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痒。”她抽回手,蹙起眉,模样近似娇嗔,“干嘛啊。”
他伏低些许,看着她的眉眼说:“山茶?”
万水千山都拢在她眉间,灰蓝的眼是入尘的魂。
叶钊看晃了神,咳了一声,坐正身子,把她碗碟旁的酒壶挪开,“别喝了。”
她抬手去抢,直接扑到他手臂上,脆生生地说:“你好烦!”
明明是怨怼,却教他心软,似被夏日阳光晒化了的硬糖,涎了一地黏黏糊糊的心事。他喉咙滚动,挡开她,“听话。”
其余人注意到这边,说:“大钊,让她喝嘛,喝倒了送回去就行了。”
一人笑说:“你送啊?就想去茶楼逛一圈是不是。”
“有学生在,别开黄腔啊。”
“他敢去,他女朋友不扒了他的皮!”
李琊揉了揉耳朵,“说什么呢都,别吵!我不喝了,净看笑话……”
叶钊把她那壶酒酿余下的倒入自己的杯子里,“很乖。”
她横他一眼,单手抱臂,气呼呼地靠在椅子上。
秦山唤来服务生,给她拿了瓶矿泉水,哄道:“妹妹,来,喝这个白的。”
她更生气了,“真当我醉了!这是水,不是白酒。”
叶钊接过汽水,把吸管放到她嘴边,“喝一点儿,不然待会儿难受。”
她瞪大了眼睛,圆圆的,瞳孔像颗剔透的玻璃球。瞪了多久,他捏着吸管的手就举了多久,最终败下阵来,她衔着吸管喝了一小口,果然感觉口干舌燥,拿起水瓶又喝了两口。
静坐一会儿,李琊清醒不少,走到护栏边吹风。
盆栽里的月季探出墙,垂首赏一番夜色。望去尽是灯红酒绿,浮世繁华,花儿也觉无趣,扬
一片花瓣飘落,为人间增色。
她说:“想什么?”
比巴卜说:“好好看看这个地方。”
“不打算回来了?”
“决定出去,就要闯出名堂才行。”
“这么大抱负?”
他侧过脸来,“不是抱负不抱负,活着总要有个梦想,就这样普普通通的过日子没意思。”
“对很多人来说,仅仅是普通就很难了。”
“对你来说?”
她敲了敲栏杆,“嗯”了一声,“有人觉得混血怎么样怎么样,说起来很羡慕……我一点儿也不想。宁愿普通,长得普通,有个普通的家,父母摆烧烤摊也可以,普通地上学,或者帮忙做生意,普通地过一生,然后死去。”
“如果真如你所愿,你的想法又不一样了。”
“或许吧。”
“出生和过去的经历已经注定。”
“有时候在想,如果没有不服输的劲儿,到今天我是不是已经烂成一滩泥,像渣滓一样。”
“所以才不会啊,你不可能普通的。”
“你是在抹杀我的‘梦想’。”
“我是让你不要浪费天赋。”
“天赋不过是机缘之下的日积月累……说出来很矫情,是音乐救了我。”
比巴卜转身,看见站在一米开外的人,打趣道:“都没声响,偷听我们说话?”
叶钊说:“刚过来,就听到‘天赋不过是机缘之下的日积月累’。”
“反方到场,辩论赛可以开始了。”比巴卜作了个“请”的姿势,回座位上了,留他们在原地。
李琊倚着护栏,“这样说,你觉得天赋就是老天赏饭吃?”
叶钊知道同她说下去就真成了青少年辩论赛,习惯性地转了转表带,说:“我尊重你的意见,保留我的看法。”
“我问你一个问题,不许生气。”
他点头,“说。”
“为什么不写了?”她观察的表情,重复说,“不许生气。”
他笑笑,“我的确不想听见这类的话,但也不是这么容易生气的人吧?”
“你就是!特别记仇。”
“好了,之前的事确实是我的不对,诚恳地向你道歉。对不起。”
他已低头两次,她没理由再为难,说:“我知道,人和人总有距离,你讨厌别人逾线。但……我们共生死一回了,不算别人吧?”
“很好奇?没有特别的理由,写不出了,就是这样。”
“不能写出满意的作品,可是……”她顿了顿,“出事之后你还写了《野鸽子》。”
他微微抬眉,“看了?”
“我承认后来是有在网上搜索你的资料,但这本书是别人借给我的。就是我帮忙伴奏那位,宁思薇。她是你的忠实读者。”在他审视的目光下,她慌张地说,“我什么都没说,她不知道其他,出于喜欢才和我分享。她很夸张,因为你选的俄语。”
他觉得她很是可爱,不禁扬起嘴角,“写得怎么样?”
“我看了一点儿,以前都不喜欢看这些,读武侠小说比较多。”
他轻叹着“噢”了一声,“看来不怎么样。”
“不是!很好啊,不然我为什么要借来!”
他笑出声。她恍然大悟,作势打他,“好啊,耍我!”
他捉住她的手,浅笑着说:“好像也不怎么机灵。”
不远处喧嚣不止,这一隅,时间滴答、滴答。他眼里载了温柔,悠
悠荡荡,掉进她心扉。
第二十六章
李铃兰把最后一枝花插进透明浮雕玻璃花瓶里,说:“没获奖?也送花儿,学校这么周到。”
李琊在床上翻了一圈,头枕在床头,望着漂亮的花簇,“小姑,你这么喜欢花儿,去做花艺师傅多好。”
“好啊。”李铃兰收起包装纸和修剪下来的枝叶,“要是茶楼不做了,我就去找个风景好的地方,种一院子花。”
“那我帮你卖花儿。”
“你呀,想法倒是多,该好好想想以后要做什么了。”
阁楼的门合上,李琊从包里拿出一本书,翻开,看见扉页上的笔走龙蛇的签名——“叶钊”,无声地笑起来。
今晚的聚餐很早散场,秦山喝高了,叶钊开车送比巴卜到机场赶凌晨航班,她一道去了。
返程的路上,她有些困倦,准备小憩一会儿,忽然听他开口道:“睡着了?”
她闭着眼睛,轻声说:“没有,不如讲个睡前故事吧。”
“想听什么?”
“为什么写《野鸽子》?”
“当真这么好奇?”
“为我当一回深夜电台主持好不好。”
他笑笑,沉吟片刻,说:“叶福龙以前开工厂,技术跟不上,最终倒闭。人常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他好赌,不做生意后,日夜赌牌,渐渐欠了很多钱。我妈受不了,到北京见了我最后一面,失踪了。找她的路上,我写了《野鸽子》。”
她知道他省略了许多过程,却不好再问,只说:“谁说的艺术源于苦难,好有道理。”
他轻描淡写地说:“算不上,还过得下去。”
“我以为创作欲是无法遏制的。”
“我想的都是钱,能写出什么。”
“其实,现在还有好多人喜欢你,等你的新书。”
“没有哪个人是为了回应读者的期待去写作。”
“我是说……算了。”李琊想到什么,在挎包里找出《野鸽子》。
叶钊瞥了眼书封,“还真的看了。”
“宁思薇借我的。”她拇指卷起书页,哗啦啦翻过,“你看,她真的看了好多遍。她还说,如果早出生几年,会去北京见你。”
“你现在是想鼓励我?”
“没那个意思。我是想问,能不能回应她的期待?”
“她是你很好的朋友?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我也有喜欢的乐队,理解她的心态。”她看着他,心想,况且,因为她才跨出那一步来认识过去的你。
他没应声,在红灯前停下,才说:“笔?”
她笑着说:“就晓得你最好了!这会是她学生时代最好的纪念。”
李琊摩挲着签名的字迹,翻开第一页。
上帝耶稣圣母玛利亚,菩提佛祖观音娘娘,诸神啊,请庇佑他,我的星星,我爱的人,往后的人生,顺心如意。
*
五月中旬,歌手大赛圆满落幕,杜萱夺冠,领奖时季超不在其中。
李琊在图书馆见到他,隔着书架,悄声问:“吵架了?”
季超走到她面前,摇头说:“一言难尽。”
“不是吧。”
“宁思薇要走了你知道吧?”
“是啊,她要去南京实习,情况好的话不会回来了。我今天就是来还她书的。”
“那家机构也招西语老师,杜萱要去。”
“你跟着去不就好了。”
“我想回上海或者去北京,做音乐。她不同意。”
“上海离南京那么近。”
“她觉得是异地恋,看不到未来,还说组乐队就是玩玩而已。我们乐队昨天吃了散伙饭,我和她……分了。”
她惊讶得低骂一句,引得图书馆里的学生侧目。
他说:“毕业即分手,怎么也想不到会落到我头上。”
“待会儿陪你喝一杯?”
“去山哥那儿吧。”
宁思薇发来短信,“我到图书馆门口了。”
他们走出去,看见杜萱也在,地上放着几件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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