样,毫无其他款式,以往都是由刘大娘打理,破损一件便先换新的,旧的缝补起来,可刘大娘现在全身心都在外孙身上,无暇顾及,这些准备之事便全部落在于凉凉身上。
也好,总算有些事做。
替他缝补所有旧衣服,下山那天,早晨起来,把新衣物给他穿上。
穿完后,黎疏伸手摸了下袖口,于凉凉瞥见,替他系上衣衫时,才轻声说:“放心吧,我不会再跟以前那样了。”
黎疏望着她。
“不会再跟以前那样烦你了。”于凉凉低声说,说清楚也好,不要让他误会,“以前是以前,但现在你是我的恩人。”
不会再在他枕头下放东西。
不会再去寺庙里拜神求姻缘。
不会再在他的袖口里偷偷缝上平安符。
也不会晚上要抱着他睡,暗自握他的手,想要引起他的注意,感到委屈、失望和难过。
……更不会让他喜欢她了。
于凉凉垂眸:“以后我会好好服侍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借用一个读者的话:喜欢而不自知。
话说评论多了好多,令我有点方。
第27章 七零八落
下雪了。
毫无声息。
于凉凉望了眼门外,也不知他这次去多久,犹豫片刻,还是转身把衣柜中一件缝制好的冬衣放进包里。
所谓冬衣也只不过用他平日穿的外衣缝了层里子,不算厚,压实叠进包里,也不会让包裹臃肿。
……虽并不知他会不会穿。
不过就算不穿,大概也会扔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他出发了,即便下着静默的雪,落在他肩上。这种细雪天气黎疏也会行路,如遇大雪也会自己找洞窑休息,于凉凉倒是不担心。
只是长长地目送他远去,直至再也望不见,才回身。
山庄里的日子平静而安逸。
刘大娘刘芳花之前便与她没什么话题,这次回来,反倒还莫名有些隔阂。现在她们全身心都在孩子身上,与她并无交集。
这样也好,连繁文缛节也没了。
闷雪的天气,她都待在房间。今年不知为何特别冷,庄内更是如此,山上一场雪接一场雪地下,以至于丫鬟们都把院内的积雪堆成四尺高。
从窗口望过去,山封千里,皑皑如幕,分不起高低起伏,连树也不见了。幸好山庄内还算有银钱,各人房内炭火一盆接着一盆,不曾断绝。
清闲无事,于凉凉大部分时间都做刺绣,偶尔坐在床边发呆听火盆里碳木的爆裂声。
噼里、啪啦。
白昼缩短,寒夜漫长,每晚都得堵住门窗缝隙,拉好帷幔,把火盆挪至床边,躲进厚厚的被子里睡觉。
雪又把屋外映射得透亮,让人早早醒来。
日复一日,如同翻过的书,每页都是相同的字迹。
直至三月份,春寒乍暖,他们才从这种纯然的白中透出一口气来,可以看到些许绿意和春天。
……黎疏还是没有回来。
他下山已经快五个月,以往他都是三个月便回来。
于凉凉并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任务,他从来也不会告诉她们,山庄内的人虽习以为常,到底也会提两句“主人还没有回来”。
……还没有回来。
四月份,院内的杏树顶端开出细小的白色花瓣,于凉凉在开着房门的屋内,伸手烤着炭火,才远远见到他从山庄门口走进来。
如离开那般,清冷寡绝,完好无损。
于凉凉望了会儿他,侧过头,听见他走进来时才起身,接过他的行李:“我让人准备饭菜。”
他并不多说什么。
新的时间便日复一日地又开始了,像是一本书分上下部分的内容,他来的生活和不来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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